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健三个月后，荇菜扔掉拐杖，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等着妈妈。


    手杵在椅子两边，旁边放着她的手机，屏幕上显示得正是堂弟“杏鲍菇”的信息界面，上面有一本转发小说：《我当龙傲天的那些年》。


    飞机的“隆隆”声从头顶掠过。


    荇菜仰望天空，飞机穿过棉花糖，从市区上空飞向萧区机场。


    一道阴影挡住阳光。


    荇菜眯眸看向俯视的男人，心头的悸动让她微微蹙眉，喊出男人的名字：“徐长生？”


    徐长生颔首，笑说：“荇小姐，不介意我坐在你旁边吧？”


    荇菜摇头，任他坐下，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天生大陆的历练告诉她，有时候以静制动或有收获。


    待徐长生的目光扫来，她又撇脸向外，一副不想交谈的样子。醒来后得几天里，父母陆续告知当年事故后的发展。


    歹徒的板砖砸在荇菜的后脑勺，人当场昏过去。


    徐长生开车路过，报了警又喊救护车。


    幸好医生抢救及时，荇菜保住命，却一直醒不过来，大概率成为植物人。


    结果也是一睡三年，睡走了她的黄金工作期。


    至于醒不来的理由——


    荇菜瞥眼徐长生，多伴与他有关。醒来时听到得那句话“荇小姐这一觉睡得当真是长，做梦了吗？”


    别人一头雾水，觉得是他的调侃、烘托气氛之言，对荇菜来说是警醒之言。


    三年里，徐长生借着公司老总、救命恩人的身份时不时到病房看望荇菜，送点花、水果，与荇菜的爸妈成为朋友。


    行凶的歹徒是小混混，赔偿不了这笔巨额的医疗费，而帮忙支付费用得正是徐长生。


    “荇小姐对于天生大陆的事记得多少？”徐长生的目光落在屏幕上得那本小说名。


    书中的结尾是朱琴天成为天帝，瑶姬为天后。西双儿为掌管黑夜的月尊，成了类似天帝侧妃的存在。


    禾诗逸的心气高，没有名正言顺的地位，也不愿成为天帝私下里暧昧不清的女人，骑着神风驹前往地府，成为地府神君。


    金钱依旧是火神神君，却与天帝牵扯不清。


    但凡种/马/文书中出现较多的女子都没有躲过朱琴天这位天道之子的魅力。


    唯一的例外是金猴姐，被朱琴天骗去镇守虚空门户。


    道祖黄椒是天道之子需要打败的反派。泽萃四尊是朱琴天的助力，最后又被朱琴天联合青虞、昆道等宗门剿灭。


    与荇菜在天生大陆时猜测的情况不谋而合。


    现在，天生大陆上得这些女人的结局已经完全被改写。道祖作为反派，消失在天生大陆。


    荇菜的穿越，“圆满”了天道的意图，成全道祖的谋划。而于她——


    徐长生垂目，轻扯唇角：一场生与死的交易。


    荇菜的手指挪移，抓紧手机，试图划掉聊天界面。然而，她不小心点进去，界面显示：你查找的信息不存在。


    她抓起手机搜索这本小说，显示得全是：你搜索的内容不存在。界面再转跳出其它相似的内容……


    这本《龙傲天》小说完全消失在网络。


    荇菜不由愕然，抬眸瞪了眼徐长生。


    徐长生含笑看向远处走来的荇菜妈妈，边说：“这只是本男/频文里常见的小说。即使消失了，也没人会觉得奇怪。”


    荇菜放弃搜索小说，目光下移，落在脚上的白色运动鞋。


    “三年，我从二十四岁变成二十七岁，没了一段积攒履历的最佳工作时间。”


    徐长生莞尔，递去一张名片：“若是荇小姐真喜欢工作，可以免实习进入公司继续工作。毕竟，我以员工下班路上出事、属于工伤为由，支付你的医疗费用。”


    荇菜接过名片，看着上面烫金的文字，感觉手中的名片有些烫人。


    该说好巧吗？徐长生正是曾经实习公司的老总。


    “所以，这是一个阴谋吗？”她把名片扔回徐长生手上，看到妈妈拿水走来，慢慢地站起来。


    徐长生在她背后道：“荇小姐，我可以用人品担保，于你只是凑巧。若是我愿意打官司，也可以不支付这笔医疗费。但是，既然救了你，公平起见，你也要帮我一个小忙，这是顺势之举。或者，你可以理解为这是一场交易。”


    荇菜回身看他，阴森的眼神里透着寒气：“小说才是你祸害别人的饵料，而我只是凑巧。若我回不来呢？”


    徐长生松弛地笑着：“事实是天生大陆蕴养荇小姐的元神，而我支付的医疗费用也让你的身体等到你回来。


    此外，事情远远没有完结。若荇小姐想知道全部的答案，可以给我打电话。”


    临走前，徐长生又回头说，“凡人之躯承载不了与神结契过的元神。荇小姐的元神迟早会压垮现在的身体。那时候，你想伯父伯母再次体会失去你的痛苦吗？”


    荇菜背对着他，拳紧的双手压抑着愤怒。


    她带着笑容迎接走来的妈妈，接过她递来的水瓶。


    “妈，我好渴。”


    “慢点喝，别急。哎，刚刚那个背影是徐先生吗？”妈妈走到椅子边，拿起上面的名片，没看清楚内容就被荇菜夺过去。


    “这是干什么？”


    “路过搭讪给的名片。咱们这不是一直宣传电诈吗？说不定是新型的诈骗方式。妈，等有垃圾桶，我就把名片扔了。


    医生说我可以回家了吧？我可太想回家了。”荇菜喝完水，随母亲的搀扶回医院。


    半年后，荇菜的生活进入正轨。


    在邻居的介绍下，她干一份文职工作，离家近，每月扣除社保后拿四千工资，省吃俭用也够过日子。


    顺风顺水的日子没过多久，毕业工作的堂弟荇鲍也来插一脚，说是要给荇菜堂姐介绍对象，其实就是好奇荇菜躺了三年后醒来的状态。


    用荇鲍的话说：“堂姐失去了三年，现在得她和我一样大，我的同学都对她很好奇……哈哈哈。”


    荇菜都懒得搭理没神经的家伙，无奈妈妈却觉得是个接触外人的机会。她两句话一出，妈妈就缴械投降。


    “妈，黄金三年没了，我少了和你整整三年的相处日子。你都不想我活蹦乱跳在你面前出现吗？”


    “妈，后脑勺一个疤，要是被人亲吻时碰到了，摸到了……怎么办啊？”


    妈妈一脸急色：“没事没事。妈不是要你那什么……这事不急。妈去打发那杏鲍菇。其实，我是看你下班就回家，以前的同学也都不联系，又没有朋友约你出去玩，怕你憋出病才央他帮忙……”


    荇菜想起荇鲍就有股子气。《龙傲天》的小说就是从他那要……要过来的。


    郁气冲上喉口，她忍不住咳嗽两声，鼻头一热，冲出一道热血。


    “呸呸呸，什么病啊病……怎么流鼻血了？眼睛也红了。”妈妈的神色三变，急得不行，连眼泪都冲出来，“快把头仰起来……仰起来……”


    她手忙脚乱地找电话打给荇爸求救，说话的声音都变了。


    好好的周末没了。


    荇菜又住进医院，接受各项血检、拍片检查……却一直查不出病因。


    医生认为是头部受伤引发的神经紊乱导致的器官功能性问题。


    荇菜看着父母日渐焦急、夜夜担忧不眠，长吸口气后拿出那张没有丢掉的名片。


    电话很快被对方接起。


    徐长生：“荇小姐，你终于找我了。”


    “见一面吧。”


    荇菜有种身体要融化的感觉。其实，她不怕死。


    只是，经历那么多，还有那些男人……她根本不想再跟那个世界的人牵扯。


    对上徐长生，会让她想起蜃珠里的尸体，那以“换了世界，做那些事得人不是我”的借口就不管用。


    荇菜找了个理由、签了单子后离开医院，独自前往以前实行的公司。


    顶楼露台的咖啡吧里，荇菜出神地看着玻璃栏杆外的景色。


    若是没有那出事故，三年后的荇菜是不是已经是这家公司的底层一员，在工位上忙着，手边一杯咖啡就能加三小时的班……


    “其实，谁喜欢上班呢？”


    “是啊。若我可以继续修炼，一定不会在这里做这些干不完的事。”徐长生坐下后大胆地看着荇菜，放松地说，“荇小姐，可以和我说说在那里都发生些什么吗？”


    荇菜深吸口气，喝口苦涩的咖啡。


    “荇小姐现在的身体状况，我不建议你喝这些。”徐长生招了服务员，点了一杯水给荇菜。


    荇菜耸肩，慢慢说：“徐先生与其问我发生过什么，我更想知道你究竟是不是那个长生？”


    长生这个名字在天生大陆出现过几次，和长月、长恨同等时期的存在，知晓道祖黄椒分身破阵的秘密，还被道祖黄椒投入人世。


    “所有的分身入世，基本上都是婴儿时期的藕人，唯独有一位除外。


    他后来创立青虞宗，收下三位弟子，没把徒弟带到化神境就闭关修炼，自此消失在天生大陆。”


    荇菜看着笑而不语的徐长生，“所以，开诚布公吧。我要怎么样才能阻止身体崩毁的情况？”


    “我只能告诉你去找一个人。他有办法帮你。我问荇小姐在那边发生过什么，只是想知道故友的一些消息。”徐长生笑了下，温雅地说，“我确实是荇小姐口中得那位长生。”


    “你想知道什么？”


    徐长生张了下双手，示意随便发挥。


    或许，他和荇菜一样，身处异地，对故地故人有着难以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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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牵挂。


    荇菜抚着脑袋，蹙着眉，缓缓说来：“长月没了法体，神识在裂魂阵法的催动下生出元神，入地府为月尊。


    长恨成了世净宗——天龙道被三生道屠灭后余下的人创立的宗门，成为该宗不出世的宗老。在我离开前，长恨还没有飞升。恐怕他自己选择坐化后轮回的路。


    青虞剑尊九阳最为凄惨，所要所得皆不成愿。天道法则圆满，须有人入魔域管理魔族。九阳经历种种，最终割舍过去，堕魔入魔域。


    九霄，在坐化前终于明白心中所求，但为时已晚。他爱的女子早已和别人生死相随，往生极乐。


    九玄，心思繁多却犹疑不定。但是，他收了位好徒弟。禾诗逸是统管天界十万天兵的大将军，是我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


    所以，你想知道这些，为什么不直接问他？”


    徐长生听完，面上好似放下什么。


    听得反问，他忍不住咧大嘴，松弛地靠在椅背：“若是现在那位员工来与我说话，你猜她会不会紧张？”


    荇菜瞟向吧台前偷偷望来的女孩，轻笑了声：“你是说你是给他打工，不敢问他？”


    “请你见谅。面对他，我承认——我怕。我想没有一个分身不怕正面见他，尽管他不主动伤害分身。”


    徐长生挺直腰身，紧接着说，“作为回报，荇小姐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徐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救我是阴谋还是意外？”


    “意外。遇上受伤的员工，出于一份同情，我想救你是真心。至于你的异时空之旅，一个合法公民很难随便对一个正常、健康的人出手，甚至送她去往异时空。小说确实是一个饵，但是鱼没上钩，你先来了。”


    徐长生的眼神瞟向吧台处，“正如所有被创造的分身一样，我的身体里也有一道禁锢，没办法对生灵下死手，除非有一个契机。”


    荇菜默默地点头：“我的受伤是这个契机，而且，我还看了那本书的开头……”命么？


    “是。你的受伤帮了我很大的忙。即使看了该书开头，应该对你也有所帮助。”


    徐长生抿唇，咧了嘴，“荇小姐，现在我可以喊你小荇吗？害你遭遇这些，我很抱歉。当时，你的头部受损，需要长时间的康复治疗。总总考虑下，我私下做了这笔交易。”


    荇菜的眼睛有点湿润，说不清此时的心境。


    若是穿越的起始不是那个山洞、那些人命，或许这是一次美好的旅行。但是，不是这样的。


    眼泪滑落颊下，她没有接徐长生递来的纸巾，站起身后大声喊：“徐长生，你这个混蛋，你害得我多惨，你知道吗？”


    徐长生错愕地站起来，环顾四周望来的有色眼神，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小荇，我……”


    “不准你这么亲昵地喊我。我已经……”荇菜捂在肚子处，委屈地大喊大叫，“骗子。你就是个骗财骗色不负责任的大混蛋。我恨你，徐长生！”


    “不是，小荇……荇小姐，你听我解释。”徐长生顿了下，追着荇菜到电梯楼。他刚要跟进去就被回身的荇菜一脚踢在不可言说处。


    “唔……荇小姐……你听我……解释……”


    荇菜的目光穿过弯腰的徐长生，看到他身后指指点点的女同胞们，给予最后一击：“衣冠禽兽，人面兽心。我会去告你的。”


    徐长生一头雾水地抬脸，扭曲的脸上看到电梯门阖上刹那荇菜勾起的唇角，那笑容说不出的清魅邪肆。


    忽然，徐长生转头看向楼顶花园，与各路下属奇妙的眼神擦过……


    片刻后，手机不断地响起叮咚声。秘书提醒徐长生看公司论坛。


    论坛上已经联发数条帖子，附带楼顶花园的图片，标题类似这些：


    徐总竟然有女朋友，而且弄大人家的不可说……竟然不负责任。


    惊天内幕，顶楼咖啡吧，见证徐总负心薄幸。


    我的天啊，男神竟然是这种人，我再也不粉了。


    钻石王老五原来是披着金龟婿的海豹，种/马男人，简直是一种草。


    ……


    徐长生忍不住抽松领带，一副“我很气，却不知道气什么”。


    这时，电话铃声响了。


    他接起来后吼了声：“喂，我是徐长生。”


    “是我。”


    徐长生的脸色瞬变，站直了身，又皱眉头又赶紧松开，失去了表情管理的能力。


    “道祖，她刚走不久。”忘记道祖正在融入社会，对论坛这种东西十分有兴趣。


    荇小姐，你害我！


    “我知道，管一下你公司的论坛。”


    徐长生赶紧点头：“我知道，现在就处理。道祖，这是个误会，你听我解释……”


    “嘟嘟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