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路弯弯却很明白他说的“那里”是哪里。


    她很少有受情绪支配的时候，今天的问题就是其中一次。


    受情绪支配，路弯弯就会忘记瞻前顾后。


    没想到林杉会说得这么直截了当，她也并没想好自己的回复。


    气氛有些胶黏，她想逃出病房了。


    路弯弯轻咳一声，伴随着塑料袋发出摩擦的声响，手伸进塑料袋深处摸到一个蛇果。


    “我去，给你洗个水果。”


    起身要走。


    床板发出晃动声。


    林杉握住了她的手腕。


    路弯弯知道避不开了，回头看他。


    男人晃了晃她的手臂，力道很轻。


    “我不吃，我只想听你说话。”


    路弯弯被他的眼神动摇了，坐回椅子。


    “我没什么想说的，就是想问你怎么请来马玉河的。”


    林杉摸着被子上的毛边，躲闪地回答：“没怎么做，就去国外请的。”


    “我记得你的英文不好。老头儿中文不行，如果你要和他交流，必须用英文，而且他脾气也不行，你用翻译肯定不行。”


    路弯弯冷静地陈述完毕，靠到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林杉似乎是被伤到心了，音量大了不少，“是不是陈寻那家伙说的？”


    路弯弯不置可否。


    林杉终于知道自己瞒不过去了。


    “了解你越多，我越明白自己和你的差距。你会很多乐器，会策划，会导演，会制作，你似乎永远都在向前走。而我在遇见你之前似乎一直被困在那三年无法脱身。”


    他呼出一口气，继续说：


    “无论是唱功还是别的，我一概没有长进。而追求你的过程，对我来说也是提升自己的过程。”


    林杉看到路弯弯脸上依旧没有变化，失望了一瞬，“我也有在，努力的。”


    相对无言许久，路弯弯忽然觉得胸口郁结的东西又减轻了一些。


    林杉终于明白了她最想要的，也真正回到了当年路弯弯粉上他的那个状态。


    这条孤独的长路上，没有谁会等待谁，只有不断追赶，直到超越。


    路弯弯终于笑了。


    她点点头。


    “好，期待你的努力。”


    期待分明是人类最虚无缥缈的情感之一，路弯弯给出的期待却能在给林杉的心一个最坚定的保障。


    /


    洗了蛇果回来，林杉也不吃，就拿在手里一遍遍地欣赏。


    路弯弯心里被攻陷了一角，怕被他看出后嘲笑，立刻换话题：


    “郑子威对你不好，为什么从来不说？”


    林杉摇头。


    “我从来没把他当作歌手事业的竞争对手。”


    路弯弯没想到林杉和她一样从来没有正眼瞧过郑子威，半晌才接着说：


    “除了现场的证据，我们缺郑子威的一个猛料，如果能拿到手，应该很快能让他一蹶不振。”


    她不知道自己已经下意识参与进了林杉的事。


    但男人很清楚。


    他把蛇果放到一边，然后凑近路弯弯。


    “你愿意帮我吗？弯弯。”


    鼻翼翕动几下，似乎是在嗅她身上的味道。


    路弯弯被他的动作扰到心神，微微后撤一些，“再说吧。”


    林杉恢复了严肃的模样，颇为认真地回想：


    “他在圈内玩得挺花的，但也都只是传言，应该有，但如果洪声想捧他，应该会紧紧捂着不放料。”


    对了，洪声。


    “我知道了。”路弯弯心里立刻有了计划，拎起自己的流浪包就准备离开。


    “弯弯。”


    林杉出声，用上了很久没有出现的沉闷语气。


    “这件事结束之后，可以和我讲讲属于LordLucifer时期的你吗？”


    路弯弯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祝他早日康复就匆匆离开。


    那是她不想对不够熟悉的人提起的过往。


    至于对林杉，她还要再想想。


    出了医院，走进秋风中的路弯弯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应该是没想到会是她，似乎纠结了很久。


    //


    林杉在三天后出院，本来或许还要三四天，但他实在憋了太久，医生嫌他太吵，就立马放人了。


    本来可以不那么快的，可是路弯弯告诉他自己已经有办法了，他就着急忙慌地回到家，彻底洗了个澡后喷了香水才去了路弯弯微信里说的地方。


    到了才发现，还有一位也在。


    梁独蕴。


    洪声集团现任掌权者，蚕食掉自己父亲产业的私生女。


    不，现在不能再用私生女定义她，应是梁总了。


    因为陈寻的缘故，林杉和梁独蕴曾经见过几面。


    虽没有高高在上之感，但梁独蕴和她的名字一样，都让人觉得神秘。


    捉摸不透的表情，揣度不出的语气，总让人觉得交流时隔着一层纱。


    林杉和梁独蕴握了手后很有眼力见地坐在靠近路弯弯的一侧。


    梁独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或许是时间来不及了，便率先开口：


    “林先生，为了彻底把我父亲送进监狱，这条关于郑子威的料，算是附赠品，而你，必须答应我去警局做一次调查，全盘告知警方当年洪文钦做的事，这样才方便警方调查。”


    路弯弯看向他，只见林杉很笃定地点头，递给路弯弯一个安抚的眼神。


    “就算没有这个附赠品，梁总也可以随时找我做这方面的事，毕竟，我和你在这件事上是完完全全处于同一战线的。”


    梁独蕴微微露出笑意，“好，根据洪文钦曾经的亲信的说法，当年郑子威曾在一次宴会之后与无关群众斗殴，但可惜当年洪文钦有意捧他，便把监控视频买下了。”


    事情仿佛又一次走进了死胡同。


    但是梁独蕴笑意更深，让路弯弯和林杉皆放下了心。


    “不过不用担心，如果是宴会的话，当年宴会上应该还有目击证人，只要一个风评还不错的艺人愿意发声，这事儿就很简单。”


    她直直看向了路弯弯，“很巧，我知道一位目击证人。但是，我想和路小姐开个条件。”


    路弯弯笑了，“梁总请便。”


    “我的公司，要投资你的慈善演唱会。”


    路弯弯的酒窝立刻就浮现。


    梁独蕴说的哪里是条件，分明是礼物。


    梁独蕴见她应允，放下杯子，“我不做亏本的买卖，我相信路小姐不会让我失望。”


    然后她起身，拿起爱马仕黑色手枪包，“证人就是Zane。”


    直到最后她都没和林杉多说一句，只是笑意盈盈对着路弯弯。


    “路小姐，我叫你弯弯，你叫我独蕴就行，因为我不是你的上级，而且，“洪声”，马上就要改名“听蕴”了。”


    梁独蕴走后，剩下的两人都若有所思。


    路弯弯想，梁独蕴真的超级帅超级酷，怪不得陈寻好像喜欢她。


    林杉想，梁独蕴为什么对弯弯这么好，之前见面的时候她分明不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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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和Zane见面之前，路弯弯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


    除了老师马玉河和好朋友安喜，Zane是对当年自己还是LordLucifer时发生的事情最了解的人。


    路弯弯想，看来老天奶也希望她能好好面对当年的事了。


    几天后，两人见面时的效率都很高，Zane似乎已经准备好要把证据给她了，除了公事之外唯一的话就是：


    “Uponourinitialencounter,Iwasinstantlysmittenwithyou.”


    （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就立刻被你迷住了。）


    路弯弯想到当年的事就觉得这样的马后炮格外让人发笑，她摇摇头，举起刚刚他给她的U盘。


    "Thankyouforthis,but,"


    （谢谢你的U盘，但是，）


    "Atthattime,youstruckmewithnothingbuthostility."


    （那时候，你给我的感觉，只有敌意。）


    然后她不再分给他任何眼神。


    路弯弯走后，Zane打了一个电话。


    他说自己输了。


    那头的人骂了句脏话，一连串指责之后就挂了电话。


    //


    路弯弯回家的时候，握着U盘觉得很快乐，于是听着《WhentheSummerEnds》，哼着歌词出的电梯。


    「Willyouholdmyhandwillyouunderstand


    Canwestillpretendwhenthesummerends」*


    然后就看到林杉抱臂站在门口，几乎挡住了全部的门板。


    他依然穿着自己最爱的那件黑色冲锋衣，只不过换了个更加好的牌子。


    她拿下耳机。


    然后炫耀似地亮出U盘。


    “拿到了。”


    林杉没说话。


    路弯弯以为他遇到什么事了，所以想让他开心点。


    “这次事情解决了，我们就可以好好准备慈善演唱会的事了。”


    林杉依旧没说话。


    路弯弯也是有脾气的人，不喜欢受别人的闷气，她走到门前，试图绕开林杉开门。


    林杉没有让开。


    但也终于说话了：


    “对不起。”


    路弯弯听得一头雾水。


    她眯起眼，用的还是半开玩笑的语气：


    “林杉，我不记得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林杉弯身低下头追她的眼睛，眨几次眼就看到眼里的水雾多了几分。


    那水雾不是别的，是泪水。


    路弯弯很明白地知道，他们的关系似乎要迎来一个拐点。


    就像刚刚那首歌里唱的那样。


    “我不该让你独自去面对Zane的，不，不对，我就不该让你知道我受伤的事，都是我的错……让你回忆起以前的那些、那些事，还要遇到以前的那些人……”


    男人眼下原本只是丝缕的泪滴凝成泪水的长河，虽然还保持着语调的自然，只带着一些哽咽，却能让看到他的人都明白他有多后悔。


    肩膀不断耸动，他慢慢蹲在墙根。


    把头埋进手臂当中，依然能看到他发顶的轻颤。


    再说话的时候，他还是不抬头，但语调已是泣不成声。


    “对不起……弯弯，真的真的对不起……一直以来，我从来、从来没有真正了解你，从来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