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中的顾德瑞等了一刻钟，面前的书籍静若木鸡，再无声响，他试探性的又写了些在上面，墨迹干涸吸收，依旧一片空白。


    他有些颓然，泼了一方砚墨在上面，纸张很快就恢复洁净，而他心中刚燃起的希望，也尽数熄灭。


    此前他被时空裂缝吸走，又误打误撞闯回叶朝，其中的关窍，他只知皮毛，并不知真章。


    如今无字天书显真灵，至少他认定，会给他一些启示，可对面说话说至半截，就无回音，这让他十分火大。


    顾德瑞和长方耽搁太久，东方天际隐约见白，再有半个时辰，轮班的守卫就该回到藏书阁。


    两相权衡，顾德瑞把《天机》和《无字天书》往胸襟里一拢，两人在夜色掩护下，离开了皇宫。


    踏入三皇子别殿，中庭黑压压的人群，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顾傲天身边的李雪，李公公，已经等候多时了，见三皇子回殿，立刻展开手中明黄圣旨。


    旨意十分简洁，只有寥寥几字，宣顾德瑞进宫觐见。


    顾德瑞眸色深沉，这已经是顾傲天宣布继位后，第十次召见。


    一次比一次间隔更短，进宫也不谈国事，只说一些家长里短，时隔多年未见的兄弟情谊。


    对于这位二皇子顾傲天，顾德瑞的记忆并不明朗，只依稀记得是个宽厚仁慈，不辩争论的话少兄长。


    他出宫时，顾德瑞嗅到了利欲驱使的阴谋，但没想到，二皇子走后，战火很快就烧到了自己的身上。


    庄敏太后选了顾傲天没有选顾德瑞，他不在乎，反正这乐安城是座吃人的怪物，进了皇宫，连人带心，都会被扒掉一层皮。


    但顾傲天转变如此之快，出乎他的想象。


    顾德瑞要加快速度了。


    李雪公公在前方引着路，顾傲天厌恶先皇顾铎的太晨殿，废了先皇陵寝，另外择了熙光殿做了寝宫。


    熙光殿中，顾傲天捧着一颗奇形怪状的石头，和顾德瑞对立而视。


    顾傲天眼神犀利，嘴上却笑着，有些割裂。


    “三弟来了，来人，赐座。”


    “今日朕叫你来，是朕得了这块宝石，邀你一同观赏。”顾傲天小心地将石头放进丝绸中，让李公公送去顾德瑞身边。


    “昨日钦天监深夜来见朕，汇报天象，夜观东方，紫微星闪烁，朱雀落宫，隐约有大凶之兆。”


    “星落东方，帝王之象，而北方却有一颗星陨落，钦天监捧着这颗天外来石来见朕。”


    “对于此，三弟有什么见解？”


    顾德瑞听出其中的关窍，顾傲天这是暗有所指。


    但是那颗碎星？


    顾德瑞恭敬跪下：“既然星落东方，帝王之象，必然是指兄长登位九五，而臣弟等，甘愿为圣主铺路。


    “臣弟看这块天外来石外形奇特，不似凡物，求圣主赏给臣弟。”


    “臣弟愿带着此石，帮圣主探寻东方之秘。”


    话外之意，顾德瑞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帮顾傲天夺得天下，请他不必担忧自己谋权，顾德瑞愿意做他身边暗淡的星，自废皇子之权，流放东部，再不回京都。


    顾傲天沉默许久。


    “既然三皇弟主动开口，那朕就不驳你美意了，你为朕登位之事，忙前忙后，也是时候出去逛逛，休散身心，好好享一番清福。”


    “记着回来的时候，有相中的女子，一定要带来给朕看一看。”


    顾德瑞带着陨石离开了皇宫。


    也离开了乐安。


    但他没有去东方，而去了中部之城，林城。


    离开之时，他收拾好了行囊，准备趁夜出发，门口一道黑影倚在门扣上。


    顾德瑞苦笑：“长方，我这一走，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


    黑暗中长方的双眸闪亮：“三殿下，长方同您说过，我没有亲人了，你就是我最后的亲人。”


    长方接过顾德瑞的行囊：“三殿下去哪里，不能丢下长方。”


    两个人在黑暗中对视良久。


    “好，牵马，出发。”


    一路踏草而行，穿山越岭，几日后，就到了林城的边界。


    顾德瑞心中发虚，其实不知是否真的能奏效，但离林城越来越近，他心中反而安定下来。


    包裹匣子中的碎星，和他当时在天文馆中摔碎的形体，如出一辙，成败与否，要试上一试。


    林城地处中部，视野开阔，顾德瑞和长方所处之地，正是林城的东方。


    书，碎星，顾德瑞，长方。


    堆在一起，背后星河灿烂。


    长方忍不住开口：“三殿下，我们到底在做什么？”


    顾德瑞示意他不要说话，自己在思考。


    长方噤声，忽而看到天际边，一抹粉红，红的慑人，遵守着三皇子的命令，不敢言语。


    那抹粉红闪亮起来，带着几颗星也亮了起来，长方定睛看着，却发现颜色越来越深，透着紫光。


    紫光收紧，最后集中在一颗星上，整面蔚蓝天空，出现一颗紫星。


    长方张着嘴，怎么也合不上，又不敢言语，傻愣愣的看着天空，抬起一根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它。


    顾德瑞使唤长方：“帮我拿笔墨来。”


    “长方...长方...长方...你在做...?”


    顾德瑞回头，先是看了眼长方，循着他的手指，同样看到了紫星。


    天降异象！时空穿梭！


    顾德瑞大喜，立刻从匣子里找出碎星。


    他记得，自己要做一个九星连珠，一颗星死去的局。


    两个人手忙脚乱的捡了一些巨石，摆成一线，最末的地方，放上碎星，做完这一切，顾德瑞静待变化。


    等了许久，紫星依旧闪耀，而他们周围也没有紫光闪耀。


    难道是什么步骤出了问题？


    他干脆一脚踩在碎星上，陨石坚硬，难以破开，顾德瑞给了长方一个眼色，他立刻抽出自己的佩剑，狠狠劈在碎星上。


    长方掌力强劲，饶是几下，碎星支撑不住，裂开缝隙，一分为二。


    顾德瑞脸上爬上欣喜。


    成了，成了。


    那接下来？


    顾德瑞张开双臂，迎接紫光的到来。


    可又等了许久，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难道是什么环节出了问题？”


    支撑顾德瑞的信念此刻倾然倒塌，双臂无力的垂下，滑坐了下去，佝偻着身子低着头。


    “难道真的回不去了吗？”


    “李小莓。”


    “再也见不到了吗？”


    一颗泪，从眼角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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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掉到手中的无字天书中。


    现代，江春城，李小莓身后响起一阵嗡鸣，无字天书晃动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爬出来。


    李小莓吓了一跳，赶紧去抓住它，慌乱之中撞破了手臂，鲜血流到书中。


    安静了下来。


    她吁了口气，站起身，漫天的紫光弥漫，脸上震惊不已。


    紫光钻入到缝隙中，跨越千年，落在顾德瑞头顶，又撕开了一道裂缝。


    狂风平地而起，笼在顾德瑞身上，隔绝了外面的空气，一道光墙将顾德瑞锁在其中。


    手中的无字天书飞速翻动，停在一页上，鲜红的笔触。


    “命定之人。”


    跟天文馆当年的情景一模一样。


    顾德瑞要走了。


    这次在外面看着他的人，是长方。


    长方的手扣在无形的墙上，接触到的一瞬间，就被震开，手臂剧痛。


    顾德瑞的长发被吹散，摇着头看他：“长方，你进不来的。”


    就如当时，李小莓也进不去。


    他张口喊道：“长方，你别试了，别试了，我要走了，我本来不想让你跟来的，我要去的地方，你去不得。”


    “听我说，离开乐安，找一处没有纷争的地方，放下所有，重新开始你的生活。”


    “是我对不住你。”


    长方用力的脸有些扭曲：“三殿下！三殿下！三殿下！”


    顾德瑞的眼眶湿润，他这辈子都没想到，短短几个月，他会从一个从不流泪只流鲜血，冷漠无情的三皇子，变得如此柔软。


    面对陪伴他多年的长方，实在说不出离别。


    声音哽咽：“长方你要照顾好自己，从今以后，你自由了。”


    长方又冲了过来：“三殿下...”


    手指穿透光墙，预想中的疼痛没有来到，他直接扑到了顾德瑞身上。


    顾德瑞愣住了。


    长方愣住了。


    临别的眼泪憋住了。


    “你怎么进来的？”


    长方木然：“就...这么进来的...”


    顾德瑞：“...”


    长方：“...”


    容不得两人多想，紫光浓郁，吞噬了两人的身影，变得透明，向上收回到缝隙中。


    缝隙阖上，消散在空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两个人被紫光携裹，缝隙中光速冲刺，被丢了出去。


    转的有些头晕，落地脚步不稳，扶着墙壁呕吐不已。


    好容易缓过神来，查探四周的情况。


    顾德瑞认得这个地方，是李小莓家外边，修长的身影踮起脚往里面看，树下一个女孩子嬉笑着玩水。


    果然是林城，是现代。


    他真的回来了！


    顾不上一边惊动掉了下巴的长方，顾德瑞正想张口喊李小莓时，院中的女孩子转了过来。


    是一张稚嫩的脸，白胖的娃娃。


    顾德瑞比划着身高，李小莓应该到他现在的脖子的长度才是，院中的女娃娃，只到他小腿。


    李大糖从屋子中走了出来，一把抱起李小莓，逗着她开心。


    “小莓今天过两岁生日，开不开心啊？”


    两岁，李小莓，生日，这是。


    八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