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出来得不太巧，正好遇上往这边支援的守卫队。


    掘地公会一直秉承着中立态度，原本无心插手与其他组织的矛盾。


    不过，373小队并不在场，俞灵并没有需要怜惜的理由。


    那没办法，她不会手下留情了。


    “俞灵，”辛柚语气淡淡的，将炮筒背到身前来，“我们有多久没并肩作战过了？”


    “记不清了，”俞灵勾勾嘴角，似乎想起了美好的往事，“不过，那都是因为你怕我坑你。”


    她是不死者，她不怕死，所以每次一进任务区域就莽莽撞撞的，恨不得直接跟对手火拼，完全不顾身边人死活。


    效率确实高，但也费队友。


    所以这也是俞灵为什么一直以来更愿意单打独斗的原因，如果队友不足以强大到保护自己，俞灵还得分心去保护同伴，那样反倒会拖累她的行动。


    所以迄今为止，能够称得上她同伴的人寥寥无几。


    辛柚可以，招云可以，650可以，温序可以。


    由于极少和同伴并肩作战，俞灵虽然知道掘地公会实力很强，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多年还屹立不倒，但真正从心底里确认，却是在今天。


    辛柚手腕翻转，尖锐的刀片从防护服袖口内飞出，贴着墙壁缝隙穿过，刺向赶来的守卫群。


    那些刀片在空中打着旋，反射出来的光形成了一片绚烂的白影，如果忽略是在战斗，那将是很美的表演场景。


    刀片带着光刃斩断了守卫连接楼墙两端的蛛丝，将公会看门的机器人解救下来。


    在守卫忙乱地寻找目标时，辛柚已经发动下一轮攻击。


    炮筒轰地一声喷射出火焰，朝守卫密集的地方毫不留情地发射出去。


    老话怎么说的来着，对敌人手下留情就是对自己的心狠，辛柚连眼睛都没眨过，只是机械地重复防御、攻击、躲避这三项行动。


    守卫不得不退散，他们支起防御罩，不敢再贸然抓捕机械人。


    震颤的地面终于停止了波动。


    “东区基地已经封锁，爆炸没有波及核心。”


    这是在辛柚对付守卫时，俞灵交出信任的后背，所查到的信息。


    掘地公会的基地之所以建立在地下，又用工厂来伪装，就是为了不让敌人轻易找到她们的核心。


    “该转移的东西成员们都已经转移得差不多了，剩下那些短时间内无法搬离。”


    辛柚的语气不像是要放弃阵地的意思。


    果然，下一刻她就决定道：“我会留在这里，其余成员基本都已安顿好，除了爆弹软糖小狗和你。刚才那人……如果你信得过，那她我也不操心了。”


    寥寥几句，已经将公会的未来安排好了。


    成员暂时分散开来，方便相互接应，躲避守卫的抓捕。


    年纪小的都会交给经验比较丰富的成员带领，辛柚不放心俞旋风，在俞灵没回来之前一直都亲自带在身边。


    现在，最后一个顾虑也消除了。


    辛柚回眸看向工厂被炸毁的大门时，脸上流露出一丝想同归于尽的决心。


    她已经过了四十岁，体力上不如年轻人，正逐渐将管理权下分到各个成员身上，往日里她总把“退休”一词挂在嘴边，可她真的想过自己能退休吗？


    大概，掘地公会会长退场的方式，也和当年她们还是游戏里的网友一样，无论做什么都要最引人瞩目，都要轰轰烈烈。


    “有疑议吗？”辛柚说正事的语气总有一股不怒自威的长辈气场。


    “无。”俞灵淡淡摇头，抬手挥了挥眼前飘散的尘土。


    如果此刻降下一场大雨，能够浇熄燃烧在建筑外围的火焰就好了。


    辛柚对俞灵过于淡定的反应有些疑惑，按理说她应该跟自己又大吵一番，甚至到了用武力的程度，可俞灵这番反应如此平淡，仿佛自己的决定早就在很久之前被看透了。


    就在辛柚以为这对话不会有后续时，俞灵才重新开口。


    “那我呢？你打算怎么安排我？”


    辛柚眸光一顿。


    她转过脸看向俞灵——这个十来岁就闯进她地盘的小女孩，每天惹的麻烦数不胜数，训练比赛上战无不胜，气焰嚣张，却因过于强大而让人奈何不了她。


    如今……她身高已经跟辛柚平齐，正是年轻的时候，眉眼之间迸发出的神采，仿佛天生就该成为他人的主宰。


    这样一个人，为何会心甘情愿给公会当一辈子的赏金者呢？


    就是这样一个人，她此刻在等待辛柚回答的时候，眸光却在微微颤动，似乎不太愿意直视辛柚的眼睛。


    那是俞灵的害怕吗？


    她会怕什么。


    对上那双漆黑透亮的双眸，辛柚放松呼吸，似乎做了很久的准备，才狠下心来说。


    “对你的安排，我认为上次通讯里讲得够清晰了。”


    “非要赶我走不可吗？你已经丢过我一次了。”俞灵语调还是平静的，可字与字之间是那么生涩，仿佛才学会说话一样。


    辛柚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淡淡地从兜里拿出一瓶试剂，刚拧开俞灵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


    别人都是随身携带愈合剂和稳定剂，辛柚倒好，她的稳定剂瓶里装满了高度白酒。


    辛柚微微仰头，一口气喝了半支。


    再开口时，声线终于不颤抖了。


    “你还记得公会对违反规则者是如何处置的吗？”


    俞灵默默用鞋尖在地面上划沙子玩，她在别人面前嚣张惯了，一到辛柚面前，被她用这种口气问责，她立刻变回了小孩。


    她声音闷闷的：“打扫训练场一个月？”


    身边人没动静。


    她只好继续：“嗯……给人当靶子？”


    辛柚轻轻吸了口气。


    俞灵只好不装了，声音干涩：“除名。”


    “嗯。知道就好。”辛柚这才满意。


    “公会成员鼠鼠鱼，对会长命令视而不见，并且屡犯不改，危机其她成员安全，如擅自不听指挥回到公会，擅自将外人带入公会内部，擅自在地下室培养异种植物……我还要继续说吗？”


    俞灵鼻音重了些：“不需要，反正都是些无理取闹的指控。“


    辛柚目光冷了下来：“你觉得我是无理取闹的那个？”


    “不然呢。你就是想赶我走而已，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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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扯理由，每天都有无数人在以下犯上。”俞灵终于肯抬起眼瞪回去。


    “那这条理由够不够？背叛公会。”辛柚忽然俯下身，在俞灵毫无防备的时候摸出来一张折成三折的船票——


    【极地方舟】。


    始发地为第九基地，终点是第四基地。


    俞灵没料到辛柚会对自己出手，在完全没防备的前提下，抬手去抢：“我不是问过你吗？你拒绝了我，我本来就是要带着所有人上方舟的，如果你们不走，我去有什么用？”


    辛柚将枪口抵在俞灵的心脏处：“不，我的意思是，公会背叛了你。”


    “……什么？”俞灵手臂凝滞在半空。


    如果她不是永生者，这发子弹打出去后，她的心脏会停止跳动。


    辛柚没有那么做。


    她下了最后通牒：“我们仍然可以保持联系，但你所接收的赏金任务不再经过公会系统，你跟掘地公会之间的资金关系已经结束了。”


    很好，掘地公会的理念——只保持干净的金钱关系，她连最后一层利益关系都断了。


    就像某些令她无语的桥段一样，俞灵以为下一秒辛柚就会说出什么“下次见面我们就是敌人”之类煽情的话。


    可她也没有。


    她只是对俞灵很平静地说：“你可以回去取自己的东西，我会在门外等你。”


    一股酸痛袭击眼球，俞灵差点以为自己泪腺失控了。


    但她表面还维持着镇定，只是再次重复了一遍：“你真要将我从公会除名吗？”


    “俞旋风怎么办？”


    “你随时可以让她回来。”辛柚的意思更像是，把俞旋风交出来只是怕俞灵担心，如果俞灵不挂念，辛柚完全可以继续把俞旋风带在身边。


    辛柚最后的话在她耳边嗡嗡作响。


    和当年差不多的话术，只不过更狠一些。


    当年，辛柚说——


    你作为个体，能力突出，去外面会有更好的发展，而不是混迹在地下。


    现在，辛柚又说——


    你的能力强大到无人能掌控，但是你保护不了公会的永远，你的存在，对我们来说，反而是个麻烦。


    ……麻烦。


    俞灵冷笑一声。


    守卫队为了阻止仿生人继续拼火力，已经启动了强制洒水系统，就像一场没有污染的雨，单独降落在银弦区。


    俞灵全身的防护服不吸水，于是那些水珠便顺着外皮淌到地上，混入尘土，在脚下形成一片泥泞。


    十分钟后，洒水停止。


    俞灵微微垂着头，全身湿淋淋，像个无家可归的小流浪狗。


    她还在消化这个事实——


    就和十五年前一样，她又没有家了。


    辛柚只是无声地待在她身边。


    俞灵此刻和辛柚是并排站在围墙之下的，就在准备抬起头时，后颈突然泛上一阵冷意。


    俞灵猛地僵住身子，意外的举动让辛柚也关系了句“怎么了”，但俞灵并没理她。


    已经跟掘地公会毫无关系了，那这位陌生人辛柚的问题，她也不需要认真回应。


    冰冷刺骨的寒意笼罩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