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痛苦太难被一句道歉掩盖。


    路弯弯到最后也没能给他们一个拥抱。


    暂时来看，这出众又太过尖锐的双方，没有谁能再多往前一步。


    对立了近20年的隔阂，又岂能是2min的软语能消解的。


    后来，邓芝和路宗义并没有留下来吃饭。


    纵然林杉拿着锅铲出来客气了很久，二位还是坚定地离开了。


    //


    送走二位，林杉看着还僵直着坐在椅子上的路弯弯。


    她今天穿着黑色毛衣，却并不显得臃肿，反而更加单薄。


    因为情绪太过激烈，她还在呜咽。


    止不住、停不下、不敢出声。


    幼时的回忆就像是路弯弯生命中某个非必需部件里一个极小却又难以忽视的齿轮。


    安装回去的一刹那，这个部件重新运作。


    四五年没有启动的部件，依然来势汹汹，再次动起来依然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个部件叫作“伤痛”。


    她一度以为自己的事业成就可以让这个部件生锈、老化，可是没有，从来没有。


    它始终伺机而动。


    路弯弯有些脱力，不是因为哭泣。


    大脑克制不住地一幕幕放映着过往的幻灯片，每一页都是熟悉又切中痛点的，她想喊停，可是越翻越快，飞出去的幻灯片像一个个回旋镖，一遍遍地扎疼了她。


    林杉看到她把手肘撑在膝盖上，觉得不对劲，连忙蹲下来，因为突然的动作还有点站不稳，扶了一下椅子的靠背。


    路弯弯感受到震动，才抬头看。


    这一眼，林杉接住后几乎是立刻就感到眼角发热。


    他从前坏心眼的想过，这么坚硬冷淡的女孩，会有哭的那一天吗？


    现在他知道，真正等到她哭的时候，每一滴泪水都砸在自己的心尖上。


    痛得要命。


    她的双眼皮原本小巧精致，让人看了就觉得很清爽，此时却因为有些发肿的眼皮显得格外疲惫。


    瞳色本就深黑，现在更是黑到林杉心里发涩。


    这一段沉默，林杉想了很多。


    他原本想问问路弯弯，明明是和父母的破冰，为什么伤心远大于开心？


    可是情感果然不能用所谓的逻辑做注解吧，他想。


    看到她这样易碎，薄得像一张纸的模样，林杉只觉得：


    靠。路弯弯要做什么就做什么，没理由就没有了。


    路弯弯对着他微微露出牙，笑得很勉强，有些累，支撑着想站起来，却觉得大脑嗡嗡的，双腿有些晃，林杉见状轻声提醒：


    “当心。”


    然后迅速起身，一把扶住她。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手该放在哪儿，最后轻轻落在女孩肩头。


    “我想上楼，不想吃饭了。”


    路弯弯轻声说。


    林杉点头，把手从她的肩头移开，“我陪你上去。”


    他其实想抱路弯弯上去，可是这样严肃的时刻，他舍不得用轻佻的语气破坏氛围了。


    太安静了，空气和心都是。


    可路弯弯笑得有些羞涩，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但还是带着笑意。


    “我有点累，抱，可不可以？”


    她张开手臂。


    林杉明确地听到自己心动地声音，他重重地点头，哑声说好。


    然后手握拳，用公主抱的姿势把路弯弯抱进怀中。


    毛衣和他的衬衫摩擦，发出独属于冬天的声响。


    林杉一直比路弯弯体温高，此时感觉到后背同样隐隐发热，而和路弯弯相贴的那部分更是烫得骇人。


    他怕路弯弯不舒服，所以不断告诉自己冷静下来。


    但路弯弯已经不在意这些，反倒往他的那一侧无意识地靠近了更多。


    怦怦、怦怦。


    林杉听到楼道里都是自己的心跳回荡。


    可紧接着，来不及兴奋，他就被打击到：


    路弯弯太轻了。


    他感到心底生出一股怜惜。


    甚至是钝钝的疼。


    他凑近她，额头小心翼翼地蹭了蹭路弯弯的发顶。


    闻到女孩身上熟悉的味道，他才稍稍放下心来，步步稳当地送路弯弯上楼。


    那晚，林杉在路弯弯床前坐着看她。


    女孩似乎是真的很累了，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上的事，都让她没有机会好好休息。


    一整晚都睡得很不安稳，眉头始终紧皱，在梦里也担忧着什么。


    林杉也同样皱着眉头。


    他反复地想着今晚看见的路弯弯。


    他看到了她罕见的一面，却希望这一面永远不要再次出现了。


    //


    路弯弯竟然睡到自然醒。


    醒来的时候身边没有人，她心底既舒了一口气，又提起一口气。


    昨晚不够清醒的状态下，自己的主动会不会让气氛变得尴尬？


    而他走得这么坚决，是不是也和她一样有点想逃避？


    她记着昨晚被抱起的凌空感，没有后怕，只有安心。


    还有他练得刚好的胸肌……


    想到这儿，路弯弯用被子把脸遮住。


    洗漱完毕下楼的时候，才听到紧闭着门的厨房乒乒乓乓发出声响。


    玻璃门后的身影依然是林杉。


    他没走。


    路弯弯庆幸自己换的是高领毛衣，严严实实地遮住了自己渐渐泛红的脖颈。


    林杉端着蛋糕出来的时候，笑得像太阳花。


    “早上好弯弯！来试吃一下我做的蛋糕？”


    路弯弯抓着自己的领子，闷闷地说：


    “哪有人早上吃蛋糕的？”


    林杉依然笑意满满，把她轻轻拉到桌子前坐下。


    “所以是试吃嘛。”


    他很会裱花，挤奶油挤得很漂亮。


    但路弯弯依然没法集中在蛋糕上，于是她佯装随意地吃切下一小块。


    软软的，像路弯弯此刻被冬日暖阳和眼前人抚慰的心。


    说实话，蛋糕没什么特别的。


    但是林杉炙热的眼神，叫她不敢抬眼，所以只好闷头品尝。


    蛋糕里面的水果是草莓。


    其实她没那么喜欢草莓。


    她觉得它酸得不彻底，甜得不满足。


    心偏向觉得这块蛋糕好吃，所以她点点头：“好吃。”


    林杉高兴地凑近她，抿唇也掩不住的喜色，“好！那我们吃早饭咯。”


    路弯弯有低度近视，这一凑近，才发现他眼底有深深的乌青。


    看着男人进厨房拿早饭的样子，明明是和往日相同的积极热情，她却能看出掩藏的疲惫。


    这顿饭吃得很安静，两人各有所思。


    吃完，路弯弯才问：


    “你昨晚睡觉了吗？”


    林杉忙不迭地点头，爽朗极了，“当然睡啦。”


    路弯弯咬着唇，半晌抬头看他。


    “你说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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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杉眨眨眼，“睡了，睡了两三个小时，趴在你的床头睡的。”


    路弯弯无奈地看他，眼里没有指责，只有疑惑和心疼。


    “为什么？我只是睡觉，不是生病了。”


    林杉摇摇头，诚实得要命。


    “在我心里，你昨天的状态就像生病了，我害怕你会做噩梦。”


    路弯弯感到自己手心握着的毛衣袖口越来越烫。


    “那为什么，后来又去睡了？”


    “看到你睡觉的样子……我会更心疼。而且，”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一圈，竟然支支吾吾了一瞬。


    “我感觉心动得要死了。”


    一来一回的对话以林杉的直球猛攻结尾。


    路弯弯觉得自己离他话里的状态也不远了。


    靠在他身前的触感再次明晰，一阵阵地让路弯弯的心跳动加速。


    //


    这件事过去之后，路弯弯给自己放了一个小假。


    在家里看了很多纪录片和电影。


    这期间，林杉不是上门送林杉妈妈做的吃的，就是把林杉爸爸吵的茶叶往家里运。


    要么就是拎着大包小包上门做菜，只做她一人份的，做完就走。


    路弯弯想问问他是不是在躲着自己，都一直没能开口。


    /


    几天后，林杉约路弯弯在清音集团的工作室见面。


    到了地方，林杉并不在。


    路弯弯先在工作室到处看看，竟然看到柜子里有一张唐清采的CD。


    那是她最爱听的一张。


    唐清采的成名曲，唱的是祖国的大好河山。


    然后她听到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线，有些不确定地叫她：


    “路小姐？”


    路弯弯迟疑着回身，看到的正是戴着口罩的唐清采。


    即使这么多年没有在银幕上出现，她依然优雅温柔，像是从画里跳出来的古典女子。


    路弯弯有些难以置信，这可是销声匿迹多年的唐清采！


    她笑眼可亲地自我介绍：


    “路小姐你好，我是唐清采。”


    没有一点架子。


    路弯弯几步上前，微微俯首，“唐前辈你好，我是路弯弯。”


    然后按住自己的胸口，以防心跳出来。


    下一秒，唐清采收回眉间的笑意，瞬间笼上忧愁。


    她轻轻地挑下口罩的系绳。


    脸颊侧面，有一道深深的疤。


    美人的那幅画被坏人用刀破坏了。


    美人的笑意也成了愁怨。


    她们坐下之前，唐清采幽幽地：


    “如果可以让我选择，我不会再结婚。”


    恶魔在婚后张开自己的獠牙，对着在舞台上自信开朗的女人用尽侮辱的词。


    他有钱，但无情。


    没人记得他也曾是歌手，只是恭喜他有了这么好的伴侣。


    小肚鸡肠的男人由爱生恨。


    用刀划伤了唐清采之后惊觉自己做了怎样荒谬的事，从楼上一跃而下。


    他不要了的不仅是自己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还有嗜赌欠下的一屁股债。


    无聊又可恨的公式。


    美人生在江南的烟雨。


    眼里那化不开的，迷蒙的雨幕，再也没有告别过她。


    路弯弯眼里蓄起泪水。


    她看着这个美却又痛苦的女人，突然想到那张CD。


    “唐老师，我们听听看这张CD，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