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揽星阁 子时夜半。

作品:《悬灵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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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时夜半。


    长安街的更夫刚刚拐过了最后一个墙角,清脆的锣声远去了。


    一辆青骢马拉的车静静地停在了揽星阁的门前。白马垂头,马尾纹丝不动,仿佛出土的青铜铸件。


    揽星阁的门无声地开了,一个身穿青色大氅的男子走了出来,广袖笼着双手,淡漠地打量了一眼马车,又冷冷地看向轿厢。


    轿厢的帘幕被从里面掀开,一个身着鸦青色劲装的男子一跃而下。他的上半张脸被面具遮挡,他盯着出门的男子看了一会,瞳孔好似浸在血液中的黑曜石。


    青衣男子点了点头,劲装男子旋即回身,返回车上掀起了帘幕。


    青衣男子走到轿厢前向内看去。即便已有心理准备,眼前的场景仍让他心头一颤。


    马车内,躺着一个浑身浴血的年轻女子。


    缠在女子周身的纱布拆了又缠,仍有血色从布料上源源不断地渗出。打眼一看,她受伤极重,且不仅是皮肉伤,她的关节手脚处,皆有黑色的淤血,即使男子不懂医术,也能看得出她全身的经脉已然毁去大半。


    女子静静地躺着,紧闭双眼,难辨生气。


    青衣男子退后几步,一男一女两个小童上前,接过劲装男子手上的担架,将重伤的女子从车内接了出来。随即无声无息地进了揽星阁。


    劲装男子抬起头,眼神似笑非笑。


    青衣男子却是看也不想再看他一眼,仿佛再多耽搁一秒,他的揽星阁便要逢蒙大患。


    青骢马拉的车静静地消失在了长安街的石板路上,如一滴墨消散在水中。


    门前已无青衣男子的身影。摘星阁内一丝烛火人声也无,仿佛这家的主人仍在梦中。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时值春暮,揽星阁后的庭院内青葱翠绿。


    一个身着藕色对襟的女子坐在院内,面前的石桌上摆着好几个柳筐,里面放着今早刚摘下的紫椿芽。


    女子的袖管挽到手肘之上,一手取筐内紫椿,一手取面桶中的面粉,双手揉匀之后将它们团成饼状,再取盐巴胡椒,混合之后放到另一个木盆内。


    她低头忙着手里的活儿,挽起的衣袖遮不住她腕上道道触目惊心的疤痕。


    她背对着厢房的门,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女童哈欠连天地掀开厢房正门的竹帘,手上提着布巾铜盆走了出来。


    “苏姑娘早啊。”


    藕色衣襟的女子答应了一声,并未回头看,也未停下手里的动作,她身边的木盆内已经堆起了小山一样的椿饼。


    “苏姑娘身体初愈,就别忙活了吧?”


    小女童走到井边,打水洗脸。


    苏心暮微微一笑。


    “你光劝我,也不上手帮我。”


    “椿饼还是要做的,还有几日就是谷雨了。”


    “我看你还是别忙活了。”小女童抹着脸说,“先生又不吃这些东西,他可没你讲究。”


    “他不吃,你们也不吃了?”


    小女童坐在井边,拆散自己的头发,用袖中精致的描金木梳重新梳了起来。


    “那你也要顾着点自己的身体,回头先生又该说你了。”


    “浮光,去叫静影起床。”


    苏心暮将手中最后一个椿饼扔进盆内,拍了拍手上的面粉。


    “他就没睡,昨晚照顾先生熬了一夜。”


    叫浮光的小女童归置好了洗漱的东西,蹲在风荷池边照水整理自己的发髻。


    “蒙云又熬夜了?”


    “是啊,是工部连夜送来的公文,并州今春雨水少,谷子发不出来,工部的人派他改建水利,搞不好今天就要出远门呢!”


    苏心暮站起身,看向蒙云的房间。


    “他不是说昨晚地动仪检测到了南方的异动吗?”


    “不知道。”浮光摇摇头,“先生这两天忙得焦头烂额,今夕何夕都不记得了。你也知道,他一忙起来就六亲不认,我和静影谁也不敢去触他的霉头。”


    苏心暮开始思考自己操纵地动仪的可能性。


    “实在不行,我去南方看看……”


    “我倒宁可让你替我去并州。”


    蒙云掀开门帘走了出来,身披一件青色的厚重狐裘,华发散落在颈侧的狐毛上,满脸的疲惫与凝重。他刚一出门,就掩着嘴角咳了几声。


    “怎么?并州的事不顺利?”


    “不打紧,”蒙云摇摇头,“我说的是地动仪。”


    蒙云从狐裘下取出一个青铜方尊,看到它时,苏心暮和浮光同时变了神色。


    “这次在华亭。”


    “可信吗?”苏心暮问。


    “铜球是昨夜从地动仪上落下的,我怕它不准,今早又测了一次,仍然落下,就在华亭。”


    蒙云看了苏心暮和浮光一眼,满脸凝重。


    “不得不去了。”蒙云叹息。


    “林异可有消息?”苏心暮问。


    距离林异发来最后一封书信已逾三月,至今下落不明。


    蒙云摇摇头。


    “事发紧急,不得不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