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几乎是立刻爆发了惊呼，没有人想到那个制作风格狂野，写出的歌词格外狠戾的少年天才和面前这个看似乖巧又温柔的会是一个人。


    惊呼之后，路弯弯自信地轻抬下巴，露出漂亮的脖颈，“大家现在可以看看微博。”


    定时发送的一条博文已经冲到了热搜第一。


    「@LordLucifer：大家好，我是LordLucifer，也是路弯弯。」


    全场响起比刚才更持久更激烈的掌声，夹着欢呼和喝彩。


    路弯弯最后的获奖感言只有两句话。


    “感谢我的朋友和我自己，只有我们是真正相信我的。女孩们，我们可以做成任何想做成的事儿。”


    俯身鞠躬，她嘴角微勾，缓步走下台阶。


    大脑已经恢复正常运作，她突然觉得格外轻松。


    当年那个不得不隐藏自己姓名才能在工作室拥有身份的小女孩，终于勇敢地向全世界说出自己真正的名字。


    //


    得奖后，路弯弯去后台的合影区拍照。


    还没走到后台，她就在场地熙攘的人群中先找到了马玉河。


    老头儿似乎在找什么人，看上去比之前老了不少，胡子都从灰白变成银白了。


    心底涌上一股无名情绪。


    当年她和马玉河成为师徒完全是靠自己的能力没错，但在那个环境下，如果马玉河在65岁高龄真正关上师门，或许就她再也没有机会找到别的导师。


    亚裔、女性、年轻、没背景。


    随便挑一个出来就足够成为被拒绝的理由。


    想到这儿，她走过去。


    看到她来了，马玉河才收回了寻找的目光。


    很久没见了。


    路弯弯想亲切地喊他老头儿，竟然说不出口。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马玉河眼眶红着：


    “Lulu，”他先叫她。


    师徒俩再次拥抱。


    “You''reworthit.”（你值得这个奖。）


    他欣慰地说。


    路弯弯得奖都没哭，却在摸到老头儿背后越来越瘦削的骨头时，眼睛发酸。


    她看到老头儿的眼角有泪。


    原来眼圈红是因为她。


    话真少啊老头子。


    来来往往庆祝她的人太多了，她和马玉河寒暄了几句就准备离开，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Didtheyinviteyoute？”（是官方邀请你来的吗？）


    马玉河眼神自然地撇开，看向路弯弯身后。


    路弯弯回头。


    正与一群歌手走在一起谈笑风生的林杉，捕捉到了马玉河的视线后，面上的变化像是被猎人追逐的惊鹿，从疑惑到尴尬到焦急只用了一秒的时间。


    急中生智，他和旁人说了抱歉，然后转头躲进旁边的盥洗室。


    收回视线，路弯弯看向悠然自得的马玉河。


    “Andnowyouknowthetruth.”（现在你知道真相了。）


    然后老头儿就赞许地看向盥洗室的方向，然后给了路弯弯一个眼神，就背着手走开了。


    路弯弯皱起眉头，最后还是没有过去。


    //


    那一晚上微博近乎瘫痪了，原因有二：


    一是路弯弯的马甲竟然是LordLucifer！


    这个不必多说，讨论度几乎破了全年最高。


    那些大乐评人，打脸的打脸，道歉的道歉，总之，热闹非凡。


    二是有人拍到路弯弯领奖时台下的表情，仅仅只是角落里的一扫，就能看到林杉把手掌都拍红了，激动地差点跳起来的场景。


    评论各说各的。


    有说林杉大大方方地为曾经的合作伙伴高兴，像只小狗的。


    也有说嗅出了一丝不对劲的味道的。


    冲浪极快的林杉却意外地什么都没回复，视频也很快被删除。


    路弯弯看着这两条并列的热搜，心里烦闷得很。


    她并不是小家子气的人，也知道林杉不是故意的，却还是觉得大众的眼里似乎总能看到那个更加出名的，更加光彩的身影，如果自己没有爆出马甲，获奖的讨论度或许还可能低于林杉。


    她突然想起英语里一个用法：Thunderbeingstolen.*


    被分走了一部分视线，不是那么愉快的事。


    她想。


    尽管热搜很快也被撤下。


    她走到黑胶唱片机旁边，指尖跃动，选了一张黑胶。


    德彪西的《月光》*随着旋转的唱片缓缓流淌。


    简单的钢琴弹奏，和自然溢出的失落一同萦绕在两层的小复式，她探头出去，看着隐藏在云海中的月牙。


    今夜月光黯淡，像是自己抛出去又因狠狠坠落而破碎的心。


    她明白这条路还有很长。


    //


    第二天，睡得并不踏实的路弯弯是在消息提示音中醒来的，睡眠模式自动关闭后，消息炸了锅一样跳出来了，把路弯弯吓着了。


    【杉】：很抱歉，我应该收敛的，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路弯弯散着头发坐在床上，大脑还未清醒，处理速度缓慢许多。


    她没想到林杉竟然会反应过来这件事，昨晚的狂欢本应掩盖住了她所有不值一提的情绪。


    指尖做了很久的机械式运动，路弯弯最终打下一行字。


    【路弯弯】：没事，不怪你。


    她不想撒谎，自己昨晚确确实实怪了他，犯错的人却在没有任何提点下就意识到了错误，这下就连责怪他都没了落脚点。


    //


    再次见到林杉是在酒吧。


    但路弯弯怎么也没想到林杉出现在酒吧的理由。


    路弯弯得奖后接到很多合作邀请，她只挑了几个。


    其中有一个是曾经的大学同学开酒吧，开业那天邀请她去做DJ。


    DJ的工作环境不需要打扮太多，她随意穿了件鱼骨绑带吊带和一条牛仔裤，扎了麻花辫，套了件皮衣就出门了。


    给同学送完伴手礼，路弯弯就把头发扎起，戴上棒球帽进入工作状态。


    还没到点，酒吧舞池和卡座里的人都不多，思忖片刻，她先放了点轻缓的音乐热场。


    热场期间，她听到一群人呼啦啦从门口进来，还大呼小叫着些什么，她皱眉，不动声色地把音量开大些，把下一首换成《Yeah》*。


    直到他们坐进卡座，路弯弯才发现那群人中间的熟悉身影。


    林杉，他罕见地穿着皮衣和马甲，把身材衬托得极好，在酒吧的灯光下，肌肉线条被光线勾勒了个大概。


    路弯弯眼尾一抬，敏锐地发现他尴尬地提着嘴角，像是被逼着笑的。


    姿态也不似先前松弛，反而显得讨好。


    Usher低沉的声音在酒吧响起。


    灯光随着音乐不断变化，酒杯碰撞的声音加入得恰到好处。


    路弯弯瞥了一眼就没再看，心里猜测着或许是私人行程，准备不再多管。


    却在余光看清主角时顿住手里的事儿。


    坐在中间的竟然是冲顶声云聚餐时那个挑衅林杉的制作人，此时他似乎正在强迫林杉喝下一杯烈性极高的酒，那酒分明是澄澈的，在路弯弯看来却极度浑浊。


    她想不到什么原因会让林杉陪着曾经出言瞧不起他的人喝酒。


    他们在逐渐进入高潮的声音中玩起了酒桌游戏。


    4分钟的歌曲，却像是被拉长了十倍一样难捱。


    叠起的酒杯不断碰撞，流淌的酒浆把林杉的手指浸湿，他还是笑着将那一杯杯酒饮尽。


    喝到最后一杯时，男人终于注意到了角落里的路弯弯。


    分明他在光下，她在阴影中，却觉得穿着绑带吊带的路弯弯像极了审判堕落之人的天使。


    她唇角轻蔑一勾，没再看他。


    之后响起的是《DJGotUSFaillin''inLove》*，她专心打碟，强迫自己不再看角落吵闹的卡座。


    可是那中心的人似乎不想让她转移注意力，不知是说到什么了，那制作人打碎了一只杯子，就在林杉脚底下。


    那人是逼他捡起来。


    林杉似乎是故意使了点小计谋，他俯身捡起玻璃碎片，把手划伤，然后满怀歉意地指了指卫生间。


    路弯弯再也无法置之不理，她拉过旁边的同学，和他说帮忙照顾点。


    「Lastnightofyourlifelife


    Gonnagetyouright」*


    卫生间走廊隔音不错，Usher带着笑意的rap渐渐消失在转角，愉快的氛围也随之消失。


    昏暗的卫生间走廊内，路弯弯面无表情地递给他碘伏和创口贴。


    他刚刚冲洗了伤口，手还滴滴答答向下滴着水，没接，只是目光灼灼看向她。


    路弯弯看见了，撇嘴，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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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一张粗糙的纸往他手上一丢，灯光很暗，看不清男人的神色，她却听到他笑了。


    “神经病。”


    她小声骂他。


    等到处理完毕，路弯弯带他去同学和她说的一间空闲小隔间，正想开灯，林杉握住她的腕骨。


    “别开，我现在很狼狈。”


    想到他进厕所拿冲水声掩盖自己的干呕，路弯弯放下手。


    “又瘦了，”他说。


    路弯弯嗤笑他，“你的手是尺吗？一摸就能摸出来？”


    侍应生敲门送来解酒药，是她订的快送。


    一杯温水塞进他手心，他挣扎着握住。


    “你怎么知道……”


    他问。


    路弯弯铁了心不想理他。


    所以他自问自答：“对，你以前，以前是……”


    他声音渐渐弱下去，似乎是很不舒服。


    轻微的呼吸声在狭小的包间显得难以忽略。


    路弯弯问：


    “为什么和他吃饭？”


    林杉一只手撑着沙发坐直，皮质沙发摩擦的声音尖锐，他不悦地闷哼一声。


    “要发新专辑了，招商。那家伙是成易的股东，放言如果不陪他这顿酒就不会投资。严正让我别来，我还是想要这钱。”


    路弯弯依然坐在门口的小圆凳上没动。


    想撒的火因为男人的这番话也被熄灭了，可是那点参与的火舌依旧活跃在心里。


    “就不能试试别的公司，非得受这个气？”


    “我不想让你给我写的歌宣传不出去。我想让我们都赚钱。”


    他似乎是醉了，话说得极慢，也极标准，一字一句带着诚恳。


    这下火气彻底发不出去了，路弯弯靠到墙上，重重呼气。


    林杉已经有些晕了，可还是强撑着说：“别生气了弯弯，我、我一定要拿到这笔投资。”


    “别回去喝了，在这等着，”


    路弯弯披上皮衣，给他关好门，关门前厉声说，“联系代驾，我们准备走了。”


    回到卡座前，路弯弯给同学说了抱歉，承诺不收钱，倒是同学觉得她前半场做得很好，答应给她50%，路弯弯一分钱没收，提前给可能会弄脏他的地毯道歉，同学倒是没计较，只是感叹她还是和大学时一样尖锐。


    路弯弯勾勾唇，换了首《TikTok》便直直走向卡座。


    富有磁性的声音让整个酒吧再次活跃起来。


    「TonightI’mafight


    Tillweseethesunlight」*


    制作人看到是她来了，目光顿时正色了起来，仔细辨认还能看出一丝害怕。


    她挑眉，语气冷淡到冰点，“林杉酒精过敏，现在去医院了，你们——”


    她拖长声音，扫视这一圈长相各异，神态却一致叫人厌恶的家伙，清甜一笑，却叫人胆寒，“还要人陪着喝吗？”


    制作人摆摆手，“那个，既然路小姐说了，喝一杯，咱们今天这个局就散了。”


    怎么可能。


    她手指一翻转，酒杯在她手指间调了个个儿。


    漂亮的颜色立刻浇到了他的脚上。


    几滴就够了，她及时把酒杯调回去。


    还装作无辜：


    “不好意思啊，没拿稳。”


    胖男人的怒火冒了又被塞回，最后缩回沙发。


    然后，她“啪”地一声把杯子往茶几上一掷，“那就，合作愉快了。”


    最后一笑，带着轻蔑，她走得决绝。


    林杉在门口吹风等着她，闻到她身上的酒气。


    “喝酒了？”


    路弯弯还带着戾气，不作声。


    林杉似乎叫夜风吹清醒了些，偏头站到风口帮她挡住。


    来的人是严正，示意他们上车。


    上车后，他严肃地看向后座的两人。


    “你俩今晚都回不了家了。”


    这话一出，本来还有些旖旎的后座的两人都正色。


    “路小姐，微博今晚有人爆料您家的家境，说您是资源咖，您家门口已经堵满了记者。”


    来了，贺渊又来了，她靠在车窗上笑，点头。


    “没事，送我回去，我不在乎。”


    林杉摇头，“不行，太晚了，你不能回去。”


    “闭嘴吧臭小子，”严正话锋一转。


    “你今晚也上热搜了，说你在酒吧当鸭陪酒呢，我们公关团队正在调酒吧监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