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未走到小吧台前，又接了一壶水，等水浸入了茶叶的颜色，她给自己倒了近乎满杯茶。


    “刚刚陈述的每一场空难，都是buff叠满，只凭一个失误，绝不会导致那种举世震撼的结果。”陈未慢条斯理道，“我不敢保证全部，至少大部分的空难，都是多重原因导致的……”


    对面人脸上还是茫然居多，陈未叹息：“换算到职场，你可以理解为，项目组只有一个关系户，还不足以导致整个项目严重失败。”


    周潇阳恍然：“所以，我要尽量避免和其他关系户一起工作，这样工作失误也会减小？”


    陈未定定看着周潇阳，忽然觉得这人笨笨的，真的跟边牧在犬类的智商水平很不搭。


    她道：“……这也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呢？”周潇阳觉得她说的第一点很有道理。


    他以前也考虑过这种情况，但打小受到的教育都是，遇事先从自身找原因，失败了不能只怪别人。


    陈未抿了一小口热茶：“你得给自己树立信念，并且肯为之努力。有自知之明、找准正确的努力方向，还要有无敌信念，这是不冲突的。你可以清楚认识自己水平不行，但你不能自暴自弃觉得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那才真的、就这样了。”


    周潇阳听完有点失望：“我刚入行时的确很有信心，但能力不行，三四年过去了，也没个进步，经手项目也都失败告终。”是个人，有情绪，都会被打击到。


    陈未看看他面前的萨摩耶马克杯，又看了看他耷拉的脑袋、自嘲的模样。


    “你那一行如何艰难，我不清楚。如果你想继续干下去，提升自身能力是首要条件，你可以请教任何前辈、任何能帮到你的人，你得拉下脸，不要让人觉得你是个趾高气昂的关系户，要让他们觉得你是……一只虚心请教、坚韧坚强的萨摩耶，你得温顺一点。”


    或许是把一只边牧，扭曲成了智商略低的萨摩耶，周潇阳的表情立马变了。


    陈未忍住笑意：“刚刚刷盘子的态度就很好。解封后回公司上班，可以参照一下。”


    周潇阳一脸别扭。


    “你下次去做项目，可以找些以往没有说过话的同事们，问问他们，做得好的前辈都是怎样的状态，或许能学到一些新东西。”陈未强调，“注意，再不起眼的岗位，都不能忽视。”


    周潇阳脑海中飞速闪过一些画面。


    他回神时，对面人正端着马克杯，小口喝着微烫的红茶，食指上的小痣在他眼底晃悠，她笑容很淡很浅，声音也很平淡：“你的判断，被你身边人包浆了，你得给自己冲出一条路来。”


    周潇阳一个激灵，彻底从迷茫中惊醒。


    这个包浆，他听懂了，也绝对赞成。


    他的工作环境，用赞美和夸奖，使他模糊了自己的能力判断，让他觉得自己能力没有问题，是这个世界不理解自己……这的确是三个月前，他还一直在坚持的想法。


    所有人都在夸他，演的好，比上次进步多了。


    实际上，剧一播出，他和剧一起被骂烂，然后光速凉凉。


    徐哥倒是不会尬夸他，但徐哥只能说得出，他演的不行，具体哪里不行，徐哥讲不明白。


    然后，大伯告诉他，他演技实在稀烂，甚至还不如大学时的表演课考核。


    他会来浅水湾找人、让那人给他针对性的指导，也是大伯的建议……


    对面人只安静的喝茶，周潇阳盯着自己那杯不再冒热气的红茶，双手捏的很紧。


    他没能找到那个人。


    他只遇到了有些奇怪的陈未。


    她这人，说不出是冷淡、恶趣味，还是好心。


    好像都有，又好像是他没能琢磨透她的性格。


    前天晚饭是因为她的愧疚，今天呢？


    他看不透，才更觉得她反复无常。


    餐桌边两个人依旧是吃饭时的位置，一个正襟危坐，一个靠着椅背、悠哉喝茶。


    终于，一壶茶又被陈未喝干了，她起身，打开一只储物柜，从里面拿了一包10片装的口罩，放到周潇阳面前。


    周潇阳转头看她，目光问询。


    陈未道：“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带够一次性口罩。”


    周潇阳怔楞片刻，缓缓道：“没带，谢谢。”因为无关紧要，也没人徐哥捎过来。


    “不客气。”陈未像是例行公事一般回应，“对了，再给你讲个有趣的事。”


    周潇阳疑惑看她。


    他俩熟到这种地步了？


    陈未轻笑：“今天早上出门做核酸，我听到两个大白在聊天，说是这几天有个怪人，每次做核酸，都把口罩戴在眼睛上，这种显眼包，很难不引起人的注意，哈哈……”


    周潇阳：……


    真的一点都不好笑。


    作为当事人的他，超级无语，这种心情谁懂？


    “对了，你平常核酸时，口罩都是直接拿下来的吗？”陈未问他。


    周潇阳不自然的点头：“嗯。”才怪，糊咖也要注重行程隐秘的好吗。


    陈未从刚刚递给他的口罩中拿了一只，拆开独立包装，端端正正的给自己戴上：“我给你示范一下。”


    周潇阳盯着她，眸中满是不解。


    “完全把口罩摘下来也是不对的。口罩往下拉、拉到下巴，这样去核酸，也不对，你的鼻腔会暴露出来。”陈未配合着相应的动作，“你应该把口罩往上拉，露出嘴巴，但不暴露鼻腔，考虑到你的身高，你得蹲下来昂起下巴……”


    她说着，把他当做大白，配合高度的俯身，做了一个标准示范动作。


    周潇阳盯着她的动作，眼神陡然转变。


    ——这个核酸动作，看不清脸！


    用陈未的方式，面部始终是有遮挡的，完全不会暴露脸部特征。


    不管是坐着的大白，还是后面排队的人，都有一段视线盲区，根本看不到他的全脸。


    这样比直接口罩变眼罩要安全得多，也不会成显眼包，遭人议论。


    演示结束，陈未端杯咖啡进了书房。


    坐在餐桌前的周潇阳却久久不能平静。


    他脑袋里将刚刚的画面重复播放了十几次，甚至细致到了陈未咖色的长发，偏咖色的眼眸，她脸是很标准的鹅蛋型，不管是眼睛还是嘴巴、下巴，线条都非常流畅。


    比起他的关系户同事们，的确不惊艳，但看多了就会觉得相当舒服。


    他不晓得是自己情绪受影响，还是其他原因。


    他对陈未的好感度，上升了一大截。


    这房子不知道是她租的还是买的，他只见过公共区域和那间客卧，比起他家是小了很多……这导致他根本猜不出陈未的经济状况。


    等小区解封，他倒是很乐意为陈未提供一些“就业机会”，高薪还轻松的那种。


    他想报答，暂时只能想到这个方法。


    陈未在书房的这段时间，周潇阳刷了锅碗，还在网上搜索了浴室清理小诀窍的视频。


    等陈未从书房出来，进了主卧并落锁，他冲进卫生间洗澡，洗完后仔仔细细的清理了一遍，没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也许是劳动了，他在床上没躺多久就睡着了。


    这是他被封控在浅水湾、被迫住进陌生人家、被陌生人发现秘密后，第一次心无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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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然入睡。


    封控第五天。


    周潇阳睁开眼时，楼下并未传来喇叭播报音，难道是封控提前结束了？


    一开门，就看到厨房里忙碌的陈未。


    陈未听到开门声，回头看他一眼，招呼道：“早啊，还准备喊你起床吃早饭呢。”


    周潇阳注意到墙上的挂钟，7点半，还没到通知核酸时间。


    他走进卫生间、照到镜子里的翘的乱七八糟的头发时，魂都快吓没了。


    把头发理顺，他很有经验。


    平静对待一个看到他头发乱飞的异性，他真的没有经验！


    谁说能被冻成狗的糊咖就不能有偶像包袱了？


    周潇阳郁闷的站在餐桌前，完全不想跟陈未交流。


    厨房里飘来烤面包的香气，他听到里头人喊了声：“周老师，帮忙泡两杯咖啡，按照你的口味来就可以。”


    被第二次喊了“周老师”的他，立马精神一振，应了声“好”，心情舒畅到小吧台前泡咖啡。


    他之前喝水时，有观察过这边的配置。


    有半自动意式咖啡机，有手冲咖啡杯，还有一只便携胶囊手压咖啡杯，更有三罐冻干速溶咖啡，五盒挂耳咖啡。


    想也没想，用冻干冲了两杯速溶。


    杯子还是昨晚那两只，他用的萨摩耶，给陈未的是柴犬。


    咖啡刚刚放到餐桌上，陈未的早餐也准备好了。


    “金枪鱼三明治，”陈未递了一份给周潇阳，“面包是不含糖的全麦，夹心是金枪鱼罐头、煮鸡蛋、生胡萝卜、生洋葱丁、生青椒，拌酱是低卡凯撒沙拉酱。”


    周潇阳一愣，再次觉得陈未是个莫名其妙的人。


    他顺着她的路子，低头看两杯咖啡：“我直接冲的速溶咖啡。”早饭有必要报菜单吗？这是什么仪式？


    陈未笑着点头：“早饭很低卡，应该不会胖。”


    周潇阳也淡淡“嗯”了一声，不明所以。


    两个人早饭原本很安静，直到……


    陈未说：“听说边牧的运动量很大，精力非常旺盛，你需要出去活动活动吗？憋久了，你不会拆家吧？”


    周潇阳闷了一口气，一声不吭，吃完后沉默着去厨房清洗。


    陈未并没有跟他客气，只对着他在厨房的背影说，“我之后还有安排，先出门核酸了。”


    没等周潇阳回应，玄关处响起了开关门的声音。


    周潇阳从厨房出来时，客厅再次静悄悄的，像前两天他醒来时一样。


    他透过阳台落地窗往外看，时间还早，核酸检测点人很稀疏。


    去的早，人少，可能大白会注意到他。


    去的晚，人多，大白可能注意不到他，但被周围人观察到的几率更大。


    千算万算，不如天算。


    叹了口气，他认命带上钥匙出门了。


    今天特意选了另一个核酸帐篷，他按照陈未指导的那种姿势，口罩从下面拉起，头微昂。


    也许是没了他那奇怪的摘口罩姿势，今天核酸速度很快。


    大白对他的采样结束后，说声“好了”，而后余光都没给他一下，继续下一位采样准备。


    周潇阳松口气，往1号楼走，步调是前所未有的平稳。


    陈未说她还有其他安排，他也果然如同前两天一样，没能在客厅里找到她的踪迹。


    就连她一呆就是近八小时的书房，都毫无动静。


    解释这一点很容易，如果她在书房里装了隔音棉隔音地毯，很容易实现这种效果。


    中午11点半，他还在琢磨中午吃什么口味的速冻饺子，书房门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