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芜和陈容说了会儿话，心不在焉。沈清安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鞭长莫及”？


    她紧了紧眉，发觉自己太敏感了，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搅得心神不宁。


    陈容夺过姜芜手中的药碗，一饮而尽。姜芜这才回神，尴尬的咳嗽两声，“我方才想事情，忘记了。”


    陈容淡淡瞥她一眼，放下瓷碗，脑袋还有些昏沉，“血童的事陛下可说什么了？”


    有件事他没告诉姜芜，袖袍中半截布匹被他看了又看，几乎要将它扯碎。


    布匹又破又旧，上面歪歪扭扭的用血液写着几句“忠告”，让他离开，立刻离开兖州，永远不要再来。


    起先他以为是血人的阴谋，后来反复斟酌，发现那布匹虽破旧，却是当年京都流行的布料和款式。再仔细看，似乎异常熟悉。


    一年前，母亲为家里添置衣裳，用的是这款布料，选的又恰是这款样式。


    一切，是不是太巧合了些？


    陈容摩挲着布匹，对上面的“忠告”欲言又止，藏了十三年的心思破土而出。有了开端，他就不想停下。


    若是，能借圣人之手……最好不过。


    姜芜沉下眼睫，心思变得深沉。沈清安怎么说？沈清安似乎有所回避，对血人的事大抵持了冷血态度，而且手段雷厉风行，让长风速速清理。


    这个清理太直白，换而言之，他不想查，亦或懒得查，让人将这件丑闻掩盖，消匿在兖州，只当从未发生。


    “陛下密令，将血童血人就地诛杀，不留活口。”像是欲盖弥彰的掩饰。姜芜想起沈清安最后的神色，冷色下意味深长。


    陈容心口猝然一紧，手指将那块破布拽得更深。


    “血人……可有救治之法？”她不知抱着怎么样的心情问出来，心里一清二楚，却还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好像这样，就还有一丝希望。


    多少次，楚胥山在她心底还是不同的。那是她的整个少年时光。


    “阿芜，日后我带你游览山河如何？去遍山川，吃遍五湖四海的美食。”


    姜芜笑靥：“不如何！”


    楚胥山说她：“阿芜是个口是心非的小馋猫。”


    楚胥山了解她的过往，知道她的心之所向，也愿意陪她一起，迁就她。


    可又能如何？


    有的情谊，注定无法偿还。


    所以，她就祝愿他安宁长岁吧。


    陈容长久不语，心底像尘封多年的顽石，上面长满了青苔，潮湿粘腻又涂抹不去。


    “没有。”陈容说。


    姜芜沉入谷底。


    “不过我知道一偏方，能延缓。”陈容冷凝着眸子。十三年前，大哥终日将自己锁在屋子里，不见天日，以为这样就能结束。


    后来，没有血肉滋补的血童逐渐失去理智，鲜有清醒。再后来，不清醒时执着的寻找新鲜血肉，啃食，直到餍足。


    清醒时痛不欲生。


    最后一把火将自己烧死在了屋里。


    这才结束。


    陈容心口绞痛。


    姜芜仿若空谷回响，有一丝希望她都要牢牢抓住。


    陈容道：“北疆盛行巫蛊，要不想死，可以在体内种入蛊虫，虽然痛苦，却能保命。”


    如果十三年前他知道此法，大哥也不用烧死自己了。


    “不过条件十分苛刻，要是身体不适宜蛊虫生存，回天乏术。”陈容捏皱手里的布匹，思索后递给姜芜。


    他和他们不同，和世间格格不入。现在，他想活，想为家族申冤，想查到当年陷害大哥的真凶……他有许多未了之事。


    姜芜被叫走，把布匹塞给陈容，道了句“我会助你”后匆忙离开。


    楚胥山情况不妙，急转而下，大夫束手无策。


    姜芜到时，楚胥山脉象虚无，出气多进气少，实在一副大势将去的兆头。大夫却说他身体无事，只是生了高热，退下去便能无恙。不过这高热却迟迟退不下。


    楚胥山神志不清的喃喃念道姜芜的名字，底下侍候的人无法才请了姜芜来。


    见姜芜，他偏生要起来，再虚弱，他也盈着笑。三年来的思念具体化，他心底是欢喜的。


    “你能来，我很高兴。”说一句话要喘上半刻。姜芜心头一紧，才几日光景，怎么成这副样子了？


    “大夫说你要好生养病，高烧退去病就好了一大半。血人的事我想了办法，只要你坚持住。”


    楚胥山温和点头，他自然要坚持的，一千多个暗无天日都过来了，这几日，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来兖州是来找你。不过看样子，我好像拖累你了。”楚胥山苦笑着，脸色更加苍白，血色全无。


    姜芜道：“你救了我，是我欠了你。”


    欠？


    楚胥山猛烈咳嗽，他们间何谈“亏欠”？瞬时脸色更加煞白，他被这冰冷的话语刺伤，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他情愿她埋怨，情愿她恨他，也不愿这样轻描淡写的说一个“欠”字。


    “你若要查，可从万俟氏入手。”楚胥山行过千帆般的压下情绪，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可事实上，他早就体无完肤，苦苦支撑着一具残骸。


    万俟氏？


    她从前听过，只是太过神秘，除了这么个姓氏，其他的，一无所知。


    “多谢。”


    呵，他哪里想要感谢，他要她的情绪，可她像个吝啬的商人，不肯施舍他一丝一毫。


    “你不问问我怎么知道的吗？”他又一次将自己伤口扯给姜芜看，可她轻轻瞥过后，并不在意。


    “你有自己的办法，既然已经知道结果，又何必去追究过程如何呢。”


    三年前她就放下了，她是个极洒脱的，说好听了是疏放，心性不受拘束，说难听了，是冷酷无情。她的淡漠，凉薄得可怕。


    “我还有其他事，你好生养病，听大夫的话，好好吃药。血人的事，你别担心，我会有办法治好你的。”姜芜闪过一瞬的慌张，只有一丝线索而已，陈容都说了极难，她又有什么能力这么信誓旦旦呢？


    但看到楚胥山满面病容的样子，她说不出狠心的话。


    姜芜回去时，沈清安正等着她。


    见他神色异样，姜芜心道糟糕，这是又惹上了这尊大佛？她腿上还疼，蹑手蹑脚的进了屋，心里念道“看不见我，看不见我”，掩耳盗铃的遮遮掩掩。


    沈清安合上书，烛光的火焰在他脸上跳动，将他阴沉沉的脸明晃晃的摆到姜芜眼前。


    “还知道回来？”语气算不上好，也谈不上坏，平日里他就这副冷言冷语的样子，姜芜一时心虚，猜不透他的意思。


    兵来将挡。


    姜芜笑道：“陛下可用过晚膳？我从厨房带了些吃食，可要一起用？”


    伸手不打笑脸人。


    秉着这一原则，姜芜在沈清安雷点反复横跳却不自知。


    “嗯。”沈清安沉闷的发出一个单音节字音，姜芜像是得到宽恕，紧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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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绪淡了几分，挪着身体慢悠悠的往沈清安处移动。


    沈清安将她抱起，去了床榻。


    姜芜一脸茫然。


    这是……做什么？


    手里的点心捏得紧，心里的涟漪更是此起彼伏。


    他，他不会想对她干些什么吧？


    姜芜捏紧衣襟，面上的慌乱落到沈清安眼里，不免起了心思。


    虽然他们多年夫妻，可，可实在没有夫妻之实！


    想到这里，姜芜又是抱怨又是委屈，竟生起闷气来。


    她处心积虑的谋划三年，想母凭子贵。可眼前这位，竟每次都躲了过去，还不惜下药！


    晥琉！


    又是晥琉的味道！


    房里燃起熏香，晥琉的味道慢慢升腾起。


    不过味道却比平日淡下许多。


    姜芜知道，这是正常晥琉的香气。


    “陛下这是做什么？不是吃东西吗？怎么还吃到床上去了？”


    心里委屈，说起话来又酸又涩。没由头的想起沈清安作苏无言时的反常，只怕是心里另存了什么人，自己那张假面恰好的引起了他的注意。


    沈清安将她轻轻放下。


    她先前才承诺了自己，转头又去了楚胥山那里，还说些什么体贴入微的话，真当他死了吗？


    这会儿自己还没生气，她倒不满起来。


    沈清安掀开她的裙摆，冰凉的指尖触上姜芜白皙光洁的小腿，慢慢向上游走。


    昏黄的烛光摇曳，晥琉的香气若有若无，轻纱幔帐，两人的喘息声……一切似乎朝着什么暧昧的氛围进行。


    姜芜手忙脚乱的捻起一块点心，塞到凑近了的沈清安口中，“陛下饿了，先吃些东西。”


    沈清安这才离她远了几分，蹙眉将口里干冷的点心取下。


    “服侍陛下是臣妾本分，但此时此地却不宜行事。边关战事在即，内又有灾荒瘟疫，实在，实在不宜……”姜芜后面的话羞赧的说不出，沈清安见了却饶有兴致，眉眼间欢快。


    轻轻在她额间点了点，“想什么呢？当朕是那昏君庸帝？”


    他抹上膏药，在姜芜腿间抹开。


    姜芜窘迫，这……抹药就抹药，干嘛做一些要人误会的事！这倒像是她迫不及待了！


    她捂着脸，带过轻纱，遮住面庞。


    沈清安见她可爱，气消下许多。不过闻到她身上还有楚胥山屋里的药味，手下加重。


    “疼。”姜芜拖长了声音，从轻纱里探出半颗脑袋，可怜巴巴的望着沈清安，像受了委屈的小猫。


    沈清安褪去她的外衣，药味减少才心绪稍好。贴在她颈侧，警告般的道：“想知道什么来问朕，以后，不许你身上有别人的味道。”


    姜芜解锁了关键，立刻抓住机会，“那日你和长风说的，能与我讲讲吗？”


    沈清安凝下眉，他的重点是这个吗？


    他起了身，道：“那要看你如何表现了。”


    姜芜雀跃，原来沈清安有时也是个好人！


    她兴致盎然，趁热打铁，生怕晚了沈清安反悔，接着问道：“那陛下能赐我一些药吗？我，我有用。”楚胥山伤得重，药物却稀缺，才一直高烧不断。


    姜芜心虚得太明显，沈清安又是个人精中的人精，一眼就看穿。


    他抿了抿唇，今日他不想从姜芜口里再听到关于楚胥山的事了。


    “不能。”


    啊？


    沈清安不讲信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