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觊觎

作品:《春日桃桃

    御和宫内,华灯璀璨,热闹非凡。


    太后高坐上位,身旁坐着她最为满意的皇后人选江瑟瑟,江瑟瑟哄得太后喜笑颜开,恨不得当场下令促成她与陛下的婚约。


    然而,正当太后想拉着皇帝,说会儿话时,那人却已举杯走至台下。


    高挺颀长的身影,矗立在李桃之面前,他一袭墨色锦袍,如暗沉深海,深邃又冰冷。


    头戴冠玉,中间镶嵌一颗明珠,与他腰间的玉佩同色,莹润纯白,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陛下亲自走至那和亲公主面前,宴会厅内,顿时陷入一阵静谧,众人的目光晦暗不明,皆在等着看一场好戏。


    谁不知太后不喜这位公主,虽顶着公主的名头,但实则,不过只是一颗棋子。


    这盘棋,太后下了十年,如今到了收官的时候了。


    可陛下这一出是为何呢?


    众人揣测纷纷,但也只敢在暗地偷偷议论。


    宋沅庭如骨瓷般的手指摩挲着酒盏,眼眸深邃、暗沉,似平静的海面,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内里暗藏着看不透的漩涡。


    李桃之再愚钝,也明白此时要端起酒盏站起身。


    可她实在是不想喝酒,万一醉了,哪还有精力逃跑?


    李桃之知晓自己身份低微,此刻,她能做的也仅有福身行了礼,“皇兄安康。”


    她垂着眉眼,小脸娇俏,鸦羽长睫轻颤,身子纤弱,看上去弱不禁风。


    “皇妹。”


    九五之尊的男人薄唇轻启,声音雅致而淡漠,似一股清泉,缓缓流过众人心田。


    李桃之眼睛眨了眨,忙轻唤,“皇兄,桃之敬您。”


    她端起茶盏,林子珺立马端起茶壶,为她添满茶水。


    李桃之松了口气,心中对林子珺有多了一丝好感。


    她姿态端庄,白衫之下,身姿纤弱,脖颈似青枝,又细又长,细弱的双肩,因为惧怕,有些微颤。


    她性子温顺愚钝,在众多权臣贵女面前,陛下亲自敬酒,她实属有些惶恐不安。


    那群贵女此刻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令她感到后背阵阵发凉。


    这便是她不愿嫁入元国的原因之一,她不愿与他人共侍一夫,她性子单纯,落入宫廷,与宫妃争宠,必定是被吞噬得连渣都不剩。


    宋沅庭全然未察觉到她的紧张,他屹立在她面前,如松柏般高大挺直,目光落在她红透的耳根上,眼眸愈发幽深。


    李桃之的肌肤洁白胜雪,耳垂上有一颗小红痣,如今那痣在红透的肌肤下,倒也难以分辨。


    她咬着唇,唇瓣被她咬得嫣红,她抬眸,望着面前的男人,眼眸泛着水雾,像是藏在夜色中的湖面,被风吹过,泛起层层涟漪。


    实乃尤物。


    就连向来不喜李桃之,十年前,差点将她鞭笞致死的将军府主母,都不得不承认,这样貌的确出众。


    但,这不由得让她想到她那母亲,大将军养在郊外的外室李氏,那也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


    只不过到底是个命薄之人。


    众目睽睽之下,李桃之觉得自己在遭受目光凌迟,她有些受惊。


    深宫庭院,她这性子果然不适久留。


    四目相对,宋沅庭端起酒盏,一饮而尽,“皇妹,朕替北夏,在此诚谢皇妹,在这危急时刻,成仁取义,朕与百姓定不忘却皇妹的救国之恩。”


    李桃之捏着茶盏的手顿了顿,长睫轻眨,眉眼里闪过一丝无措。


    她并非大义之人,她胆小且懦弱。


    宋沅庭站在她面前,将她眼里的无措看得一清二楚。


    她像只无家可归、被人抛弃的狸奴,虽背脊挺直,但恐慌竟从眼里全然流露。


    她不想和亲。


    抵抗的目光从眼中,透了出来。


    宋沅庭不解,何故如此抗拒和亲,那拓跋太子,并不似传说中那样放荡,他素来桀骜,像匹野马骁勇善战,但为人仗义,慷慨,英勇。


    他亦是考虑周全,才同意这桩婚事,他不懂,李桃之究竟再惧怕什么呢?


    漆黑的瞳仁,将那苍白的小脸,紧紧盯着,片刻后,宋沅庭微微叹了口气,到底也才是刚及笄的姑娘。


    眼里多了一丝柔和,他温和开口道,“皇妹有何想要的?朕必满足皇妹。”


    李桃之微微张开红唇,心里暗暗思忖,逃婚成吗?


    她捏紧手中的茶盏,抬眸,望向男人的眼,“陛下,真的任何事都能答应吗?”


    宋沅庭摇头,目光沉静,“退婚不可,此事已无转圜的余地。”


    确实如此,国书已下,婚期已定,确实毫无退路。


    已是意料之中的回答,李桃之眨眼,茶盏快被她捏碎,她苦涩一笑,“桃之尚未有想要的,皇兄,此事可延期吗?”


    宋沅庭冷冷嗯了声,“可。”


    李桃之眸光泛起涟漪,她举起茶盏,微微一晃,“那多谢皇兄。”


    说完,她将茶水一饮而尽。


    此刻的她,眉眼弯弯,似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明明只是他随口说的一句话,她却当成了至宝,眼中亮晶晶的。


    宋沅庭眸光幽深,他亦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喉间酸酸涩涩,似吞了柑橼。


    陛下亲自给这位和亲公主敬酒,一瞬间,那群权臣贵女看向李桃之的目光,也少了几分轻蔑。


    宋沅庭将酒盏置在桌上,一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摩挲着腰间的玉佩,薄凉的眸子落在那群贵女身上,冷冷扫视一圈。


    那群贵女吓得忙低下头。


    都是些熟面孔,清早在御花园遇见过,跟着江瑟瑟身后妖言惑众,趋炎附势,毫无傲骨。


    宋沅庭的目光逐渐泛冷,捏着玉佩的手指缩紧,他沉声道,“近日,坊间有些不堪入耳的传闻,妄议公主是弃子,日后若再听到此类流言,便去代替公主和亲!”


    话落,为首的江瑟瑟眼眸一暗,手指掐进掌心,她咬唇,眼里闪过怨恨。


    四下静谧,李桃之抬眸,目光落在男人摩挲着玉佩的手指上,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白如玉,极为好看。


    她匆匆瞥了眼便挪开目光,心中大为震撼,皇兄竟当着众人的面,庇护她。


    这种感觉甚为奇妙,从前李桃之未被人护着,这些年,她一向过得凄惨,故而养成了懦弱无能的性子。


    此刻,她颤动羽睫,眼眶湿润。


    但她终是明白,即使不被和亲,留在宫中下场也极为凄惨,只有逃跑一条生路。


    宫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之地,无论北夏,亦或是元国,她都不愿留下。


    思及此,逃跑的心,在此刻,几乎要占据她的心。


    端坐高位,一直被江瑟瑟伺候着的太后,眯着眼看着宋沅庭,良久,冷冷一笑,“陛下这是护上了。”


    她就知道,这幅花容月貌留在宫中就是个祸水。


    瞧瞧,这还未和亲,单单流出一些非议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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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急得当众维护,这般举动,着实有点失控。


    不该啊!


    太后凝神望向李桃之,眼神逐渐凝重。


    当初真不该将这女子带回宫。


    *


    宋沅庭离开后,林子珺拉着李桃之的手,轻轻拍了拍,“桃之,别怕,谁欺负你,姐姐替你做主!”


    李桃之抬眸,秋水剪瞳,泪光闪烁,她笑了笑,“多谢阿姐。”


    林子珺望着她这双眼,微怔,李桃之的眼生得极为美丽,一颦一笑,都极为魅惑,更何况,她的眼中仿若藏了千言万语,却又无处诉说。


    “桃之,你不必害怕和亲,我与那拓跋太子有过一面之交,他不似传言中那般恶劣,相反,他就是孩子气。”


    林子珺以为李桃之是对这桩婚事恐惧,故而想安慰她,但李桃之只是对她微微一笑,而后,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燕窝羹抿了下。


    清甜的味道在唇齿间散开,心中的涩意才渐渐褪去。


    她不明白为何皇兄待她这般好,却执意要她去和亲。


    其实,她见过一次拓跋小将军,就在那次外臣使者访北夏那日。


    她刚从睡梦中醒来,昏昏沉沉欲前往乾和宫请安,一大清早的,格外寒冷,她披了件厚厚的袄子,走至御花园时,一个高大的身影自墙上跃了下来,落在她面前。


    扑通一声,大清早的分外刺耳。


    她吓得退了一步。


    那人扎着高高的马尾,晨光之下,他的肌肤呈古铜色,淡漠的眉骨下,是一对碧绿如明珠般璀璨的眸子,眼神深邃,看向她的时候,嘴唇紧抿。


    “你这女子,如此胆小,莫不是觉得我会吃了你?”


    他盯着她的眼,沉声道。


    李桃之摇头,看向他那副异域长相,颤着声道,“你……你是西域使者?”


    那男子拍了拍手掌,起身,冷冷看向她,“再看,再看我吃了你!知道吗?我们元国那边,擅吃人!”


    他看着她,唇角微扬,朝李桃之走近几步,“小心我吃了你!”


    李桃之微微一怔,往后退了退,“你别来,我会叫的!”


    “哦。”男子抿抿唇,身躯精壮,明明是冬日,他却穿着薄薄的单衣,甚至还露着胳膊,胳膊上还有刺青,浑身散发着不羁的洒脱。


    不羁张扬到令李桃之觉得害怕。


    这人还说要吃了她。


    那人淡淡扫了她一眼,摇摇头,“北夏女子真胆小。”


    大抵觉得无趣,便又翻墙跃了出去,他翻出去的瞬间,一块令牌啪一下,落在了草地上,李桃之捡起,喊了几声,那人都没听见。


    后来,那令牌被李桃之交给了礼部侍郎。


    到现在李桃之都记得那令牌,刻着几个字,拓跋元川。


    元国太子之名。


    李桃之轻轻念了这四个字,再想起那张脸,她恨不得当场将那令牌扔掉。


    这位太子太欺负人了,张嘴闭嘴,便是她胆小。


    是啊,她确实胆小,胆小到宁愿逃婚,也不愿嫁给他。


    那人太过狂野不羁,嚣张猖獗,像一匹野马,还是疯马。


    她不喜那样的男子,她喜欢温和的,白净的,清冷如高山白雪的。


    那人有狭长凤眼,动情时眼尾猩红,高兴时,眼尾上挑。


    李桃之心中咯噔下,立马回过神来,脸颊猛地红了起来。


    她在想什么,她怎可觊觎梦中的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