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颂非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情绪有些低落。


    他的目光轻轻落在易疏吟的餐盘里，那堆啃过的骨头看着有点狰狞。


    他喃喃自语道：“我躲在他背后，偷窥你，视奸你，分析你，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挺恶心的，我没你想的那么好。”


    易疏吟愣住了，一时半会不知道可以说点什么才能安慰到他。


    但她不认可这番话，她觉得不是这样。


    男生继续道：“他在明处，我在暗处。我没有一次向你坦诚地表达过自己的感情。”


    易疏吟立刻驳斥道：“哪里没有？今天你来救我，不就是最大的表达？我不许你把自己和他比，他不配！！”


    女孩愤愤地说道，眼里溢满了心疼和怜惜。


    这一刻，好像他所有的付出都有了意义。


    陈颂非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但这个笑容几乎转瞬即逝。


    因为他想要确认一件事。


    “那你怎么想的？”他试探地问。


    易疏吟疑惑：“什么怎么想的？”


    陈颂非有点不自信地看着她。


    “我的意思是，你对我是什么想法？”


    她沉默了。


    事实上她很难描述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


    她对他有感激，有疼惜，有支持和认可。


    但唯独无法说出那两个字。


    至少这个时候还不能。


    陈颂非心里有点难受，还没等她开口，他的眼眸就已经暗了下去。


    “你不用说了。我懂了。”


    易疏吟赶紧道：“不是。”


    陈颂非笑道：“没关系的，今天纯属意外，我也没想到突然和你说了这么多，你别放在心上。”


    脸上笑着，心里却凉到无以复加。


    果然不该说那些话，干嘛非要告诉她呢？


    不过他也不后悔，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说。


    烤肉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陈颂非起身结账。


    易疏吟坐在座位上，有一点不安，她沉浸在刚刚可能说错话的懊悔中，全然忘记了自己请客这件事。


    回去的路上，她心里其实挺难受的。


    她想要为自己找补，但最终还是选择放弃。毕竟刚刚都难以启齿，现在就更说不出口了。


    陈颂非把她送到房间门口才离开。


    进去之后，她看见杨老师已经睡着了，而且不是像那会儿那样和衣而憩，是真正的上床睡觉。


    交流典礼明天上午10点开始，她突然对明天的演讲有点没信心。


    一切能顺利吗？


    易疏吟轻手轻脚地去洗了个漱，出卫生间时她看了一眼晾衣杆上陈颂非帮她洗好的裤子。


    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躺到床上的时候，她才终于想起今天说的请客也给忘了，懊恼又加一层。


    她赶紧打开手机，问陈颂非今天吃烤肉花了多少钱。


    陈颂非回她：没事，没多少钱。


    易疏吟有点泄气，她今天是怎么了？哪件事都没处理好。


    *


    第二天早上，易疏吟暂时抛下了昨天的一切，毕竟今天有要务在身。


    她早早起床换好了自己带的一套白色小礼服。


    卫生间里照镜子的时候，她想到了陈颂非，毕竟一会要和他上台，他俩是搭档。


    陈颂非昨天穿的一件蓝色衬衫，里面白t，下面灰色长裤。


    把衬衣扣子扣上倒也凑合，因为她的礼服也不是特别正式那种，只比平常衣服更有规制一点。


    她在洗手台前拧开了她的保湿霜，正朝脸上抹着，外面有人敲门。


    杨老师去开了门。


    “哎哟我的天！好帅啊！”


    外头传来杨老师夸张的赞美声。


    易疏吟心里暗惊，她强忍着好奇，快速抹完面霜，出了卫生间。


    只见陈颂非穿了一身黑色西装站在门口。


    低着头，看手里的演讲稿。


    西装里面的衬衫也是黑色的，他那块昂贵的腕表终于有了相得益彰的dresscode。


    再搭配那双骨节分明的拿着演讲稿的手。


    简直绝了。


    易疏吟看呆了，她觉得他这身黑色真是比高弈好看不知道多少倍。


    陈颂非抬起头来，看见她礼服裙的一瞬，眼里同样激起了小小涟漪。


    不过他克制住了，只勾起唇角道：“走吗？”


    易疏吟点点头。


    *


    半小时后，三人抵达乐水中学。


    乐水中学的礼堂比师汉的高级多了，杨老师带领着他们去指定区域坐下。


    陈颂非有点紧张，他的紧张来自各个方面。


    昨晚的事也加了一点料。


    其实他今天心情不太好，但任务是必须完成的。


    所以他一直坐在凳子上，反复诵读着那张演讲稿。


    他们是第6组上台的。


    在底下观众的注目礼中，易疏吟和陈颂非走上了讲台。


    场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比之前几组还要响亮。


    可能因为这对搭档看上去仪表堂堂，十分登对。


    “老师们，同学们，大家上午好！”


    易疏吟用洪亮又甜美的嗓音顺利开场。


    “今天在这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我们带来了……”


    陈颂非丝滑地接过了她的演讲词，开始说自己的部分。


    整个演讲比易疏吟想象的要顺利得多，陈颂非表现得很好。


    很快到了提问环节，主持人走到场下，把话筒递到观众席上。


    一个学生站起来，向他们问道：“刚刚听完你们的演讲稿，里面有一些关于学习的内容，我想问一下，你们作为优秀的学生代表，平时是怎么保持学习热情的？”


    这一问，两人都有点紧张，其实他俩的成绩都不算好。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张稿子当时是根据肖遇舟和她的情况来写的，所以里面有提到一些学习相关。


    但肖遇舟没来，这部分内容就没人回答了。


    不过好在易疏吟还能应付，毕竟她只是偏科，还是有一些科目以及相关的学习经验可以拿得出手。


    于是她抢过话筒，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平时我比较喜欢看一些课外书，还有电影，我认为兴趣是最好的老师……”


    易疏吟口才本就不错，稍微一发挥就搞定了这个问题。


    说完之后，她本想着应该能过了，没想主持人在台下说了句：“女生说完了，这位男生也给大家分享一下吧？”


    观众的目光重新聚焦到台上。


    但陈颂非就没那么顺利了。


    演讲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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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能靠着反复练习过关，这种临场问题对他来说太有难度了。


    他是个死宅，成绩也不太好，浑浑噩噩过了快2年，最近学习确实有进步，但他还没来得及总结经验。


    他和那种能站在台上慷慨陈词的学生简直不是一个物种。


    陈颂非迟迟未动，台下响起轻微的嘘声，但更多的是期待的眼神。


    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握住话筒的手掌内侧已经开始出汗。


    两人所站的这个高高的讲台上，背后空无一人，下面一片熙熙攘攘的黑色人头。


    陈颂非垂在腿边的那只手在西裤上乱抓。


    就在他感觉紧张得快要晕过去的时候。


    一只手悄悄探了过来，轻轻地握住了他的。


    甚至光握住还不够，是十指紧扣，缠绵悱恻的那种。


    陈颂非心里微微震惊，他侧头看向自己身边的女孩。


    易疏吟勾起唇角，温柔地朝他点了点头，她的眼神是那样坚定，甚至还带了点深情。


    那一刻，他的紧张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安心。


    他们在偌大的礼堂里，在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之下，在一片此起彼伏的，怀疑或期待的窃窃私语里。


    偷偷地牵手。


    演讲台上的桌子高过腰线，所以没人发现。


    易疏吟的手心一片潮湿的冰凉，与他掌心的热汗融为一体，最后混合成同一种温度。


    陈颂非鼻子发酸，但他很快调整好了情绪和状态。


    他用另一只手重新拿起了话筒，开始分享学习经验。


    “首先，可能要让大家失望了。”


    “其实我并不是一个多么优秀的同学。”


    台下一片嘘声，他们都知道，凡事都有个“但是”。


    果然，陈颂非继续道。


    “但是从上学期开始，我重新找到了学习的方向，因为我在一个和我成绩相当的同学身上重新认识了自己。”


    场下安静了，从成绩相近的人身上认识自己，感觉是很新鲜的角度。


    “作为实验班的同学，其实我们的竞争压力是很大的，但是这个同学，她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


    听到这句话，易疏吟的心好像突然被戳了一下，她用余光偷偷扫过他的侧脸。


    男生的目光非常笃定，完全不像刚刚那种怯懦自卑的样子。


    他的眼里好像突然有了光。


    “我一直以为像我这种中等成绩的人都是浑浑噩噩地混吃等死，什么学习什么努力，都不会放在心上，因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嘛。”


    台下响起几声稀稀拉拉的笑声。


    陈颂非也跟着笑了一下，但下一秒他就敛起笑容，表情变得严肃。


    “可是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其实不是的，这其中依然有人在努力挣扎着改变现状，哪怕这个过程很痛苦，很挫折，她也从来没有想过放弃。”


    “或许是想为自己博一个前程，或许是单纯的不甘心，她努力把自己拉出一个又一个漩涡，就算短时间看不到结果，她也从来没觉得后悔。”


    说完这句话，陈颂非用力地回握了易疏吟的手。


    所以……他说的是自己？


    易疏吟偷偷湿了眼角，她这段时间以来的纠结和压抑，被别人用语言总结出来，这让她感动。


    陈颂非在旁边继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