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如何？”


    回到房间推开门，我就看到神谷羽音殷切的眼神。不过我不急着回答她，而是先环视了房间一周——然而并没有看到夏洛蒂的身影。


    “斯宾赛小姐呢？”


    “她说房间里太闷，想出去走走。”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窗外看去，她果然撑着伞站在庭院里，踩着地上的浅水坑自娱自乐。在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之后，我的心里突然泛起一丝罪恶感，赶紧把视线移回房间内。神谷的声音又从背后传来：


    “你还没回答我呢，和谕佳聊得怎么样？那封信交给她了么？”


    我敷衍着：“还好，我和我姐聊了聊她过去的一些事情，姑且知道了你们之间的一些过往，和你提到过的那个曾经闯入你们生活的人。”


    “哦？那个人，我很久以前就对你提到过……没想到你会对这样的事情念念不忘。”


    我：“也不至于全是因为那个人，爱屋及乌而已。”


    “你爱的是哪间屋啊？”


    神谷狡黠地笑着，等待着我说出几句她想听到的话语。我并不喜欢这样的话语仅仅是出于找乐子，而非小心翼翼的试探，于是假装叹了口气，继续顺着刚才的话往下说：


    “我姐说，‘真木智雪’这个人名可能原本并不是Sanaki Chiyuki，而是另一种读法，虽然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往这方面想过，但她说你的心里一定会有所预感。”


    她收敛了表情：“当初那封寄给圣座的信上，落款就是Sanaki Chiyuki，难不成还有别的说法？”


    我挠挠头：“我姐说，这个名字的另一种读法，是Maki Tomokiyo，也就是那个曾经闯入你们生活当中的人。之前你一直都没有谈及这个问题，我不知道你是真的没有想到这回事，还是说在刻意回避这个问题。”


    神谷默不作声，脸上也看不到异样的神情，只是坐在我的床沿，凝视着书桌上台灯发出的光亮。我不知道她在这一刻想到了什么，但她的样子让我无端地想起樱花在风中飘零的情形——那样的风景激起脑海中翻云覆海的思绪，然后我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多重情感流溢而出：眷恋、伤感、愉悦、不甘、满足……大概有一个词，能恰如其分地形容这种眼神与当下的意境：“natsukashii”，它在词典中的解释则是，“agreeable melancholy”。


    我突然又开始没来由地嫉妒起这位名叫牧知清的男人，他与两位女士在最兵荒马乱，但也是最绚烂美好的年岁相遇，然后一起经历一场长达数年的奇谭，最后不带走一片云彩般地潇洒离去，甘愿成为一只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山羊。他如此平淡，却让自己的影子在两位女士的心里住了整整十年。


    在一瞬间心乱如麻的我，没有听清楚方才神谷说的话。


    “抱歉，我走神了，刚刚你说了什么？”


    神谷撇了撇嘴：“……我说，我其实隐隐约约意识到有可能会是他，但又不情愿真的会是他，所以并没有往那方面去想。不过既然谕佳和我想到一块去了，那大概就是真的了吧。”


    我：“我很久以前就说过，你的直觉很准，不管你承不承认这一点。”


    她咋舌：“但我在很多时候都在祈求，希望那些让我产生不好预感的事情不要发生。”


    她的脸上浮现出了焦虑，平日里的从容落拓早已无影无踪，但她还是勉强做出镇定的样子：


    “所以你有没有把那封信的内容告诉她？”


    我反而先问起了她的态度：“如果她在谈话中告诉了你这些……姑且还只是推论的事情，你会告知她我们发现的这些既定事实么？”


    她愣了愣，却犹豫了起来：


    “我不知道，人总是要念些旧情的，但有的时候事情迫在眉睫，我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如果在来雷根斯堡之前，我就知道了信中的内容，可能真的会对谕佳隐瞒。”


    看来她的想法与我一致，我点了点头：


    “果然你会这样想，和我料想中的说法几乎不差分毫。所以我最后也把那封信拿了出来，给她过目。”


    神谷轻轻“嗯”了一声，像是在等着我把话说完，或者是在想一些其他的事情。


    我补上一句：“我姐说，这不是在一瞬间就能做出决定的事情，所以她还需要一些时间去考虑。”


    神谷眨了眨眼：“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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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虑是否存在一个万全的方案？”


    “我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不过她还奉劝说，我们不要揣摩她的意图，理由是你们在对待那个人的态度上一直都是一致的，所以她没有阻拦我们的理由。”


    我几乎把谕佳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出来，但预想当中本该松一口气的神谷，目光却变得迷离起来：


    “唉……说到底，她又把选择方向的事情交还到我的手里了，本来还希望她能够当即做出什么决断，然后我再根据她的部署而按部就班。”


    “羽音小姐，要我说，如果我姐觉得你只能做到跟随她的计划循规蹈矩，那她也不可能在当初把你引荐给李维先生，毕竟她也希望自己曾经的学生能够独当一面。所以说，这封信的事情又回到了原点，不过还算庆幸，至少总算有些什么东西可以让你产生私心杂念了。”


    我表情复杂地说着稀奇古怪的话语，而神谷理所当然地给了我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


    “有了能让我分心的东西，这难道算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情么？”


    “清心寡欲有的时候并不是什么好的事情，尤其是人在因为某件事情而变得偏执时，心无旁骛也会成为一种鸦片。能有俗念与利欲给你带来的一些阵痛，不失为一件好事。”


    “那我还真是谢谢你了……”


    神谷又皱着眉看了我一眼，似乎是故意把我的话当成了隔岸观火与幸灾乐祸。她把视线从我的身上移开，看向墙上的十字架。我识趣地离开窗边，向门口走去：


    “嗯……房间里的确有些闷，我出去走走。”


    “只是出去走走？”


    明知故问的话，我只好悻悻一笑：


    “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轻声叹气，向我摆了摆手：


    “那我继续借用一会儿你的房间，回来的时候记得把她也拉上来，时间不早了，早点回来，不然我可能就直接在你的房间里睡着了。”


    我赧然地又笑了笑，转身离开房间。


    神谷低下头去，盯着戴在手中的那枚月桂花环戒指出了神。一滴水珠落在晶莹的月长石上，她终于回过神来，抬起头看着镜子，镜中那个人的眼里写满了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