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门打开。”秦阳对着一旁的工作人员说道。


    门开了，里面空荡荡的，除了一张合金架起来的床板之外再无其他东西，上面侧躺着一个人，背对着大门光线，脸朝着墙面。


    “你下去吧。”


    工作人员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等工作人员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后，秦阳才朝里面的人说道：“秦琅，我知道你没睡。”


    但等了半分钟，回答秦阳的仍然是一阵沉默。


    无奈之下，秦阳只好走近了床边。


    “秦琅，我是来找你谈谈的。”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回去吧，我们没什么好谈的。”秦琅的声音有些虚弱，但仍然听得出其中的坚决和冷冽。


    “这不是什么小孩子闹脾气的时候，如果你真的在这时候拒绝让步，你就不会再有未来了。”


    “小叔，我很感谢你将我带到首都星，但未来怎么样对我来说根本就无所谓，你一开始就应该知道，我不是为了成为一名研究员才来到这里的。”


    秦阳当然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才来到首都星的，但是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五十年了，五十年，什么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了，大哥也就算了，秦琅是为了什么？


    好好活下去不好吗？他连当年那些事情的全貌都不清楚，他能做什么？


    “秦琅，人死是不能复生的，总得向前看的。你和你父亲都是秦家一脉相承的天才，为什么一定就要这么倔呢？”


    他们只要一心做研究不冒头就好了，干嘛去掺和搞老一辈的党争，自从老头子走后，他们秦家就已经输了，现在的秦家早已不是当年的秦家了。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补救的机会，如果那时候大哥肯回来的话，以大哥的实力和他的辅佐，说不定秦家现在已经又重回机械大族的地位。


    但他几次劝说都无法改变大哥的心意，他执意要留在莱特星，并且在暗中盘算什么，等他再次听到大哥的消息的时候，就是死讯。


    所以，他也是怀揣着期待去找到秦琅的。


    “只要你愿意，我们秦家一定可以恢复当年的地位。”


    “小叔。”秦琅不知什么时候坐直了身子，他定定地望着秦阳，瞳孔在黑暗的室内亮着摄人的光。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秦阳被看得莫名有些心虚，但他仍然坚持道：“当然。”


    秦琅只是温和的笑了笑：“那小叔也是可以做到的。”


    “你在说什么。”秦阳觉得自己笑得有些僵硬，明明这个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片，难以看清对方的表情，但他现在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像是有聚光灯透过了皮和肉直直地照射到他的内心。


    这时秦琅却没再看向他，他望着冰冷坚固的墙壁，但又不是在看着墙壁，视线的落点仿若有一扇窗户，能看到外面地光景。


    “我曾听父亲说过，在学生时期，小叔和父亲在各方面都不相伯仲，甚至在接人待物上小叔更有天赋。只要小叔愿意的话，不一样可以为秦家出头吗？”


    秦阳听后有半分的愣怔，不曾想大哥还对秦琅提起过自己，他本以为在分道扬镳之后他们就再无干系了，但自己有天赋这种事情，连他这种当事人都忘记了。


    “你出生那时候我和你父亲已经十多年没见面了，那许是大哥对我的滤镜，如果真如你所说的话那我现在应该是和大哥一样齐名的天才。”


    “父亲是一个很严格且记性很好的人，他从来不会夸大或者刻意贬低什么的。”秦琅并未相信秦阳的说辞：“况且当年的事发之后，秦家这么多人中如今就只有小叔一家没受波及，不仅如此，小叔还在纳什身边安稳地呆了这么多年，不就更能说明小叔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吗？”


    秦阳地眉头微微蹙起，秦琅的话在他听来有着相当的针对性。不可否认，他的本性和大多数秦家人不一样，似乎天生就知道趋利避害，但就算如此，他也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家人的事情。


    秦阳的声音不由得冷了下来：“你想说是我出卖了大哥？”


    秦琅摇了摇头：“小叔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就算和我们不是同一个战线，我也从不会觉得小叔会害我们。”


    “你想说什么。”


    “从结果来看，小叔的选择也许才是正确的不是吗？”


    “那你更应该听我的，去和纳什低头认错。”


    不要再重蹈覆辙走上一条不归路了。


    “我不会去的，小叔，对你来说正确的事情，对我们来说却不是。”


    我们...?


    秦阳久久地望着面前的青年，就在昨晚，他还在参加星际大赛的舞会，这身裁剪得当的黑色礼服还是他帮忙亲自挑选的，过了一个晚上已然变得褶皱和凌乱。他记得秦琅的身高应该有一百九十公分，如果不是坐着，他还要稍稍抬头才能和他对视，他的脸庞在他看来仍然有些稚嫩，但眉眼间已然能看出大哥的影子，就那样坚定的看着他，不带有一丝杂质。


    秦阳的心里有些涨鼓鼓的，他不知该如何处理那酸涩的感觉，最终叹了口气：“也许当年我将你带来首都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秦琅却轻轻摇了摇头。


    “我应该还没和小叔说过，您来到莱特星的那一天，是我此生最难忘的日子。”秦琅的声音温柔平和，就像裹进了棉花一般：“如若不是小叔从天而降，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出莱特星。”


    秦阳不置可否，秦琅是大哥唯一的儿子，是老头子的秦亲孙子，自然是被所长放进了首都星入境的黑名单里，他将永远活在重重监视之下，永无自由。


    如果不是他的一点私心，秦琅也许永远都没法来到首都星，或者说，没有那么快。


    毕竟他还很年轻，有很多的可能性，五年，十年不行，那等到二十年，三十年呢？他甚至可以熬死所长。


    但对一个年轻人来说太过残忍了，他不忍心他的才能就埋没在一个被放弃的星球，不忍心蹉跎他的二三十年，再怎么说，他们也是血亲啊。


    “小叔，我已经回不去了，为了实现我的目的，我抛弃了太多的东西，也辜负了太多的人，后退一步，对我来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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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是万丈深渊。”


    “况且纳什不会放过我的，您应该再清楚不过了不是吗？”


    秦阳这次却没有赞同，就如秦琅所说，他在纳什身边呆了这么久，太清楚不过他在想什么了。


    但就是因为太过清楚，他才想让秦琅服软，如今机械行业人才的凋零，像秦琅这样的人才纳什是不会就这样浪费的，当然前提是秦琅乖乖听话。


    让秦琅听话，也是他的任务所在。


    “这次你猜错了，所长说了，你只要低头，他就原谅你。”


    “就算我做了那样的事情？”


    “就算你做了那种事。”


    秦琅的眼中划过一瞬的意外，但很快又反应过来：“是因为现在机械的地位不复从前了吧，我调查过，现在搞农产品研究都比机械吃香，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连我这样的人都能容下。”


    “纳什可真是胸怀宽阔啊。”秦琅讽刺道。


    秦阳却没对他的讽刺做出回应，只是解释着现在的情况：“五十年前的那场运动，不仅封印了划时代的发明，还流失了将近三分之二的机械人才，技术的传承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实现的，恢复以往的光彩自然也不是那么容易。”


    “所以你这能明白你的重要性吗？”


    “你能告诉我五十年前发生了什么吗？”


    “不行。”


    秦琅却忽然笑了：“你不说我差不多也能猜到。”


    他定定地看着秦阳：“你们会后悔的。”


    “我劝你不要小看了所长。”


    “我从来不敢小看他。”


    秦阳知道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但心情却更加的沉重了，他自顾自的说到：“如果人活得都像所长那样，我觉得世界上也没有什么事情办不了。”


    想到秦琅后面要过的生活，他仍然有些不太忍心：“你生错了时代，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人，也许会过的更好。”


    “小叔，我很庆幸我有这样的父母，同样也很庆幸我拥有这样的才能。所以，我从未后悔过自己的选择。”


    秦阳闭上了眼睛有些怅然若失，他以前才见到这个孩子的时候，居然还觉得他和自己有些相像，但果然，只有他才是异类。


    他终究还是下定了决心，侧身挡住了监控，将那把不知道何时准备的，但回过神已然在手中的钥匙递给了秦琅。


    碰到他指尖的一瞬，森冷的寒气一下子从手指传到了心头。


    秦阳转过身背对着秦琅，看向门外。


    “七天，你有七天的监禁期，七天之后，所长的人就会来接你，这是你为数不多的选择权，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希望我们以后不会再见了。”


    说完，秦阳没有再回头看一眼，也不等秦琅有所反应，就按下了呼叫按钮。


    很快，刚才的工作人员又来了。


    “晚饭做好了吗？”


    “准备好了。”


    “那就端上来吧，天气冷了，你去给他准备一床暖和的棉被，他是所长看重的人，不要怠慢了。”


    “是，秦部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