俞灵的意识碎片漂浮在黑色空间中。


    她的语言系统混乱了，杂乱无章，没有规则。


    脑子里时不时蹦出弹幕般的想法：


    【好想要空气。】


    【通讯器里刚刚的那个ai声音还蛮好听，可以开发成语c挣钱。】


    【炸鸡土豆泥味面条比小炒肉肉夹馍贵五十晶石。】


    【用高速火焰离子对撞混凝土墙，会得到香香脆脆的建筑饼干碎片。】


    【她喜欢吃烤得焦一点的混凝土块。】


    ……


    俞灵脚底轻飘飘的，一种巨大的愉悦感从心中腾升而起，像是刚刚洗过一个畅快淋漓的澡，全身肌肉松软，脸上热腾腾。


    脑海里盘旋着全息屏常播放的广告。


    【这款仿生陪伴系统能够精准捕捉到用户的xp，让您沉浸在盛大的欢愉之中，将最最原始的欲望放大至无限……】


    俞灵的欲望会是什么?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钱，得不到的才最想要，得到后又失去的更让她想要得发狂。


    除了钱，还能有什么？


    俞灵朝那处光圈移动，速度不快，但随着光源的逼近，她渐渐能够看清周围的景象。


    这里的一切都充斥着毁灭的气息，脚下是炸弹留下的坑坑洼洼，堆叠的动物骸骨，俞灵甚至再废墟中看到了她这二十五年以来见过的人。


    收养她的婆婆面带微笑地死去、公会的成员们被抬进急救室、守卫所的乱战，还有每次任务接触过的委托人，和对手们……


    死了好多人，也有好多人想要她死。


    这一切都是黑色的，一切都死气沉沉。


    死亡，死亡，都是死亡。


    俞灵感到烦躁。


    尤其是当她走到死亡的中心，会发现一处令她极其不爽的明亮。


    想要撕碎它。


    走马灯的景象从身边掠过，还剩下最后一个人在等她。


    俞灵无论怎样仰头都看不到对方的脸，只能瞧见黑色的大衣，打量他优越的肩宽。


    富有撩拨性的胸肌撑起了厚而沉的衣料，空气中弥漫着冷冽的气息，似乎还混杂着火药的味道。


    俞灵心脏陡然失重，那个地方似乎存在着引力，将她吸过去。


    身处的场景变化了，像是一间未开灯的实验室。


    而展示在她面前的，是硕大的一颗大脑。


    它悬浮在中央，表面莹亮泛水光，是很鲜嫩的肉粉色，像在太阳底下被晒得水淋淋的冰激凌。


    四周漂浮着蓝色的晶体，由方方正正的像素点组成，无序地飞舞着。


    俞灵伸出一根手指，沿着最深的褶皱轻轻抚过，密集的沟壑骤然收缩，察觉到俞灵并没有伤害它后，才缓缓张开。


    冰凉的触感由指尖传递到她的意识中，俞灵听见自己头顶传来齿轮转动的嗡嗡声音，叫嚣出内心深处的欲望。


    “好喜欢……”


    以前出任务时，她见过许许多的人体组织，却从没见过形态这么完美的大脑。


    她贪心地张开五指，将温热的掌心贴了上去。


    空间像是受了刺激一样，开始剧烈震动。


    先前消失的阴影再度出现，朝俞灵逼近，她从余光里看到一只被皮质手套包裹住的手。


    阴影绕到她身前来，一把抓住她的后颈。


    “是你把我叫过来的吗？”


    俞灵身子一颤。


    这道声音幽沉，酷似俞灵在联络中心指挥台时的那个成熟ai合成音色，仅仅有一丝微妙的不同，对方的声线多了些沙哑，更接近于人。


    冰凉的皮革贴着她后颈皮肤，俞灵耳后的部位比较敏感，她扼制自己的呼吸频率，抬起头来，下巴抵在对方黑色的大衣上。


    可能是她这部分的欲望还没有成型，那个由幻想生成的人还戴着面罩，遮住大半张脸。


    头顶的声音压下来：“为什么会来到我的意识空间？”


    意识空间是什么地方？


    着了魔一样，俞灵眼神开始失焦。


    头顶的空间被撕开一道裂口，幽蓝的数据之眼冷淡地窥探着这里发生的一切，空中漂浮的像素点聚集成一个个代码。


    不远处的大脑看上去更诱人了。


    声音贴近俞灵耳边，气息扫过她脸颊。


    “你想要的是这个？”


    隔着手套，那只手忽然用力攥紧了俞灵的后颈。


    巨大的压迫感之下，细细密密的电流从耳后一直蔓延到全身的神经。


    代码条如瀑布一般从裂口倾泻而下，俞灵被那数据之眼一望，仿佛也化作代码，将自己晃荡着泼到地上。


    神经因过度兴奋而造成失控感，俞灵很少有这么难以招架的时刻，对方充满了原始荷尔蒙的吸引力，那份存在就是一剂春潮迭起的药。


    俞灵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她“呃”了一声，四肢瞬间被一股冷意冻住，耳部传来针样刺痛。


    外界的声音从破开的裂口中灌入。


    “呼叫俞，呼叫777，你们在哪里？”


    650的呼唤令俞灵清醒不少，她艰涩地张开唇：“我在一处黑色的空间里，意识好像被控制了。”


    650急促回应：“我知道，结局最后是所有人都沉睡在自己的欲望幻想中，所以无论我们看到什么都不能相信，那些都是假的，是迷惑我们的幻象！”


    俞灵狠狠闭了下眼，停留在她脖子上的手存在感逐渐降低。


    她问：“你们都看到了什么？”


    650绷紧声音：“一朵娇花。”


    777的声音带了点喘：“驯兽师，挥着鞭子在追我。”


    650问俞灵：“你呢？还好么？”


    俞灵缓缓睁开眼睛：“勉强。”


    一个强大的脑子、睥睨众生的数据之眼，能够毁灭一切的强大能力，甚至可以操控这个世界的运转……


    原来，她幻想的是这些。


    人都会渴望自己没有的东西。


    如果俞灵本身是系统的bug，那她最渴望的，大概是人类。


    而且，是全基地最优秀的人类。


    不过，这个幻想对象的原型竟然借鉴了温序，令她有些恼。


    她要成为强大的人，不应该因生理性的吸引力而失去理智。


    俞灵将念头悉数压下，眼神逐渐恢复清明，耳畔的魅语已经淡去，她冷声道：“别被欲望操控，先忍住，找一找有没有出去的办法。”


    她低头看向自己，身上不再受游戏设定的限制，武器拿在手里，就是最有安全感的时刻。


    俞灵对着那个曾令她心动到迷失的大脑扣动了扳机。


    枪响的瞬间，视线一片空白。


    最后一个想法涌上头顶。


    她好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场景。


    ＊


    俞灵被弹出了游戏，回到熟悉的客厅。


    650和777还坐在沙发原来的位置，650大概用了和俞灵一样的方法，苏醒后时眼神还有些迷离。


    777仰着脖子还在昏迷，嘴角淌着一条口水，时不时缩紧身体，仿佛在躲避谁的抽打。


    疯狂滋长的欲望余韵还没散去，俞灵黑亮的眼睛蒙上一层水色。


    她一转头，就看见真实的温序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面部仍然遮挡，但开启着数据之眼。


    俞灵呼吸都停滞了。


    她忍了忍，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


    温序今天穿了常服，黑色大衣将整个人的轮廓撑得异常高大，即使是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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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矮一些的沙发上，也丝毫不减压迫感。


    俞灵轻轻吸了口气。


    温序偏过头，语气沉沉：“怎么，看我出现在这里很意外？”


    耳朵里的通讯器同步传递出声音。


    “怎么，看我出现在这里很意外？”


    两道声音叠加在一起，在俞灵耳畔放大。


    她一把扯下通讯器，将它丢到茶几上。


    温序看她的动作，丝毫不意外：“这次是你叫我来的。为区区两百平米的污染空间，直接把电话打到指挥台总部办公室，除了你，我想不到还有谁敢这么做。”


    俞灵没应答，又给自己倒满一杯茶水，仰头饮尽。


    温序敲敲太阳穴：“提醒一下，从虚拟世界出来后会产生诸多副作用，包括但不限于口渴、饥饿、烦躁等症状，甚至还有可能增强……”


    耳边让她会失控的声音响个不停。


    俞灵快疯了。


    “你可以描述一下你的症状，为了感谢前嫌疑人协助守卫所清除有害程序，我可以代表城防区为你提供帮助。”


    俞灵攥紧茶杯，目光移到他被黑色皮革包裹的双手。


    和空间里一模一样的……


    她听见自己开口说：“我现在确实需要你的帮助。”


    温序礼貌地点点头，将肌肉饱满的手臂伸到空中：“请讲。”


    “介意让我咬一口吗？”她又咽了咽口水。


    “什么？”


    俞灵没有再解释，而是直接用行动告诉她要做的事情。


    俞灵顷身向前，咬在温序的手臂内侧。


    头顶传来一阵闷哼，清冽的味道充斥鼻腔，占满感官。


    像是冰山撞碎寂冷雪原，又像是把一片松林砍倒后爆发出的味道，猛烈又冰凉。


    而这个气味，似乎也不是她第一次幻想。


    俞灵松开口后，单手压住沙发挪远，脸上的绯色已经褪去，她重新恢复成恶劣的态度。


    “没想象中好，”她说，“不过，谢谢。”


    温序无语：“你是又饿了？随随便便啃人的习惯是从小就有么？”


    俞灵舔舔唇：“是你问我需不需要帮助，而且，这次我说谢谢了。”


    他用拇指在被咬过的地方抹了一下，敛下神色：“你该庆幸我没有改造机械手臂，不然你的牙齿会掉光。”


    俞灵回敬道：“你该庆幸我没有改造我的牙齿，不然你的手会被咬穿。”


    温序按住眉头。


    ＊


    一小时前。


    中心指挥台。


    温序刚刚结束一场关于第九基地边界受扰的波动，正在闭目养神，通讯器忽然亮了。


    ai紧急求救在耳边炸响，他身子一抖，厚重的外套从身上滑落，伸手捞来报警那片区域的监控屏。


    一张熟悉的脸，双目紧闭，前阵子还张牙舞爪地抢走他身上的宝物，现在却像是陷入梦魇般昏迷。


    温序皱起眉：“这区域怎么回事？”


    属下在一旁汇报：“只是普通的程序污染，早上已经派守卫去处理了，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危险等级陡然提高了两级。”


    说完，属下就对着旁边人一阵数落：“发紧急求助的人是谁？怎么把信号发到这里来了。”


    如果要让属下知道越级汇报给总指挥官的人连个职位都没有，估计要当场发疯。


    “算了，我去看看。”温序甩开大衣。


    “您亲自去？”属下惊异。


    温序：“嗯。之前让你们查的非法仿生虫卵一案，说不定能在三天内了结。”


    “仿生虫卵？可这区域是仿生人案件啊。”属下追着道。


    温序利落地备好枪支，淡淡抛下一句。


    “顺路一起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