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隔着口罩，声音听起来瓮声瓮气，路弯弯还是一下就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


    她抬头看，男人的墨镜上映出小小的一个她。


    路弯弯低头几不可察地笑了。


    林杉顺势轻柔地揽住她的肩头，两人不再理孟慎言那张因为生气而扭曲的脸，转身走开。


    到了商务车上，林杉才把口罩往下扯了扯，又摘下墨镜。


    他还因为刚刚的事不能平复，胸腔起起伏伏。


    路弯弯坐到他身边，却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笑。


    林杉这才察觉她饶有兴味的眼神，耳根一红，眼神躲闪。


    “你不应该来的，”路弯弯终于开口。


    “你是明星。”


    “我是明星，可我也是关心你的人……”


    林杉有些着急，解下安全带就凑过来解释。


    两人的距离在空气并不流通的车内突然拉近。


    闷热、慌乱、逼仄。


    路弯弯不动声色向后靠了靠。


    林杉耳根更红，继续说：


    “你不能总是因为我是明星就打压我的情感。”


    路弯弯想逗逗他，于是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什么情感？”


    林杉皱起眉头，下了很大决心，却带着委屈和失落。


    “弯弯，不要总是装不知道……”


    路弯弯本来想继续逗他说不知道，此时还是没能说出口。


    她转移话题：


    “你刚刚为什么要帮我说话？”


    她声音轻轻柔柔的，“我确实错了呀，我竟然想通过孟慎言的关系邀请享悦乐团来给你助演。”


    路弯弯低头，自嘲地笑：


    “我错就错在，一直只靠自己，竟然在这种时候想要靠别人。”


    林杉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你没错。”


    路弯弯看他那双眼里闪着真诚的光。


    “如果和你一组的艺人不是我，你就根本不需要自己去找助演。”


    他低下头，闷闷地，“我不想让你因为我的缘故觉得自己错了。”


    “明明你一直都做得很好。”


    林杉又抬头，直直看向她。


    “比我认识的所有制作人都好。”


    很高的评价。


    路弯弯没想到他会因为这个反驳孟慎言。


    沉默了许久，才和他说。


    “谢谢你，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林杉想拉住她，她像是预判了，径直拉开车门。


    关上门，路弯弯才深深吐出一口气。


    //


    路弯弯坐上自己约的车后打开了手机。


    果不其然，两位又在群里给她发了消息。


    【路大师】：你什么意思，要拒绝孟家？！你先掂量掂量自己吧！


    【邓芝】：你父亲很生气，现在要找你，不管有什么事都赶紧回来。


    她看着车窗外的群山绵延，心里感到无比舒畅。


    然后坚定地打下一串字。


    眼泪啪嗒啪嗒掉在屏幕上，她竭力忍住哭出声。


    【路弯弯】：


    四年前我做的选择，我从不怕再做一遍。


    我生命的前18年，遵照你们意愿活着。


    那时候为什么你们从来没有想过要问问你们的女儿她究竟喜不喜欢这些呢？


    她吸吸鼻子，继续打字。


    【路弯弯】：


    如果我们之间保持对立是你们想要的，我愿意永远这么下去。


    但如果你们愿意接受我，我也乐意回家。


    终于，她发出去，关上了手机。


    前排的司机大叔看她哭得极其安静，试探性地开口：


    “姑娘，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可以和大叔说。”


    路弯弯摇摇头，揉揉有些红了的眼眶，揩去泪水。


    “没事，”她哽咽着，“谢谢您。”


    为什么，明明是最爱我的人，却不能爱我爱的。


    //


    邓芝和路宗义的结合是音乐界轰动一时的大事。


    著名小提琴演奏家和著名指挥家。


    于是路弯弯从小时候开始就被要求配得上二位的名号。


    她也很争气。


    从有记忆开始就被人夸天才了。


    钢琴、小提琴、唱歌都样样在行。


    绝对音感，天生适合练钢琴的有力的手指。


    小弯弯8岁时就已布满茧子的手，练小提琴导致的脖子常常感到不适。


    别的小孩这个年纪疯跑的年纪，她已经能在豪门宴会上做小琴童。


    可没有人在意。


    没有人在意她日复一日练习时眼里渐渐失去的光。


    她有天赋，可她并不喜欢黑白色、冰冰凉凉、没有感情的琴键。


    也不喜欢所有人围在她身边夸她时的虚与委蛇，仿佛她天生就是为了彰显路宗义和邓芝的伟大而出生。


    她很感谢自己在那是找到了自己的真正爱的事。


    发现自己爱穿哥特风和爱敲架子鼓都是契机。


    林杉也是。


    原来自己也会有喜欢到愿意浪费时间的事情。


    在国外的日子很苦，她常常整夜整夜失眠。


    可是只要自己坐在电脑前，听到自己写的歌，就像是被打了兴奋剂。


    帮林杉剪视频也是其中一项，虽然22岁的路弯弯可不愿意承认，但这段追星的时光确实不会消失。


    她爱的东西，没有任何人能阻碍她得到。


    16岁想得到的也包括林杉，哪怕只是帮他写一首歌。


    //


    到了民宿，路弯弯和师傅道谢。


    收拾好一切，路弯弯闲来无事点开了微博，看到热搜上有许多条“爆”字。


    她戴上眼镜凑近看。


    然后倒吸一口气。


    那上面赫然写着她自19岁以来的所有疑问的回答。


    #林杉被雪藏原因#


    #陈寻吸血合同#


    #洪声管理层潜规则#


    #林杉陈寻#


    路弯弯刚刚才热起来的指尖瞬间重回冰凉。


    她对林杉的信心自然足够，可她三年来看见过的不实消息多到下意识地会让她失去勇气。


    潜规则、包/养、上位、欠债、辱骂……


    太多黑暗、太多污秽，字字句句都让她不敢相信眼前的热搜。


    她指尖轻颤，还是点开了那个“林杉被雪藏原因”。


    小弯弯，是时候面对让你一直留在我体内的真正的原因了。


    她想。


    页面出现字之前，她闭了闭眼。


    然后缓缓睁开。


    映入眼帘的是陈寻的微博。


    已经三年没发微博的他，这次发了一篇长文。


    第一句话便是梗概。


    「@陈寻：好久不见。这次是想给所有关注我和林杉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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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们一个久违的答案。


    在此之前，我想先感谢为了我沉寂三年的林杉和为我破釜沉舟的宋嘤韵。」


    路弯弯认认真真地把这条博文上下看了许久。


    甚至放大看了陈寻的每一条配图，仔细检查，生怕是捏造，是伪证。


    终于确定了，她才终于靠回沙发上。


    陈寻的博文讲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笔触很温柔，就像是用他清泉般的嗓音对着所有人娓娓道来一样，不带任何仇恨和怨艾。


    陈寻年少时清贫，林杉家里一直帮衬自己家。


    有时是林父送的钓上来的鱼，有时是林母让林杉带给他的糕点。


    陈寻为了感谢林家，曾帮林杉复习功课，也和他一起打过架。


    大学时他参加洪声集团的选秀就是为了补贴家用。


    林杉也一起。


    没想到两人都出道了。


    这时候洪声集团发现两人是朋友，便起了坏心思。


    前任集团董事，洪文钦，是个吃人的魔鬼。


    折磨男艺人是常有的事，陈寻偏又符合他的取向。


    他知道陈寻不会愿意和他有黑色交易，便逼他签下吸血合同。


    陈寻本想默默吞下这事儿，熬过三年拿了钱便退圈。


    这时林杉和宋嘤韵出现了。


    林杉为了他和集团谈判，愿意和他一同雪藏三年。


    后来清音集团花高价挖走了林杉，陈寻则为了复仇独自留下，等待宋嘤韵的成功。


    宋嘤韵是洪文钦的私生女，用三年蚕食了洪文钦本就不稳固的根基，坐上了董事长的位置，将雪藏合同还给了陈寻。


    至此，三年的委屈才找到出口，倾泻而出。


    虽名为雪藏，实则有对方的陪伴，凛冬亦可以是盛春。


    今天，就是合同正式到期，陈寻可以自由发言的日子。


    看到这里，路弯弯忽地想起那天和陈寻见面时，他那双忧郁的眼和他说过的话。


    “那时候我们俩终于明白，大家都喜欢看兄弟相争，感情破裂的戏码。”


    别的热搜甚至还有两人高中时一同避开冲线的视频。


    网友们都在欢呼陈寻的回归，也有骂洪文钦变态建议严查的，也因为陈寻的勇敢发声，不少曾经签在洪声集团的艺人也出来力挺。


    不少人也为曾经骂过林杉，造谣过林杉道歉。


    路弯弯看着热闹的评论区，眼眶渐渐濡湿。


    上了热搜的还有林杉的博文。


    「@林杉：收到，@陈寻。记得请我吃饭。」


    路弯弯眼里本来含着泪水，看到这条却破涕为笑。


    真是乐观的家伙。


    真是善良的家伙。


    林杉总是在自己濒临破碎的时候用自己的言行把她拼起来。


    路弯弯也终于得到了给19岁的自己最完美的答案：


    弯弯，很庆幸，你喜欢的少年是因为正直善良才被雪藏的。


    你应该很高兴，你喜欢对了人。


    想了很久，她发了消息给林三。


    【路弯弯】：恭喜。


    【杉】：我最希望看到热搜的人就是你。


    【杉】：认识了以前的林杉，拜托上天，可以让路弯弯再多喜欢我一点吗。


    这句话让路弯弯刚擦干的眼角，再次发热。


    19岁的路弯弯似乎还要让22岁的路弯弯再次体会一遍她所有的心动和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