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电话救了路弯弯，她对着林杉做了抱歉的手势，然后出门接电话。


    //


    路弯弯没骗林杉，关于服装的事她恰巧有人脉。


    她认识服装组的组长。


    认识的过程很巧，她们有一次一起从团建会场的前后两个门偷偷溜出来，正好看见了对方，相视一笑后就交换了联系方式。


    为了不打草惊蛇，路弯弯先在手机上联系了女孩。


    【路弯弯】：宝宝，方便问问林杉的服装是谁负责运送的吗？


    【服装组组长阿婷】：是唐师傅。弯弯宝，怎么了？


    路弯弯大概和她说清楚，阿婷最后告诉她运送过程大概率是没有监控的，只能等唐师傅自己承认。


    她收起手机，没有先去找唐师傅，反而是先去找了唐师傅的同事：王师傅。


    在这之前，她先和小雅互换了衣服，穿上了制作组的工作服。


    小雅穿的时候被路弯弯的鱼骨吊带吓到了。


    “弯弯，你太瘦了！这衣服那么小你还穿着松松的！”


    /


    为了能融入师傅们的圈子，路弯弯先递上一包中华烟，然后才问：


    “王师傅，你们都是为什么做这份工作啊，大热天的得那么小心地搬衣服。”


    王师傅见她穿着工作服，也不隐瞒，打开了话匣子。


    “哎，小姑娘，我还算好的嘞，那个唐师傅，家里才困难嘞，老婆和他离婚了，一个人带两个小孩，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路弯弯默默记下，和小雅把衣服换回来，又戴上眼镜，显得更凶些，才去找了唐师傅。


    唐师傅正在把卡车上的衣服搬下来，见她来了，嘴角抽搐了几下，差点松掉手里昂贵的衣服。


    “唐师傅，现在艺人林杉的衣服出了很大的问题，经手他衣服的人只有你，一旦我去公安局报案，你的工作就没了。”


    她很直白地告诉他前因后果，没给任何情面。


    面前壮硕的男人一下就慌了，他擦擦汗，想解释什么，又没说。


    身边围起来的人也渐渐挤占了空间，大多都看着面前身材瘦小，气场却高过男人十倍的女孩，窃窃私语着。


    林杉彩排也结束了，悄悄站在人群外，没有参与进来，只是仔细防备着唐师傅的动态。


    路弯弯也不急。


    “唐师傅，不瞒你说，林杉先生的那件衣服是品牌方赞助的高定西装，”她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看着格外瘆人。


    “要赔的话，十个你的工资也不够，可能还要因为影响节目流程赔很大一笔钱。还有，我没记错的话，”


    她走近他，收起最后一丝笑意，看到男人已经在颤抖。


    “您有两个孩子吧？”


    这句话一出，仿佛直击男人命门，他用手不停地搓着自己的头，慌乱中一个趔趄，腿一软，跌倒在了身后的椅子上。


    他颤抖着声音，求着路弯弯。


    “路小姐，我也是受人威胁的呀……”


    路弯弯录着音，遣散了周围的人群，听他解释下去。


    找他的人竟然是孟慎言的助理，龚特助。


    她眯眯眼，把录音上传到云端，然后安慰了男人两句，和他说自己不会追究，并且龚特助给的钱也不必还。


    然后迈着大步离开了。


    有个身影却快步追上她。


    是林杉。


    跟上他后，男人半晌没说话。


    两个人大眼瞪大眼，眼珠都是骨碌碌转着。


    “我还有事，你有话就说。”


    路弯弯收起手机，等着他回答。


    他嘴唇蠕动了几下，最后吐出一句驴唇不对马嘴的话。


    “弯弯，你喜欢什么花？”


    路弯弯不明白他突然做什么，看到自己的屏保是郁金香，便随口一说。


    她低头，眼风扫过，直到自己的信号被林杉接住，男人本就不敢用力的手指缓慢松开，路弯弯就快步离开了。


    //


    晚上，直播现场。


    路弯弯依旧不习惯在监视器前看林杉的表演。


    按照老习惯，她坐在后排观众席听live。


    今天的舞台设计是统一的升降台和打光。


    即使这样，路弯弯还是不自觉被舞台上穿着白色衬衫的男人吸引。


    她给他选的第一首是《相亲相爱》，旋律极为亲民的一首流行。


    特意升了调，显得更加热情昂扬。


    镶着金丝的西装是她特意定制的，自然不是高定。


    那不过是骗唐师傅的。


    想到这儿，她看到林杉唱完了，对着镜头似乎做了个动作。


    她慌忙朝着LED大屏看去。


    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找到了道具组的假郁金香，变戏法一般地从口袋里掏出，薄唇轻轻贴上花瓣。


    然后献给镜头。


    镜头距离他太近了，LED超大屏幕的冲击力又太大，路弯弯竟然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


    林杉唱完之后就是任晨阳。


    对方选的是一首最近流媒体很火的网红歌曲。


    果不其然，贺渊还是那么好被猜中。


    路弯弯刚刚把心平复下来，坐在暗处，嘴角漾着笑意。


    直到第二首，任晨阳的选曲都在路弯弯的意料之中。


    就在林杉表演第三首之前，路弯弯收到一条消息。


    【？】：贺渊改了第三首的选曲。


    路弯弯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回后台。


    先告诉乐队那边换成备用曲目，一边打着电话给摄制组的组长，一边一把攥住正在补妆的林杉。


    把他往造型室那边带，挂了那头的电话，斩钉截铁地对着小雅。


    二人对着，同时露出心有灵犀的笑，林杉只听到路弯弯语气平静地说：


    “换造型，我和你说过的，第四套。”


    小雅的动作很快，五分钟后再见到林杉，他已经换上了出道舞台时那副少年剑客的造型。


    她揉揉小雅的头，顺便开了个玩笑。


    “不用谢我了。”


    高马尾显得他更加意气风发。


    配上他6年来未曾变过的清澈眼神。


    明明是冷气打足的室内，却像是有人把她一把拽回暴烈的日头下。


    心思似乎正在被炙烤一样发烫。


    恍惚间，她好像找到了16岁的自己。


    那个被林杉投向镜头的一眼就被攫住的自己。


    她抓住冲锋衣外套的手紧了又松开。


    “很棒。”她用最后的冷静说完这句，然后拍了拍林杉的肩头。


    衣服上精致的刺绣拂过她的指尖，竟然有着丝丝刺痛，她知道自己的感官有些过于敏感了。


    在更加失态之前，路弯弯几乎是落荒而逃。


    //


    路弯弯的备选曲目就是《月光》。


    当年自己一见钟情的那场舞台，她几乎让造型师一比一复刻了那场的造型。


    林杉升上来的时候，还低着眼不看镜头。


    直到前奏结束，他幽幽看过来一眼。


    在场的不少观众都倒吸一口气。


    路弯弯还很冷静，她知道好戏还在后头。


    副歌部分的转音是难点，也是爆点。


    她不担忧林杉的唱功。


    担忧他的表演。


    “过情关，谁敢闯。”


    “望明月，心悲凉。”*


    他眼中缓缓覆满独属于孤独夜晚的露水。


    清澈却寒凉。


    眸中带着惆怅，嘴角却带着笑。


    舞台灯光恰是白色的，就如同皎洁的月光。


    林杉的衣服是她特意和小雅说过的，面料要光滑，刺绣要精美，这样，他能和光都融合。


    似乎他不是沐浴着月光。


    他就是月光。


    极度的反差叫台下的观众都陷入阒静。


    他周身笼罩了愁怨，只一眼便被卷入他塑造的氛围中。


    难以抽身。


    路弯弯身边无人，人声也消失。


    林杉下场，灯光渐暗。


    月光也走得很断然，徒留下浓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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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黑暗。


    路弯弯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无端地让她心烦。


    又喜悦又心烦。


    16岁的路弯弯会喜悦，22岁的路弯弯似乎学不会和心动礼貌相处。


    投票结果同样是令人喜悦的，因为胜利的取得对于早就做过预案的路弯弯以及朋友们来说，无非是探囊取物。


    路弯弯在后台和林杉用一个拥抱说尽了所有苦乐。


    他知道自己带着汗意，只是虚虚地环住她。


    热意还是通过稀薄的空气渲染了路弯弯全身。


    “今晚庆功宴，严胖请我们吃饭，弯弯你也来吧？”


    路弯弯点头说好。


    距离庆功宴大概还有一个小时，路弯弯回到工位先做了些准备。


    她准备租卫蓝的棚，也准备找专业的鼓手，还需要妥善安排混音，录制完毕之后还有一连串的事。


    她瞬间觉得自己是在解九连环*，在完成最后一个铁环的解救之前，需要先做很多次无限重复的事。


    仿佛刻进骨子里的流程。


    最让她担心的是自己最想找的一位贝斯老师，他已经很多年没再出来了。


    最可惜的，他退居幕后的原因就是再也没人找他弹贝斯了，于是他几乎是放弃了一切与音乐有关的事。


    价格低廉的电子音乐，更加年轻的新贝斯手。


    没有理由找一位已经“落伍”的贝斯手了。


    可路弯弯记得他，很小的时候自己就爱听摇滚乐队，那时候她还分不清电吉他和贝斯，只觉得那位老师演奏的超重低音似乎有独特的魔力。


    她就是要那种独特。


    对于爱音乐至死的音乐人来说，失去与自己有共鸣的音乐，才是最痛苦的事。


    不过，路弯弯听说，老师似乎正在家含饴弄孙。


    事情棘手了不少。


    想到这儿，小雅的消息打断了她。


    【化妆师小雅】：林杉哥穿着我们的演出服出门了，人都找不着。


    【路弯弯】：你先回家吧，辛苦了。后面的事我来。


    路弯弯本就一个头两个大，此时更是深深叹气。


    她尝试性地打出一个电话。


    男人竟然在那头接了，只是风声呼呼地招呼着手机麦克风，他的声音似乎有意和她的耳朵捉迷藏，她听不清。


    模棱两可地应付了她两句，林杉就把电话挂了。


    风声停了，路弯弯却觉得刚刚才只是遇见了看上去平和的台风眼，台风还在过境。


    为了小雅的工作，她拿上包，以防万一也带上了伞，走到门口，正要接着打电话，却听到一道清亮的声线唤她：


    “路弯弯！”


    男人还穿着漂亮的、质感极好的侠客装，梳着高马尾，显得格外有活力。


    明明只是站在路灯下，却仿佛晒足了阳光一样热烈。


    他招手，另一只手从背后变戏法似地捧出一束郁金香。


    花的橘色、金黄色，梗的翠绿色。


    还有独属于林杉笑容里的五光十色。


    路弯弯的眼角竟然因为这些颜色沁出生理性泪水。


    此时此刻她突然想到“郁金”原来就是“浓郁的金色”。


    怎么就这么巧。


    她慌乱低头假装揉眼睛，余光却还舍不得离开面前的那幅画。


    他还骑着共享单车，也不知道是怎么接的电话，也不知道是怎么在晚上七八点的市区郊外买到一束还新鲜地郁金香。


    她不想去想了，只是站在原地。


    林杉迈着大步走向她，露出洁白的牙，耀眼又热切，他走的这一段路在路弯弯看来格外地慢。


    很合时宜的，她想起相对论。


    怎么就这么巧。


    走到她面前时，他弯下腰，虔诚地递出郁金香。


    “既然栀子花我们弯弯不喜欢。”


    他话里带着骄傲，也带着自得，下一秒悠闲地说出一句足够拿捏路弯弯心跳的话。


    怎么就这么巧。


    “所以我要赔你一束你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