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算起来，周潇阳25岁，是青年。


    这年轻的、清澈的、没有丝毫违和感的少年扮相，让陈未罪恶感十足。


    看周潇阳看到入迷的人不少，站在人群最前沿的恰好是即将拍摄对手戏的女主演叶薇薇。


    陈未惯例拎着保温杯，坐在导演侧后方的小桌边。


    拍摄地点会变，似乎是在上个剧组养成了习惯，周潇阳总会私下告诉剧务人员，在某个不碍事的方位安排那么一张小桌。


    陈未靠着椅背，远远看到周潇阳往这边投来视线，她勾勾嘴角，不出意外的，隔着人流，接收到一阵喜悦因子。


    就好像秋天微凉空气中飘散的桂花香，隔得远了，味道淡淡的，却很能牵动人的感官，让人忍不住四下张望寻找香气来源。


    陈未不是那种无头苍蝇，她看见了，察觉了，回应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对周潇阳情绪的感知能力越来越强，就好像游戏里，级别越高，释放技能的威力越大。


    场内人来人往的布置场地，没多久，男主演的第一幕戏开拍了。


    先出现在屏幕中的是女主，她刚拒绝状元的求亲，一个人漫无目的，散步到河畔。


    初春，料峭风寒，她的心只比河水更冰冷。


    说是求亲，她前世根本没感受到状元对自己有一分一毫的怜爱，她只是妾室，在状元府毫无地位，状元夫人身边的婢女整日对她言语讥讽，府中小厮看她的眼神也轻佻猥琐，令人作呕。


    她从不是顾影自怜的人，却在此刻，禁不住吟了首诗。


    诗并不是她写的，是一个素衣年轻人，善用比喻，曾以深闺妇人得不到丈夫宠爱的角度，描绘自己学富五车、才华横溢，却得不到朝廷重用、失望辞官的遭遇。她那时极有感触，尊称对方白衣卿相，免了他一年茶水钱。


    那首诗应当是非常触动她的，以致于重生在世，命运变幻，她喃喃自语般的，一字一句念出整首。


    余光里忽然多出一片素白，她下意识侧头，看到桥畔立着一道修长身影，少年蓝衣白衫，年纪比自己稍微大一些，眸子清澈如水，却又有着风华自成。


    她怔愣，料想此人日后会有一番作为。


    ——“卡！”


    钱导突兀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看向钱导，叶薇薇演技很好，甚至往河边一站，就立马给人一种仙子下凡历劫的寂寥清冷感。


    他们甚至猜不出钱导在“卡”什么。


    “薇薇，咱们女主心理年龄都三十几岁了，前世什么风流才子、风雅贵公子没见过，虽然男主设定是容貌出众，但咱也不能真的盯着男主的脸看个一分钟吧？这就有水时长嫌疑了。”钱导说这话时语气非常平和，甚至带了几分罕见的调侃。


    周围人三三两两的笑起来，叶薇薇也不好意思的顺了下长发，“抱歉钱导，我会注意的。”


    陈未靠着椅背，端着杯子一口没喝，只定定看着钱导。


    她身边坐着三个人，沈煜安、李佳莹和小刘，整整齐齐的好像随时都能搓麻将。


    “姐，你是不是觉得钱导有问题？”沈煜安冷不丁道。


    陈未挑眉看他。


    沈煜安笑，“你平常看他也都是一扫而过，很少会盯他那么久。”


    李佳莹和小刘开玩笑似的附和。


    陈未忽然恶趣味激增，她饶有兴味的把视线挪回钱导身上：“叶薇薇能看着潇阳发呆，我就不能看着钱导发呆吗？”


    桌边陡然安静。


    陈未看他们呆呆愣愣的模样，内心得到莫大的满足。


    许久没捉弄人了，感觉还是那么舒爽。


    忽然，小刘哆哆嗦嗦的看向陈未身后。


    陈未瞧出了她背后有些什么，充其量也就是钱导，被他听到也没什么，都是些不痛不痒的玩笑话。


    而后，沈煜安猛然低头，边吹口哨边看剧本，“心虚”这层情绪是被他拿捏的死死的。


    陈未想，这就是钱导不对了，话是自己说的，跟小沈有什么关系，凭什么欺负小孩儿啊？


    她不善的转过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袭蓝白色身形，修长挺拔，气势迫人。


    陈未一愣，对方离自己太近了，她只得微微抬头，才能看清他沉下的脸。


    这回，陈未理解了沈煜安怂了吧唧的心态。


    她下意识的伸左手摸桌上的杯子，摸了个空，才发现杯子在自己右手里。


    对方面色微微缓和。


    陈未陡然回过神，眼睛微眯，先声夺人：“找我算账？”


    周潇阳不着痕迹的退后半步，这让陈未更清晰的看到他的面容，远看看的是仪态氛围，近看才能品味出这张脸的伟大之处。


    陈未视线又停滞了，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十几秒，她对时间的控制力变的有些差。


    周潇阳唇边笑容很浅，却笑意直达眼底。


    “未来，你刚刚在看什么？”


    “明知故问。”陈未视线飞快扫过钱导。


    周潇阳欲言又止，恰好此时，钱导招呼他：“潇阳，该准备拍摄了！”


    周潇阳临走前，深深看了陈未一眼。


    周围很安静，但明里暗里投来的视线比声波更聒噪。


    李佳莹问：“刚刚周哥来干嘛啊？”


    小刘回：“钱导不是跟薇薇姐讲戏嘛，周哥顺便过来看看姐喽。”


    沈煜安则说：“姐，你有没有觉得，是周哥刚刚听到你说的那句话，才过来的？”


    陈未来了兴致：“哪句？”


    “你看钱导的那句啊。”沈煜安压低声音，“你回头之前，周哥的脸色又臭又黑。等你转头看他时，他才临时变脸的，贼拉精彩。”


    “神经啊你，说的跟周哥是个心机深沉的家暴男一样！”李佳莹无语的白了沈煜安一眼。


    “是吗？”陈未道，“他脸色黝黑有臭的样子我还没见过呢。”


    小刘无语。


    看看周围，又看看对娱乐圈险恶一无所知的姐，默默给徐哥发消息——【周哥跟姐太明显了，咱们是不是该做好危机公关的准备啊？】


    徐放秒回：【好家伙，真的好家伙，周狗得手了？】


    小刘：【这个不清楚，但他俩氛围真的是人尽皆知，哎……】


    【你愁什么，周狗心里乐开花了吧？】


    小刘瞥一眼正跟女主演对手戏的周哥，叹气的更大声了。


    【周哥应该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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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机深沉的家暴男吧？】她觉得这种怀疑很不合适，周哥人那么好，就算心情不好的时候会不理人，也不至于是个渣滓。


    她立马撤回。


    可惜，她远远低估了徐放对周潇阳资讯的关注度。


    徐放假装没看见，转脸给周潇阳发消息：【有人说你像个心机深沉的家暴男，你是不是该收敛一下了？】


    男女主初见的第一场戏，再次开拍。


    男主出场不超一分钟，钱导又喊了卡。


    “薇薇，咱虽然是演戏，但要倾尽身心的去演绎，让自己融入角色，表演痕迹不能太重……”钱导远远喊了一句。


    叶薇薇点头。


    陈未听出，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第三场，叶薇薇再次被喊了卡，这是前面拍摄从来没有过的情况。


    钱导给女主开小灶，沟通表达情绪的技巧，周围人则窃窃私语，小声议论拍摄，顺带预测今天几点收工。


    周潇阳定定站在河边，时不时有风吹来，他的长衫下摆便跟着飘动。


    剧中拍摄的江南的春天，设定上是微凉，为了节约经费，剧组也没再服装里加上毛披肩、大氅之类的保暖戏服。


    现实是南方的冬天，不穿羽绒服都难捱。


    陈未开玩笑的心思突然就没了。


    同样的一幕戏，第四次拍摄。


    女主开口的那一瞬，陈未摇头，又要被喊卡了。


    果不其然。


    沈煜安疑惑：“我觉得薇薇姐演的很好啊，没看出有啥不对劲的，难道真是周哥太帅了？”


    李佳莹无语：“要是真的，那就糟了。周哥现在的造型说不好听，是毛还没张齐的小鬼妆造，跟他本身的气质并非完美匹配。照你这说法，等周哥青年将领造型出来，薇薇姐是不是得花痴的语无伦次啊？”


    沈煜安悻悻的笑。


    都是玩笑话，娱乐圈最不缺俊男美女，颜值这种东西见多了，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周哥气质也很好啊，也许薇薇姐以前见多了猥琐帅哥呢？”沈煜安嘴硬。


    李佳莹淡淡瞥他：“你在自我介绍？”


    沈煜安梗着脖子，气的脸红。


    “我、我这不算帅哥好吧？”他道，“你看看我的脸，这叫漂亮，不叫帅，懂吗？”


    陈未失笑。


    李佳莹也跟着笑出声来。


    沈煜安气的脸更红了。


    “倒也不用为了反驳佳莹，硬是说自己不帅。”陈未罕见的收了恶趣味心思，宽慰道“小沈挺帅的，颜值嘛，属于俊美的那一挂，好好拿捏剧中人物的气质形象，效果会很好哦~


    陈未也只是给了些无关痛痒的建议。


    沈煜安却打起十二分精神，在嘈杂的拍摄场地中平静下来，看起了剧本。


    上午时间过得很快，陈未数到第7次“卡”时，终于忍不住了。


    她对刚喊完“卡”的钱导说：“钱导，我有几句话想跟叶小姐说。”


    钱导打量她一眼，眉头死死拧着。


    陈未见他不松口，又道：“我是代理原作监制，让我来剧组，不就是出于这种目的吗？”


    “什么目的？”钱导不客气道，“狗拿耗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