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安思危这个词真的饱含智慧。


    周潇阳厚着脸让游佳“知难而退”后，没想到，剧组培训的末尾，沈煜安和李佳莹会齐齐捧着剧本，找未来唠嗑。


    别问他怎么分辨请教和闲聊天，瞧瞧那两人笑成花似的碍眼模样，他每每肾上腺素飙升，红眼病警告。


    钱导和马导有本质上的区别，马导比较听劝，在资方面前耳根子也会软一些；钱导则是正儿八经的有原则导演，光看开机前的培训他全程看着，隔一段时间就要安排一次围读，不难瞧出他的严谨性。


    周潇阳盯着红光满面的俩小孩，怨气直冲天灵盖。


    曾经听未来揶揄他，边牧精力好、会拆家，他现在被压抑久了，多少也生出叛逆心思——怂恿未来提前“下班”；骚扰闺蜜二人时光；看到小沈他们粘着未来时，跟编剧建议，剧情可以再改改……


    能站在未来身边笑到最后的人，只有自己。


    嘿嘿……


    然后，他在开机的那天下午，笑容逐渐消失。


    原小说《不落花》是带有重生元素的古言小说，女主祁若微前世嫁给新科状元做妾，被正室迫害遣送出府，她买了小楼开茶社，余生都等着丈夫来接自己回家，不料吸引了许多文人墨客。多年后，她没等来丈夫，对其死心。刚与一位名满天下的才子开启一段新的感情，丈夫又找到她，搜集证据告诉她，才子是在欺骗她，对她并非真心，而是几个名仕在一起打赌，她是那个赌注。祁若微失魂落魄，跟着丈夫回家，原本想闭门谢客，在小院中了此残生，却在一次丈夫外出时，被正室诬陷，鞭笞致死。


    前世剧情在小说里不过半个章节，在剧中也是开头几幕戏概括，细节作为插叙出现在后续剧情中。


    祁若微重生在状元及第、向她求娶的那一刻，她拒绝前世丈夫，在河堤边散心吟诗，遇到了一个气质清冽的男子，男子重复了她的诗句，给了她一大笔钱，还劝她小小年纪要看开。她哭笑不得，后打听到男子叫姜庭夙，是扬州当地有名富商之子，也是有名的散财童子，再大的家业都不够他败。祁若微听到那个名字后愣住，姜庭夙，前世名将，国家畏难时倾尽家财投军，商贾身份微贱，他便用赫赫军功在沙场建功立业，而立之年才得以重用。她曾在茶楼中，与文人墨客为其作诗，感慨其忠贞与身世带来的不幸。


    祁若微孤身一人，思虑之后，变卖家产，以学武艺防身为由，“缠”上姜庭夙，三年后两人投身战场。她为姜庭夙写讨贼檄文振奋士气，姜庭夙为她在面圣时、求陛下封赏一官半职，皇帝感念二人为国家做出贡献，加官封爵。后边陲战事又起，二人多次重回疆场，剧情也在某次大获全胜时落下帷幕。


    《不落花》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古偶剧，也不是权谋剧、宫斗剧，它堪堪只能称得上，带有重生元素的古代言情剧。


    苍葭的小说多以写实为基调，唯一一个不写实、带有幻想元素的小说就是这本《不落花》。


    当时读者们看到小说文案争议很大，说苍葭也终于跌落神坛，开始写狗血言情小说了。


    直到正文发出，严谨的词句应用，浓厚的古代女子悲惨宿命感，就连男主，都是拼尽全力，才“摆脱”商贾低贱身份带来的影响。


    女主曾是被抛弃的怨妇，可她不仅会描写风花雪月，更能够为名将的身世桎梏而悲歌。


    很多人都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正因此，女主重生后，拒状元、学武艺、投军旅等剧情，才能给读者带来意料之中、却又可歌可敬的爽感。


    这样一部剧，演绎起来是有难度的。


    大家都能理解钱导坚持培训的目的，从培训那一刻起，许多人都是铆足了劲儿，不想扯后腿。


    第一幕戏是女主嫁给新科状元及婚后的闺怨生活。


    周潇阳的笑容消失不为别的，而是……他看到女主演叶薇薇与新科状元饰演者之间的完美搭配，状元纳妾，场面不可为不宏大。


    意气风发的状元郎，骑着高头大马。


    红嫁衣的明艳少女，偷偷撩起额冠上的珠帘。


    迎亲队伍里的小厮，喜轿旁的媒婆侍女，沿街围观的百姓。


    一切氛围都恰到好处，钱导盯着屏幕画面，严肃的嘴角微微勾着一个弧度，为开机后第一场戏的成功而欣慰。


    整个前世状元纳妾的剧情，除了部分走位问题，竟然全程一条过。


    沈煜安和李佳莹对视一眼，沉默。


    周潇阳坐在陈未身边，手里捏着一只杯子，直到茶凉。


    陈未看这场戏的拍摄，也是不误感慨。


    听说“不落花”剧组在选角时是正儿八经有试镜的，大小角色，包括来救场的李佳莹，都是经过资方和钱导的共同认真通过，才和剧组签订合约。


    这也就直接保证了剧组演员的质量，拍出看走眼和演员临场超常发挥，整个剧组都维持在较高的水平。


    唯一一个没试镜的，是资方爸爸兼男主演，周潇阳。


    陈未察觉到，某犬科生物，身体僵硬，满脸的难以置信，仔细观察，他捏着杯子的手微微颤动。


    隔壁散发的情绪因子，也是恰到好处的不安与紧张。


    “别担心，大家都是经历了两个月培训的，等你上场拍摄，未必比他们差多少。”陈未托起保温杯，小心往周潇阳杯子里添上热茶。


    沈煜安也自带了保温杯和热茶，他心有余悸的喝了一大口，“是啊周哥，你别担心，这不是还有我跟李佳莹嘛，咱俩演技都是半碗水，就算钱导看不过眼，也是先骂咱俩。”


    李佳莹一脸不敢相信，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挤出——“你狗腿子时，能不能放过我？”


    沈煜安和周潇阳齐齐一愣，还是沈煜安先反应过来，他哈哈笑着：“我话说的也没错吧，‘我有空’拍摄时，好多女孩都被周哥帅哭了，不信你问问许艺涵，她的脸红是真的还是演的。”


    李佳莹睨他一眼。


    周潇阳没有明显的被安慰感，反倒需要扯起嘴角，表示自己知道了。


    陈未叹口气，问：“‘我有空’定档在什么时候？”


    周潇阳稍稍停顿，回应：“寒假档。”


    “那么快？”


    “嗯，杀青后找徐哥跟进，效率会高一些。”周潇阳问，“你想看成片吗？”


    “……不用，反正也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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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陈未往椅背上一靠，其实还是想看的，但好奇心并不旺盛，看不看对她没什么影响。


    周潇阳淡淡应声，忽然听到隔壁说，“马上到圣诞节了。”


    他猛然抬头看她。


    “今年1月底过年，寒假在1月下旬，也就一个多月的时间，你先安心拍戏，等到剧播一周后，你再看看剧评，或许有新收获。”


    小桌旁恢复宁静，四个人喝茶的喝茶，看剧本的看剧本。


    桌子斜前方的钱导时不时瞥向这边，心底嘀咕。


    怪不得某人一大早就找副导演，让在自己后面放一张桌子，他早上看到那张碍事的桌子，刚准备找人给撤了，就看到代理原作监制拎着保温杯，包裹严实的走到桌前落座。


    副导演在他即将喷发时，及时拉住他的衣袖解释，资方安排，钱导您忍忍吧，也就一张桌子，不碍事的。


    钱导哼哼，我倒要看看，有这么一个祖宗级的干扰器在，周潇阳演技能呈现出什么效果。


    一连三天，都没有男主演出场机会。


    钱导称，要物尽其用，他相信剧组演员水平，没必要顺着时间线来拍摄。


    这话仿佛是在堵周潇阳一个人的嘴，事实上，在马导剧组拍摄时，剧组的确是为了迁就他的演技，而顺应着剧情发生点来拍摄，虽然对演员入戏友好，价格也格外美丽。


    周潇阳一点生气的念头都没有，他甚至暗暗想，这种拍摄如果能节约一部分资金，他还可以偷偷补给未来，账面上就写，原作监制费用。


    所有人都看好“我有空”，他同样看好，却也不安。


    状元府的宅斗剧情拍完，钱导又安排了女主在小楼开茶社时，以文会友、与风流才子舞文弄墨的剧情，叶薇薇仍旧驾驭的很好，将白日洒脱女文豪、夜晚哀怨多情的情绪拿捏的相当到位。


    叶薇薇二十多岁，长相明艳大气，科班出身，演技也不错，只可惜在演艺圈不温不火，算不上当红小花那一列。


    陈未甚至怀疑，叶薇薇试镜成功，是马导看上了她的演技、周潇阳看上了她的片酬。


    咳……她不觉得在片酬上抠搜是件坏事，演员也好，明星也罢，都是收入奇高的群体，主演的工资再怎么压低，都抵的过普通人奋斗一生。


    喝茶看戏的舒坦日子又过了两天，茶楼的剧情也拍完了，小楼茶社有一个剧情，也是前世祁若微与姜庭夙的唯一交集——与才子一齐为名将作诗。


    文人多是理想主义者，用文字批判，用文字做刀刃，用文字描绘自己的桃花源。


    他们感慨姜庭夙的出身，又惊叹于他的精忠报国，更钦佩于他战场上的英勇果决、用兵如神。


    那一声声的喟叹，也许是一种指引，让祁若微重生后，遇到了河畔的姜庭夙。


    一袭白衣，清澈明净。


    姜庭夙的形象，慢慢落在实处，最后与周潇阳重叠。


    仿佛是古今的时空错位。


    陈未想明白什么，忽然笑了。


    周潇阳不明所以看她。


    陈未解释：“钱导还是嘴硬了点。”


    前方某中年男人立马竖起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