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绘意和林杉今天都发挥得极好，路弯弯自从成为制作人之后能全身心欣赏的时刻就越来越少了。


    今天两人的表演少有的让她投入了其中。


    现场观众的反响也极好，考虑到大部分观众的年龄，路弯弯其实做了通俗化的改编，更朗朗上口，也更年轻。


    本想看投票结果，手机不停地震动，让她不得不悄悄走出现场。


    是路宗义。


    她眉头皱起，接通。


    “上次让你回家和孟家吃饭为什么没来？”


    路弯弯开口想解释，却被对方仿佛面对着她大吼的音量硬生生把话逼回。


    她把手机拉离耳朵一些。


    “你知道我和你妈为了帮你圆谎有多尴尬吗？本来那天就是要商量和慎言那小子的婚约了！”


    中年男人在电话对面气得咳嗽了两声。


    “你在外面天天抛头露面的，也没见你做出什么成绩，天天牛哄哄的，要是还认我们俩是你的父母，今晚就回来！”


    路弯弯听见里面的人开始欢呼，有人叫丁绘意的名字，也掺着喊林杉的声音。


    她烫到冒火的心稍稍冷却了一些，看了眼群里都在祝贺林杉成功晋级。


    看样子票数超过对手了。


    一抹笑意很快弥散在她的唇角。


    路弯弯躲进楼梯间，用平静中甚至带着点吊儿郎当的语气说：


    “路大师，您这话从我当年改专业，到我半工半读，到投入马玉河门下，到去各大工作室实习，来来回回说了几十遍得有。”


    她笑了笑。


    “您不腻，我都腻了。”


    “今晚我会去的，但那是因为我和言哥有事要谈，谈完我就走，别指望我穿上你们想看的衣服，说你们想听的话。”


    说完，气口也不给对面的人留，挂了电话。


    不一会儿，手机上就传来孟慎言的消息。


    【孟慎言】：大概几点结束？我来接你。


    【路弯弯】：不用了，有人送我过去。


    对面很久都没再回，她就收起手机走到后台。


    林杉和丁绘意正在和工作人员拥抱庆祝，路弯弯进去的时候一群人也围住她。


    口里都是夸赞，她还没从刚刚的情绪中完全抽离，淡淡地笑笑。


    林杉站在一群人里，正低头发着消息。


    【杉】：怎么了？你看上去不太高兴，是有什么事吗？


    【路弯弯】：没有啦。


    她用上了很少用的轻快的语气词，可对方好像还是察觉到了什么。


    “对方正在输入中”出现又消失。


    一分钟后才发出一句。


    【杉】：你答应我的，一会儿见。


    路弯弯笑得更开，纤细的手指快速打下几个字。


    【路弯弯】：好。


    //


    林杉和她一前一后离开录制现场，路弯弯想到林杉那副嘚瑟的样子，走在路上就漾起一抹浅浅的笑。


    却在靠近他的停车位时听到一阵哄闹。


    “林杉，想问问你这次复出是因为和前任金主又复合了吗？”


    “林杉，这次加入清音集团押宝的综艺是因为又和对方的老总达成了什么协议吗？”


    “林杉，你不觉得你对不起你的前队友吗？”


    ……


    各人说各人的本就哄闹极了，加上停车场的回声更是恍若一场讨伐。


    这些问题本就是扎进了路弯弯心里的短刺。


    偏偏因为不想理会，它们断在了心里，成为了出不来的断刺。


    她远远地就停住了脚步，看到被围得水泄不通的林杉。


    身边他的经纪人严正和慌乱的乐小元正在为他开路。


    不知道是谁泄露了他的车牌号。


    八卦记者像草原上的鬣狗，闻到新鲜的气味便赶来分食。


    鬣狗偶尔也会吃腐尸，不在乎口味，只在乎有没有。


    林杉分明想解释，可严正的态度明显是让他噤声。


    他被人摆弄，眼里失去焦点，表情此刻就像那个被瓜分的猎物。


    偏偏，他有所感应一般，看到路弯弯那带着疑虑的眼神。


    他想要解释什么，却被人流裹挟着向前，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路弯弯知道今晚的约定是遵守不了了。


    孟慎言不知怎么来了地下停车场，他拍拍路弯弯的肩膀，像小时候那样。


    见到孟慎言脸上的笑意，路弯弯缓和了神色。


    出于礼貌，她跟着孟慎言上了车。


    可她能明晰地感觉到身后的吵闹依然扰人，


    心里那断刺依旧没有被除尽。


    隐隐作痛，却怎么也定位不了痛点。


    从副驾驶的车窗里，她看到林杉瞥见她时，眼底坠入寒冬。


    明明还化着舞台妆，却直白得让人不敢久视。


    //


    晚饭结束，路弯弯拒绝了孟慎言的车，坐了末班公交回到家。


    她乘着电梯上行时有些说不清自己的情愫。


    林杉看她的那一眼始终在心中挥之不去。


    掺杂了太多。


    他比她所想的要更加失落。


    可惜、不舍、妥协。


    他过不来，却用眼神，这个最有力的媒介，将情绪诉说千万遍。


    可路弯弯鲜少有情绪这么起伏的时刻。


    无论是在国外打工，还是在国外的工作室里被差使，在组乐队时被所有人忽视，亦或是在小组作业时被同组的男生用黄色笑话羞辱。


    她只有让自己实力无可挑剔，看上去却云淡风轻，才会有人正视她。


    她用荆棘把自己围得密不透风，却忘记了荆棘也会伤及自己。


    没有悬念，门口没有人。


    路弯弯在门口停下。


    声控灯亮了又灭。


    三年前暂时放下林杉的那天，她过得很不好。


    痛觉记忆会伴随自己很久很久。


    今天林杉的那个眼神仿佛唤醒了记忆。


    她轻蔑地笑自己。


    很轻的一声，声控灯都没亮。


    稳定了这么久的情绪，就因为今晚的种种而失了方寸。


    三年前林杉被无声无息地雪藏的时候，自己就暗暗下过决心的。


    开门，却没有开灯，路弯弯像小时候被监督练琴时凭着记忆走到钢琴前。


    动作标准得像是训练有素的机器人。


    音符流淌，没有任何感情。


    她凭着肌肉记忆弹出车尔尼第19条、第22条……


    今晚的饭局让她阵阵反胃。


    吃完饭之后两家长辈自然让给孟慎言和路弯弯空间。


    路弯弯听了一席夹枪带炮的尖话语，此刻有些不舒服，直入主题，想早些结束。


    “言哥，这段时间享悦那边有空闲的排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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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享悦，是指孟家的悦文化集团下的专业交响乐团，享悦乐团。


    孟慎言依然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温柔表情，“你需要的话就有空。”


    路弯弯刚想接着提接下来林杉的助演赛的事，孟慎言却轻轻用手指示意她噤声。


    像极了路宗义要发表言论时的神态。


    她警铃大作。


    “但是弯弯，如果是给那个小歌手助演，未免太掉孟家集团的价了。”


    路弯弯想解释林杉夺冠后的商业价值。


    孟慎言却不给她插话的机会。


    “我们这些音乐世家的，没有人会和那样的人在一起。”


    那样的人。


    哪样的人？


    路弯弯觉得被他摁下去的气在心中不断膨大。


    她语速加快，想赶紧和孟慎言捋清其中的利害关系。


    “我和他只是组队，况且，夺冠是两个人的事，我和林杉是平等的。”


    孟慎言的笑此时在路弯弯眼里显得过于刺眼。


    他像是在讨论今晚要吃什么一样：


    “弯弯，你觉得，有人在林杉夺冠后会关注你的存在吗？”


    轰。


    窗外的雷声和路弯弯脑内的炸雷一同响起。


    又下雨了。


    她多想说“会！”


    可她想到排位赛自己被剪去的戏份，张辉的敷衍，抱团的制作人们的不屑。


    就连丁绘意的专辑，大家也只是听听就过去了。


    没有人注意到MV导演、策划、制作人、词曲一作都是她。


    这样，那个就在嘴边的字像是锁住了自己的咽喉，怎么也发不出了。


    她是女人，是幕后，如果没有家族背景，没有人会关注她。


    孟慎言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她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


    她再也不会答应和他吃饭。


    从知道总决赛赛制的那天起，她会听父母的话和孟慎言见面本就只是为了交响乐团。


    现在她明白，一旦把自己的弱点暴露给对方，自己就变成了他们眼里的一道可吃可不吃的小菜。


    小菜即使被浪费也不会有人觉得可惜。


    一阵敲门声把她从回忆里抽离。


    她看看突然亮起的手机。


    适应了一会儿光线。


    【杉】：开门。


    路弯弯还是摸黑过去，开门。


    声控灯好像是被雷劈坏了电路，开门声并没有让它亮起。


    林杉小臂撑在门框上。


    一双眼褪去所有迟疑，只剩直白。


    夜晚的楼道，唯一的光被吞噬后，所有情绪无限放大。


    空气弥漫着属于雨季的味道，无端憋闷。


    他似乎是淋了雨，周身带着潮气。


    又似乎是跑过来的，楼道里只剩他的轻喘，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


    林杉生气了。


    路弯弯觉得这样的氛围很危险，她摸索着想去开灯。


    林杉却一把带上了门，一手轻握住她寻觅的手心。


    “砰！”


    防盗门的闷响让路弯弯心下一惊。


    两个人对视。


    黑夜中，路弯弯看不清林杉的神色。


    只觉得男人手心和自己紧贴时带着火烧的温度。


    林杉沉着声，沙哑异常。


    “你早就知道总决赛的赛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