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包解开后，先前被它吃进去的东西也都能取出来，俞灵将刚得到的芯片放进去，昏黄的灯光在掌心一闪而过。


    她发现自己的掌心被染上了一团暗黑色的物质，和芯片的大小差不多。


    不像是普通染料接触皮肤，更像一片不会随光线变化的影子，用水清洗、用强光照射，都无法将那团黑影洗掉。


    而且不痛、也不痒。


    俞灵思索着，公会大堂里的铃声嗡嗡响起。


    每日结算正式开启。


    俞灵低头看向自己的全息屏，任务列表已经清空，她的排名稳居第一位。


    不过，这次的赏金数额让她有些疑惑。


    文一还是按照约定给她打了一千点晶石，除去委托里添加的“提供一次美甲服务”，还新增了一项灰色条目。


    “那东西是什么?”俞灵走到会长身边问。


    “这要问你自己了，和魔鬼做交易得到的当然是魔鬼的诅咒。”身后一名成员衔着一抹算不上善意的笑，目光在俞灵身上打量。


    会长辛柚在界面上操作一番，得出结论：“一般来说，系统会根据你接手任务前后的所有物数量进行精密计算，按你爱顺走别人东西的毛病来看，没有这一项才稀奇呢。你是不是从来没注意过公会大屏的赏金表？”


    俞灵心虚地摸摸鼻子：“手环随时就能查到信息，我的账户24小时更新一次，天天盯着公会大屏数赏金数额才是真有毛病吧？”


    先前嘲讽俞灵的人被无意中伤，木着脸取完赏金，从大堂离开。


    俞灵耸耸肩，和会长玩笑几句也离开了大堂。


    她走的时候一直背着手，暗黑色的一团影子被握牢在掌心。


    *


    俞灵原计划是要去城防区的各个工厂走一圈，却在第三日收到了文一的消息。


    文一说K的葬礼在西南岬角举办，如果她有空，可以去看看。


    俞灵赶路时还想不通为何选了那么远的一个地方，直到在那里看到了莫惜尘。


    莫惜尘因为私自隐瞒仿生人并改造芯片，将被送往海上监狱。


    今天是她启程的日子。


    文一特地选在莫惜尘登船前举行K的葬礼。


    小小的教堂被雨水淋得斑驳不堪，葬礼上的音乐响起时，房顶还有几名机械人在补漆。


    俞灵站在文一手边，扶着老太太的胳膊。


    文一另一只手挎着莫惜尘，莫惜尘却无法做出回应，因为她两只手都挂着银色的手铐。


    守卫队员在身后站成一排，支着枪，防止犯人莫惜尘有反悔的可能。


    俞灵敏锐地察觉到教堂对面的山上还有几名狙击手。


    对付一个老太太还真是不惜浪费资源。


    ”请哀悼。”音乐结束后，教堂主持毫无感情地宣布下一项进程。


    浅浅的日光从乌云中穿透，照进教堂的花窗，折射出七彩的光芒，原本黑压压的地面多出了一抹彩虹。


    莫惜尘身子剧烈一抖，扑通跪到了地上。


    文一被惯性带倒，也跪坐到地面。


    俞灵单膝贴地，两只手扶住文一，想安慰她不要激动，喉咙却干涩得难以发出任何声音。


    莫惜尘红肿的眼睛撑开一条缝，才三日不见，她老得仿佛一具挂着单薄皮面的枯骨。


    她两手拖着沉重的手铐，勉强维持交叉在胸前的姿势，对着K的照片低喃：“只要我爱你，你就是真的。”


    莫惜尘颤抖的话音刚落，天空“哗”地一下，降起大雨。


    噼里啪啦的雨珠无情砸落，将房顶上尚未佩戴防护服的机械人融成了一滩液体。


    650忙开启通讯，命令道：“打开屏蔽罩，准备发射防降雨炮！”


    城防区共设置有四个屏蔽罩，基本能拦截80%的雨水。


    这里只有在宵禁时刻才会允许正常下雨。


    原本的天空被金属灰色屏蔽网覆盖，密集的炮弹从海边发射至空中，炸开一团团高密度烟雾。


    “教堂内氧含量有下降趋势，先把老人扶到通风口。”650在指挥间隙冲俞灵命令道。


    其实不用650开口，俞灵先把莫惜尘背到窗边。


    雨水有减弱的趋势，莫惜尘胸口快速起伏，接过俞灵递来的氧气面罩，眼睛却凝望着窗外的灰色雨幕。


    像是受了某种蛊惑，她突然朝窗户伸出手。


    “你疯了？”俞灵一把将她扯回，被淋了雨水的手指快速腐蚀枯化，成为焦黑一团。


    莫惜尘呆滞地听着，脸上是极度悲伤后留下的呆滞。


    在守卫所里关押了三天，她一声不吭，也不肯吃东西，注射营养液的时候，才虚弱地问一句“你们有给K营养剂吗”，负责看管她的守卫破口大骂，说一个死了的机械人需要注射什么营养剂。


    所有人都说这个老太太疯了。


    俞灵不敢留莫惜尘一人在窗边，转身对文一伸出手：“你自己能拉我手上来吗？”


    文一抱着氧气面罩，很心疼地说：“我留在这里没关系，惜尘她没有疯，她很清醒的，求求你救救她，我可以再给你补一千晶石。”


    俞灵怔了下，才道：“我们之间的委托关系已经结束了。”


    她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做不到从众多守卫和腐蚀物超标的雨水中，带着一个心死的老太太逃亡。


    ”抱歉，是我唐突了。”文一垂下头，无力道。


    滴答。


    有什么不属于雨水的东西正不断地往地面滴落。


    俞灵回过神，发现莫惜尘不知从何时握住了一块机械残骸，看轮廓似乎是一截手指。


    由于用力太狠，莫惜尘皱巴巴的手掌被锋利的金属边缘割破，不断地淌着血。


    哀悼的乐曲已经演奏至尾调。


    教堂主持兢兢业业地继续着流程，还在鼓励着大厅前的人振作起来，和他一起念诵。


    “逝者已去，让我们用爱来祈祷他在天堂圆满，愿他来生幸福，无病无忧。请不要为他悲伤，请微笑着，面对死亡。”


    絮絮的低语此起彼伏地回荡在教堂内，莫惜尘突然呵出一阵沾满了血腥气的笑，猛地跳进人群中。


    俞灵被她的动作晃得猝不及防，生怕这老太太想不开，也跟着跳下来。


    “长官们，还有今天来参加葬礼的人，我很感谢你们到来。”


    莫惜尘音量不大，可由于她声音太过苍老悲怆，连主持都停止了吟诵。


    所有人都安静地注视向莫惜尘。


    “可是，请放过我们吧。”


    莫惜尘轻轻摇晃着头，泪水如窗外的雨幕一样，笼罩在她脸上。


    她扭头对主持说：“恕我实在无法听您念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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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道人必须微笑才算活着吗？在场的各位连K是仿生人的身份都不接受，我难道真要相信，你们希望他有来生吗？”


    主持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捏紧了手杖：“这不是我的意愿，我只是在传达神明的祝福。”


    “呵呵，”莫惜尘嘲讽地笑，“算了吧。”


    “最后的祈祷，请让我一个人来。”


    她推开人群，站到K面前，以旧日最高的礼仪——公主之礼蹲下身，虔诚地仰望花窗上的彩绘画像。


    俞灵视线恍惚，这一幕似乎和游戏副本里的神殿景象重叠。


    只不过，公主和骑士的位置对调了。


    砰砰。


    心脏陡然收缩，俞灵感到掌心的灼痛，那团长在肉里的阴影忽然波动了几分。


    头部传来强烈的眩晕感。


    莫惜尘的声音像天使翅膀上的羽毛一样轻柔，缓缓祈祷。


    俞灵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在她晕倒前，只看见莫惜尘从窗户跳进雨幕里的情景。


    错乱慌张的脚步在她身边来回穿梭。


    她被手掌里那团黑暗包裹进一片浓雾中。


    神奇的是，耳畔里任务系统的声音清晰不减。


    【检测到异能触发：记忆芯片】


    俞灵一愣。


    她好像可以读取别人的记忆芯片。


    她以前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神奇的能力，难道自己的bug还会根据不同芯片融合出其他bug来？


    团团黑雾中，时空画面交错转动，她逐渐看到了莫惜尘出现在某个画面里——


    是莫惜尘购买的机械管家到货的那一天。


    莫惜尘最开始只是想找一个顶级配置的机械管家，照顾她安享晚年。


    付了定金后，她没想到那么麻烦，还需要填写各种各样的调查表。


    莫惜尘就按自己的喜好填了一下，毕竟那么贵，总要完美一点。


    直到K的实体出现时，她怔住了。


    好像……有点太超过了。


    按照说明书的操作，莫惜尘给他通上电。


    K的眼珠恢复光泽，转了转，似乎在扫描周遭的环境。


    一分钟后，他精准朝向莫惜尘的脸，对她亮出一个和想象中无差别的笑容。


    “您好，我是您的专属管家K，请为我设定一个称呼吧。”


    声音也和想象中一样好听。


    莫惜尘年纪很大了，记忆力衰退严重，思考半天也想不出一个像样的名字。


    她随意扫了眼K锁骨下方纹身一样的出厂编号，放弃道：“算了，我就喊你K吧。”


    “好的，”K眨眨眼，侧头迎上莫惜尘闪躲的目光，“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被他注视的瞬间，莫惜尘只觉得头重脚轻。


    她匆匆偏开头：“我先带你回家吧，跟你说一下日常需要做的事情。”


    “好的。”一阵笑意从K的胸腔散发出来，如果不是有编码，他几乎跟常人无异。


    莫惜尘有点后悔，不该给他加上那一点点顽劣的性格因子。


    因为下一秒，K就追了过来，大大方方抓住她的手，十指紧扣，目光锁定她已经泛红的脸：“可是，您为什么不敢看我呢？”


    莫惜尘捂着胸口，觉得自己心脏病要犯了。


    见面第一天，她就沦陷于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