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 68 章
作品:《有且仅有》 曾闰成醒来的时间与萨米教授预计的相差不远。手术之后,李景麟几乎把办公室搬到了这所皇家疗养院。除了必须他参加的视频会议,其余事情一律靠后。
这天午后,Tina正拿了热毛巾给曾闰成擦拭脖颈,突然觉得那轻合着的薄薄眼皮下,眼珠有轻微的滑动,她才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李景麟已经丢下手上的报表,扑到床前。
Tina侧目看了一眼她老板,发现他嘴唇都在不自觉的颤抖,显而易见的紧张。
两人盯着病床上那张消瘦苍白的脸庞,仍然卷翘有如小扇子一般的眼睫一阵轻微的抖动,然后缓缓睁开了一线,流转着微光。
“闰成,闰成……”李景麟攥紧他的手掌,连声的呼唤他的名字,“你感觉怎么样?”
曾闰成眼睛睁得更大了一些,却没有焦距,他挣脱了李景麟的手,将白皙的手掌伸到半空,嘴里发出“嗬嗬”的单音节。
两人都是一愣,Tina急忙按铃,又跑出去叫医生。几个医生和护士拥进来,走到病床前开始各项检查。
没人敢让李景麟走开,他怔怔的站在病床前,看着挥动着手掌,不安的左右转动着脸庞的人,凝视着那原本沉寂的躯体上重新展现出的生命力,酸涩毫无预兆的涌上眼眶。
一定要失去一次,才知道原本拥有的是多么珍贵的。
“感谢上帝!”他不是基督徒,可此刻无法控制的双手合十,却又舍不得闭上眼睛,他在胸口轻划了一个十字,嘴唇掀动着,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到底念的什么。
直到萨米教授的高徒道森医生轻声在他耳边道:“MR.Li?MR.Li?”他才回过神来,“Please.”道森医生将他请到一边,Tina也赶紧凑一边旁听。
“患者目前是失明的状态,但这只是暂时的,开颅手术导致脑部有少量积血,压迫到视神经。前期尽量戴眼罩,避免患者在无意识的状态下一直睁眼伤害到眼睛视力。这一点并不是最麻烦的,”道森医生有些忐忑的开口,“从临床检查来看,教授预估的是准确的,曾先生脑部有一定损伤,这个愈后很难估计,得看后期的治疗效果。”
李景麟开始没有太明白也没太在意医生的意思,他的心神都被失而复得的狂喜填满,但他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
曾闰成虽然醒来,但无法正常交流,他只能发出很单一的音节,“嗯,啊,哦”。
在医生的指导下,Tina不断的跟他用很简单的言语沟通,一个星期以后慢慢可以说“你,我,好,吃,饿”等简单的词汇。但意思的表达并不准确,刚刚进过食,他会说“饿”。
而且,他完全不记得任何人,谁靠近都会让他惊恐的低叫,包括医生护士给他打针换药,都要事先输液低量镇静剂。Tina只能隔着一两米远的距离引导性的跟他用很简短的语言做不明确的沟通。
李景麟紧急召集几个主刀教授会诊,几个脑科专家经过一系列测试和检查后,不无遗憾的表示,人的头脑就像一部构造精密的仪器,头发丝一样细小的动静都有可能引发头脑风暴,临床显示患者双侧额叶和海马体都有一定损伤,导致他目前出现自我认知混乱的情况,而这种损伤是否可逆还有待观察。
简单来说,头部受伤远比其它部位受伤要复杂,变傻、失忆、记忆混乱都是有可能的,而且个体差异较大,很难一概而论。
李景麟只觉得一颗心瞬间跌到了谷底,他脱力般向后跌坐在沙发上,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苏秘书送走几位教授,回身在沙发前蹲下,良久,才低声道:“老板,闰成虽然不记得你,可是,”她垂着眼睛,“他也不记得别人。”
这句话带给李景麟一丝安慰,他坐直身体,苏秘书进行着后续的建议,“您把这事交给我吧,我会督促医疗团队尽快拿出治疗方案,再根据方案筛选合适的护理人员。我手上的事情可以先移交给徐理,等闰成有起色……”她看到曾闰成的状况,内心并非毫无触动,相反,愧悔交替着翻涌,但是事情已经发生只能尽力弥补。
“不,”李景麟从打击中清醒过来,沉吟半晌,吩咐道,“你坐镇金城,金城的事务交给谢复全权负责,欧洲这边重要文件都送这里来。”他指了指他的临时办公室,“让齐越把这里重新规整一下,在闰成的病情有起色之前我会在这里办公。相关的情况不要跟任何人透露。”
谢复是君临集团的副总裁,李景麟把金城的事务交给他,自然是打算亲自陪着曾闰成进行后续的治疗了。
“您再考虑一下,董事会那边……”苏秘书皱眉,总裁常驻海外,对于君临集团的运营模式来说,不是一件小事情。
“他们你不用管,我亲自处理,必要场合我会出席,但短期内工作重心只能移到这里来。”李景麟隔着玻璃窗看向那个抱着头蜷缩在床角的单薄身影,沉默了许久,低声道,“苏茜,我……”
苏秘书以为他要说“我后悔了”,但李景麟转过头看着她,眼神笃定,“我一定可以治好他。”他始终是李景麟,从不为自己做出的决定以及产生的后果感到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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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李景麟下了封口令,了解他如宋奕,还是大概能猜到发生的事情。
他躺在徐理的腿上抽着加了料的烟,辛辣中夹杂着甜腻的香气,他的表情里带着一丝餮足,“如果顺利早就闹得鸡飞狗跳了,连你都不允许过去,多半是傻了要么是瘫了,总之不是你老板期待的结果。”他的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徐理赤裸着上身,倚靠在床头,一番深入的“交流”耗尽了他的力气,他嘬一口香烟,沉默的看着烟圈飘散在空气中。
宋奕仍旧兴高采烈的,“我赌他的耐心不会超过三个月。这比死了还让我觉得舒服,再上心又怎么样,谁能天天跟一个傻子呆一块!”
徐理低声道,“积点口德吧。”李景麟每月一次飞柏林,偶尔是他跟随,跟曾家兄妹都算认识,都不是难伺候的人。相反,曾闰成一向温和好说话。
宋奕随手拿烟就往他腿上一按,烫得徐理一抖,他犹不解恨,“少TM装好人!李景麟想吃肉,你跟苏茜谁不是帮着伸筷子!倒在我面前装上了,恶心!”
宋奕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十多年,早习惯了人前人后两张面孔,在徐理面前,尤其不屑掩饰天性里恶的那一面。
徐理抬头看一眼他俊逸的面孔,低下头不再说话。躺在他腿上的这个男人,已经不是十年前,他在电视屏幕上第一眼看见便深深迷恋的那一个。
他在戏里是侠义心肠书生意气的少年郎,在现实生活中是自私恶毒的精致利己主义者。
他也不知道曾经的光环能令他忍受到哪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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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曾闰成挥舞着手掌说“走开”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他的眼睛逐渐的可以视物,白天基本上不用戴眼罩了。
或许看得见给他增加了一些安全感,他不再对医护人员的靠近惊恐尖叫,大多数时候,是有些茫然的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手臂时不时在半空中挥舞两下,像驱赶什么梦魇一般,然后双臂抱在膝头,缩在床畔,略有些害怕的颤抖着。
“闰成……”李景麟无数次尝试着走近些,而曾闰成总转动脸庞,“走开,走开,走开……”他喃喃的念叨着。
李景麟只能停留在原地,但也不会走开,看着缩成一团的瘦弱身影,十分有耐心的不断轻声唤他名字,“闰成,闰成……”
工作重心西迁后,他有相当长的时间没有出现在公众的视野,前段时间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负面言论,又开始在网络上喧嚣尘上。
这一次大部分流言是说他“重病将死”,“商业巨子即将陨落”,至于是什么病,各种说法都有,当然最令人感兴趣的还是那些难以启齿的病症。
港城的报纸尤爱夸张描摹,才不管是不是首富之子、港城门面,一律采用各种吸睛大标题,将他的病情描绘得亲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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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见般,“头面生疮、关节打结、血液倒流、长身缩水……”
连已不大管事的李家上一任家主他的父亲,都要求他全息投影通话,反复查问他是否真有病症缠身。
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离开瑞士,飞抵柏林,先全息影像召开了高层视频会议,然后参加了旗下新能源汽车公司的一款新品发布会,并在长枪短炮的数百镜头前亲自试驾。
他全程冷脸,但架不住身高气质摆在那,视频一出仍然在互联网上掀起了一波热潮,连他试驾的那款顶配电动汽车销量都有大幅提升。但也因此让媒体对他的私生活越发感兴趣,不断有各种花边新闻小道消息见诸网络,君临的公关团队结结实实的加班了好一阵子。
等李景麟终于履行完职责回到瑞士,便惊喜的发现曾闰成有了一些进步。
他开始恢复一些身体的本能,能明确的表达饿,Tina将白粥吹冷送到嘴边,他会张嘴吞咽。
病房是二十四小时中央空调,他生病之后,瘦了很多,更怕冷一些,常人觉得正常的温度,他会喊“冷”,然后任Tina给他围上披肩。尤其上厕所,护工扶他到马桶上坐下,他会说“出去,关门”,之后还会自己洗手。
这是身体的肌肉记忆,说明他的本能在恢复,但后天习得的技能似乎大部分都失去了,李景麟尝试用英语跟他沟通,他没有任何反应,完全听不懂的样子。
但是除了这些基本的需求,他还是抗拒人的靠近,大多数时候都是抱膝蜷缩着,察觉到有人靠近,就会挥舞着手臂,“走开,走开……”
Tina看着他近乎痴傻的样子,默默的流眼泪不敢发出声音,李景麟面无表情的挥手让她退下。
她隔着玻璃窗看着李景麟和曾闰成一站一坐相对而立的身影,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虽然她知道曾闰成可能不是自愿和老板在一起,她在柏林认识他的时候,基于对文学的共同爱好,两人有过一些深入的交流。在他身上很少出现快乐的情绪,出现得最多的是那些青红紫绿交替的痕迹。
但Tina的记忆里有另一扇玻璃窗,壁炉里跳动的红色火苗倒映在窗棂上,她透过那一层透明的屏障,看到李景麟搂着曾闰成坐在宽大柔软的沙发上,一起看一本德文小说。
柏林的冬季阴冷漫长,炉火“哔啵”,室内温暖如春,两人的目光偶尔交汇,也流淌着些静谧美好的意味。
她没有上那所游轮,所以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会导致曾闰成变成如今的样子,但她直觉与她撞到过的那个青年有些关系。
因为苏秘书再三提醒她,不要在曾闰成面前提起那个名字。她还记得那个青年半跪在曾闰成的床前,泪流满面的样子。也记得钢琴背后那双专注凝视的眼睛。
只有感情的纠葛,才会导致如今这样悲惨的局面吧。她深感唏嘘,却也无能为力。
晚上,Tina照旧在病床前守夜。其实曾闰成睡着后会舒展身体,也特别安静,但Tina总担心他半夜惊醒害怕,几乎每晚都会睡在旁边不远处的沙发上。
这天半夜,李景麟穿着居家的睡衣走进来,“你去休息吧。”他冲Tina低声道,然后走到床前掀起被子,极轻的将曾闰成抱在怀里。
Tina嘴唇嗫喏了几下,到底没有多说什么,起身出去了。
李景麟看着怀里沉睡的人,他戴着黑色的真丝眼罩,挺翘的鼻梁下,丰盈润泽的红唇一如从前。凑近些,能嗅到熟悉的清冽气息。
他对他的身体始终有着强烈的感觉,曾闰成于他而言,就像一颗糖,包装严实的时候,你能忍得住只装在口袋里。但如果你打开尝到了这个滋味,就会忍不住含到嘴里反复舔舐吮吸。
但是李景麟记得他在船上的控诉,他骂他总把欲望摆在第一位,也没有忘记他是为什么跳下那艘游轮。
他拥着他,等身体的那阵悸动过去,才轻轻的叹了口气。如果我也能忍住对你的欲望,你会不会相信,我也是爱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