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闻璟两条长腿大喇喇敞开，弯着腰，脑袋都要磕到自己膝盖上。


    他一手死死抵着胃部，压抑胃里翻涌的不适。


    夏岸幽幽道：“忍着点儿，你自己的车，吐车里自己刷。”


    傅闻璟要强地直起腰，看向夏汀，温声说：“别担心我，我没事。”


    夏汀：“……”


    一时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心疼他。


    “呵，死鸭子嘴硬。”夏岸呵出一口凉气，一脚油门踩到底，然后又猛地踩下刹车！


    傅闻璟身体往前一个踉跄，大手用力扣着座椅，手背上青筋都暴起。


    “呕——”


    他迅速拉开车门，下车跑去路边，狼狈地弯腰。


    男人背对这边，夏汀看不清他吐没吐。


    夏岸对傅闻璟的车很熟悉，拿出两瓶矿泉水，递过来：“渴了吧，喝点。”


    夏汀担忧地看了眼窗外，“那傅闻璟……”


    夏岸仰头喝了一口水，冷声说：“渴死他。”


    “……”


    夏汀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明明她才是最应该生气的那一个，可是现在她却在控制夏岸，生怕他把傅闻璟胳膊卸下来。


    或许怒火是守恒的，眼见着傅闻璟被夏岸暴揍这样一顿，夏汀竟然没有那么生气了。


    此刻看男人那么狼狈的模样，甚至有些于心不忍。


    她握着矿泉水，打开车门。


    开车门的声音吸引了夏岸的视线，他大手压住安全带系扣处，不让夏汀下车，沉声说：“好好坐着。”


    夏汀往外面看一眼，“他不会吐死吧？”


    “死了最好，狗东西，”夏岸把瓶盖拧上，随后把矿泉水瓶放到一旁，然后拿出瓶新的，解安全带下车，警告道：“你就在车里，不准下来。”


    “哦……”夏汀重新乖乖坐好，看着夏岸走去傅闻璟身边，一边嫌弃一边把水递过去。


    傅闻璟扶着腰，吐舒服了，接过水漱口。


    一瓶水被他用完了，两人才一起回车上。


    “一股味儿。”夏岸嫌弃地皱眉。


    “哪有味道？”傅闻璟据理力争：“夏岸你揍我我认了，但是你别在夏夏面前毁我形象！”


    他敲敲驾驶位椅背，“前面有盒口香糖，递我一下。”


    夏岸没好气地把口香糖扔给他，“夏夏也是你叫的？”


    傅闻璟挑眉，一副好商量的语气，笑道：“那我先改口喊你哥也行。”


    夏岸忍着恶心，冷哼：“我看你是没吐够。”


    接下来，车子匀速行驶，更像是出来散心的。


    层层叠叠的乌云散开了，大朵大朵的云悬浮在湛蓝天空中。


    良久，夏岸忽然出声：“那你这不是当小三吗？”


    这话明显是问傅闻璟的。


    傅闻璟嚼着口香糖，思考片刻，说：“不算吧？”


    夏岸深吸一口气：“这还不算？”


    傅闻璟两只手交叠在一起，沉吟了番，给自己定位：“我觉得我这算是撬墙角，成功了。”


    夏岸冷笑：“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傅闻璟说，“我是先知道了沈聿出轨，确定夏汀一定会和他分手，然后开始正式追求的夏夏。她答应我告白的时候，已经正式和沈聿说过分手了。”


    夏岸现在对自己兄弟的底线表示怀疑，于是询问另一位当事人：“他什么时候跟你告白的？”


    夏汀说：“上上周吧。”


    夏岸又问：“你是哪天住的院？”


    夏汀算了下，说：“二十天前。”


    夏岸眯了眯眼睛，分析着：“那从你出院，到你答应他告白，这几天时间里……”


    “……”


    夏汀立刻接过话：“我们是室友！”


    夏岸气笑了：“傅闻璟还带你回他家住的？”


    他刚才车速还是开太慢！


    夏汀下意识就为傅闻璟解释，“那是因为我脚骨折了，宿舍楼太高又没有电梯，不方便，他那里有空房间嘛，我就住在那里了。”


    夏岸脑子转的快，问得问题也都在关键点上：“如果你不认为他是你男朋友，你也住？”


    “……”夏汀顿了顿，说：“那如果我知道他是你朋友，我也不会拒绝吧。”


    “而且，我一直都记得我男朋友出轨了。”


    “最开始几天，我防他像防渣男一样。”


    夏岸冷笑两声，继续开车，没再说什么。


    夏汀松了一口气，控制不住地通过后视镜看了眼傅闻璟，却发现男人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


    神经病。


    她瞪他一眼，挪开视线。


    车子开回到市区。


    夏岸问：“那你和沈聿怎么办？”


    夏汀捏着矿泉水瓶，轻声说：“就，分手啊。”


    夏岸恹恹地：“为什么分手？因为后座那条狗？”


    “……”还单押上了。


    夏汀默了默，实话实说道：“沈聿给我戴绿帽子。”


    夏岸夸她：“分的好，我早看那小子不顺眼了。”


    “……”夏汀有点担心地扭头看他脸色，“哥，你精神状态还好吗？”


    夏岸问：“我要是被傅闻璟气成精神病了，你能把他杀了给我报仇？”


    夏汀心想对她阴阳怪气什么啊，她是最无辜的。


    但是夏岸现在脸阴沉的像黑炭似的，她也不敢顶嘴，只能说：“我觉得杀人是不道德的。”


    夏岸阴阳怪气地笑：“嗯，还是我们夏夏道德底线高。”


    “不像某些人。”


    “压根就没有道德。”


    “……”


    傅闻璟被明里暗里骂了一路，终于找到机会抒发个人观点：“夏岸，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了，你也知道，我对感情专一，绝对不出轨。”


    “你是专一没错，”夏岸接话：“但是我也知道，你是条狗。”


    “……”


    “狗和人是没有未来的，我以人类的身份劝你，早点放弃。”


    “……”


    夏汀发现夏岸好像是真的想让她和傅闻璟分手。


    也是那一瞬间，她发现，自己舍不得傅闻璟。


    她喜欢他。


    可是他骗了她。


    闷闷不乐了一路，像是橱窗上的瓶子都被打翻了，五味杂陈。


    车子停在一家中餐馆前，竹轩小馆。


    夏汀对这里太熟悉了，她和傅闻璟经常来，几乎把店里的菜品都尝了个遍。


    夏岸说：“之前和你吃饭，就这家吃完你说好吃。”


    “……”夏汀愣了愣。


    所以傅闻璟一直带她来这里吃饭，也是因为她说过好吃？


    复杂的情绪在心脏越堆越满。可是那情绪像是透明的，没有颜色，夏汀也不知道自己的决定。


    “愣着干什么呢？”夏岸帮她打开安全带，说：“到地方了，下车吧。”


    车门已经打开，老夏推着轮椅站在外面，满脸慈爱，“新买的轮椅，你看看喜不喜欢？”


    轮椅椅背上还绑了个水粉色小兔子气球。


    夏汀笑了笑，在孙伊珞的搀扶下下车，坐上轮椅，推上了副驾驶的门。


    下一秒，车子发动机响起，随后直接开出停车位，扬长而去。


    夏汀看着很快就不见踪影的车子，愣了。


    她觉得夏岸也挺狗的。


    不愧和傅闻璟玩得好。


    ……


    与此同时，车子开到不远处一座公园。


    湖边，两个男人坐在长椅上，中间隔着半米远。


    夏岸嗤笑：“我是想不明白了，你怎么想的？”


    假装男朋友这么离谱的事儿他也干得出来？


    傅闻璟抬眼望天，如释重负一般，叹了声气，笑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猜不到？”


    “我之前一直觉得你是有底线的，所以还能大概猜到，”夏岸往后靠坐在椅子上，说，“但是现在，我也不知道了。”


    傅闻璟翘起二郎腿，说：“和喜欢的女生朝夕相处的机会，我不可能放弃。”


    沉默了一会儿。


    “傅闻璟，有些东西说出来可能挺伤人，也可能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夏岸看过去，“但是夏汀是我妹妹，我不能不问。”


    傅闻璟：“你说，没关系。”


    夏岸死死盯着他眼睛，似乎生怕他说谎，问：“如果夏汀不姓夏，你还会喜欢她么？”


    傅闻璟知道他的意思，反问：“你是说我想和你们家联姻吗？借你们家的势力稳固我在公司的位置？”


    “我的工作能力还没弱到这个份上吧。”


    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就说出来，夏岸微微敛眉。


    傅闻璟继续问：“你希望我怎么回答？是，还是不是？”


    夏岸直言道：“我妹妹不会成为联姻的工具，也不会……”


    他顿住，察觉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太过分了。那件事情一说出来，他和傅闻璟大概做不成兄弟了。


    傅闻璟却气定神闲地接过话，“不会成为我母亲那样的人。”


    “被人追求，被联姻，最后又被背叛。”


    夏岸没敢说出口的话，傅闻璟帮他说了。


    男人表情认真几分，道：“夏岸，我对夏汀很认真，我爱她。”


    “我喜欢她的时候，都不知道她是你妹妹。”


    “……”


    夏岸沉默了一会儿，像是想起来了什么。


    “不对啊，你俩第一次见面是我介绍的，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傅闻璟微微一笑，手指握着手腕上的情侣腕表，说：“我第一次见她是在校庆活动上，她是主持人。”


    夏岸很精明：“那天活动一结束，我就介绍你俩认识了。”


    傅闻璟：“嗯，在你介绍之前。”


    “……”顿了顿，夏岸终于反应过来了，火气蹭的一下窜上天灵盖，扬声质问：“合着你是见色起意？”


    傅闻璟表情就淡然很多，纠正道：“是一见钟情。”


    他回忆起那天的美好，眉眼舒展开，说：“漂亮的女生有很多，但是那种感觉，只在见到夏夏的时候，产生了。”


    夏岸说：“你必须认为我妹最漂亮，否则你不能当她男朋友。”


    傅闻璟回答：“对其他人的外貌观感都是遵从世俗标准的客观评价，主观上只会觉得自己喜欢的人最漂亮。”


    停顿片刻，他漫不经心地补充：“这种感觉很奇妙，你个母胎单身狗是不会懂的。”


    夏岸：“……”


    沉默了一会儿，夏岸不和他闹了，直接问：“如果你不知道沈聿出轨，你会冒充我妹男朋友吗？”


    傅闻璟斩钉截铁：“不会。”


    夏岸不太相信：“真的？”


    “真的。”傅闻璟用理所应当地语气说，“不过你也不用因为这个就把我无罪释放了。”


    “我冒充夏汀男友，一方面的确是因为沈聿出轨，出轨的男人不值得原谅。与其让他趁夏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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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忆，说谎纠缠，不如我直接断了这种可能性。”


    夏岸问：“另一方面是什么？”


    傅闻璟给自己判罪，“解决上述问题的方法不止这一个，我完全可以把沈聿出轨的消息告诉你，让你防着沈聿，同时把夏汀接回家。”


    “……”


    傅闻璟坦坦荡荡地说：“所以是我的私心占大半，我就是骗她了，我认罪。”


    夏岸沉默地审视了他半晌，眉眼凝起，淡声说：“你有时候理性的让我觉得可怕。”


    第一次见有人明明拿到了脱罪的借口，又转头自己将罪名坐实的。


    傅闻璟笑问：“你怕什么？我又不是和你谈恋爱。”


    “滚。”夏岸骂他一句，正色道：“傅闻璟，我就问你一句。”


    “你说。”


    夏岸：“如果有一天，未来的某一天，你荷尔蒙褪下去了，对我妹没那么喜欢了，你会怎么做？”


    傅闻璟说：“我这辈子只会认定一个人，认定了，就不会变，所以你说的情况不可能发生。”


    夏岸：“我就问如果，不想听你保证你自己有多深情。”


    傅闻璟嘴角笑意收敛，认真道：“夏岸，我就算再没道德底线，也知道责任这两个字怎么写。”


    ……


    夏汀一顿饭吃的心不在焉。


    餐厅环境雅致，餐位间以竹帘作隔断，服务人员轻声细语，询问是否要上饭后甜品。


    夏汀打了个饱嗝。


    孙伊珞女士宠溺地笑笑，对服务生说：“再加两道你们店里的招牌甜点。”


    心里有事，她吃起来也不知道饱饿。直到眼前盘子里堆成小山的菜都被她吃光了，孙伊珞又给她添了一只剥好的螃蟹，夏汀才恍然惊觉自己已经吃了多少！


    “我吃饱了。”夏汀连忙止住亲爹舀汤的动作。


    老夏和蔼一笑：“吃饱了刚好喝汤，填填缝。”


    “……”


    倒也不用那么严丝密合。


    夏汀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喝了一口，说：“我哥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脚步声传来，先走过来的是夏岸，他身后不远处跟着傅闻璟。


    男人已经比早上出门时疲惫不少，脸颊上有明显的淤青，头发也凌乱了，只有那双眼睛依旧炯炯有神，姿态散漫恣意，依旧是那个意气风发、天不怕地不怕的傅总。


    天不怕地不怕的傅总对上老夏的眼睛，瞬间恭敬起来，郑重道：“叔叔好，阿姨好。”


    老夏嘴角轻微抽搐了下，起身寒暄说：“抱歉啊傅总，我这儿子下手也没个轻重。”


    傅闻璟礼貌俯身和他握手，态度真诚地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未来老丈人看看，“您言重了。这次的确是我做事有问题，夏岸打我一顿已经是最轻的解决办法了。”


    夏汀：“……”


    就没见过他这个狗腿子的样子。


    拿过水杯，她轻抿一口水，缓缓移开视线。


    老夏丝毫没被眼前的年轻人带到坑里去，轻咳两声，说：“说什么解决不解决的，暴力肯定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傅总说笑了。这段时间感谢傅总对我女儿的照顾，以后就不麻烦傅总了。”


    这是告诉他，夏岸打他一顿并没有解决问题，他们依然不会同意夏汀继续和他交往。


    傅闻璟默了默，礼貌道：“那我改天会带礼物登门道歉的，叔叔方不方便留给我个联系方式？”


    “……”


    夏汀不理解傅闻璟这又是唱哪一出，他加她爸微信做什么？


    老夏显然抹不开面子拒绝傅闻璟，只能拿出手机，和他交换了微信。


    夏岸抱臂站在一旁，把车钥匙往他手里一塞，无情赶人：“你自己开车回去吧，我就不送了。”


    傅闻璟说好，转身前又看了夏汀一眼。


    夏汀始终低着头，逃避。


    气氛僵持了一会儿。


    孙伊珞不想和傅闻璟闹太僵。


    况且这位小傅总，出了名的冷漠无情不择手段，都说他城府深，很少有人敢招惹。今天一见，果然是个看不透的年轻人。


    有句话叫，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孙伊珞客套地打圆场道：“傅总是不是还没吃饭？要不留下一起吃吧？”


    正常人都能听出来这是句客套话，正常人也都会摆摆手说下次吧。


    但是夏汀知道，傅闻璟不是正常人。他最擅长顺杆爬，也不在乎颜面，大概率会一口答应下来说好。


    夏汀放下水杯，纠结着，要是傅闻璟真的留下吃饭，她要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他。


    她觉得两人都应该冷静一下。


    放在桌面上的手握紧成拳头，然后又松开。


    这是她想逃避时的小动作，傅闻璟知道。


    然后，她听见男人说：“不了，我公司还有个会要开，叔叔阿姨用餐愉快。”


    顿了下，夏汀感受到他好像看向她了，于是慢慢抬眼，果然对上那道熟悉的目光。


    像是指尖触碰到火焰，她的目光在一瞬间弹开，低头假装看手机。


    脚步声渐远，夏汀默默呼出一口气，心里却好像有什么被拿走了，空落落的。


    算了，快刀斩乱麻，眼不见心为净。先删除好友，缓缓心情再说。


    点进和傅闻璟的聊天对话框，点进头像，指尖在红色删除键上悬停住，犹豫。


    下一秒，手机上弹出消息。


    傅闻璟：【我会每天给你发夏课和过来的照片视频】


    【所以夏夏，可以不删除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