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第 102 章

作品:《见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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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因为戚和风出院再加上后天她就要离开京照市前往英国,张期期忍不住和班主任曾老师请了两天的假。


    京照一中,陈恕望着身旁没人的座位,不知怎的,心底泛上隐隐约约的不安。


    在上完了当天的课之后,陈恕忍不住向许兰亭问道:“兰亭,你知道期期最近有什么事吗?”


    许兰亭也觉得纳闷,他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问过她了,她没有回复,只是说家里有事。家里有事的话,我其实还问了一下我哥,我哥也没说什么。”


    陈恕抿了抿唇,“那……兰亭你告诉我期期家的地址吧。”


    …


    望着眼前仿佛森林公园般的别墅小区,即使陈恕已经心有准备,却还是被狠狠地震撼了一下,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候比人与狗的差距还大。


    在学校时,这种感觉并不明显,但此时此刻,他完全体会到了“判若云泥”的意思。卑微、失落的情绪在他心中交织着,他下意识后退半步,萌生了胆怯的心理。


    期期……陈恕心中无声反复地轻捻着她的名字,企图从中汲取力量。


    好半响,少年抿了抿唇,因为极度紧张所以一出口时声音卡壳到带着轻微的沙哑,“您、您好……我能进去找一下我朋友吗?”


    “我朋友就住在檀横道02栋。她这两天没去上学,我……”


    陈恕的话还未说完,身材壮硕的保安大哥笑了笑,打断他的话道:“你进来吧……我让同事开车送你进去……”


    清幽的月光下,少年看着身前打开的人行栅栏愣了愣,就这么容易吗?他还以为进入这么高档的别墅区首先要被询问几番,再写下自己个人的探访信息,最后还要获得张家的同意之后才能进去。


    陈恕僵硬地抬起双腿走过人行栅栏,说话的保安大哥指着不远处的一辆观光车,笑着道:“车在那儿,快去吧。”


    “啊……”陈恕连忙道谢:“谢谢您。”


    陈恕坐上了观光车,开车的另一位保安大哥对着他笑了笑,陈恕顿了顿,低声道:“哥,你好,为什么这么容易我就能进来?”


    对方也愣了一下才明白陈恕问的话是什么意思,随后他笑着道,“大概因为你身上的校服吧,京照一中,全市最好的一中,全省排名第二的中学。这小区里几乎所有的业主家的孩子都能在这所高中就读,所以你来这找朋友合情合理啊……加上我们对读书好的学生比较有滤镜?”


    观光车穿梭在道路上,两旁是郁郁葱葱的树木,皎洁明亮的月光下,他甚至看到有些树木上挂了“国家一级保护植物”的牌子。


    所以……这个世界即便上层富有的人占据了大量的资源,但贫穷的人靠着优异的学习能力也能夺得几分的特殊。


    这一刻,方才心底油然而生的自愧不如渐渐散去,陈恕心想,只要他够努力,够优秀,能占据的资源和优待就更多,等他足够强大,独属于他的领域更庞大,皎洁月光落下的光辉就更绵延。


    “谢谢……”陈恕神色恳切。


    “嗯……到了,你从这里走进去,路的尽头就是02栋了,这观光车的声音有点大,我就不开过去了,免得吵到业主。”


    ……


    月色下,光影婆娑。


    方才心中萎靡的陈恕此刻已经调整好了状态,他踩着银白的小道走了几步路,突然脚步一滞。


    等等……他这么直接上门找期期,好像不行,太冒昧了,期期的爸妈要是在家……他低头看了看两手空空的手掌心,第一次上朋友家空手进门好像太失礼了。


    等等……带东西上门?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电视上“女婿第一次上门”的情景,陈恕顿时觉得脸微热。


    纠结、彷徨……少年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他突然觉得自己来这里找期期好像是一个错误的选择。要不,还是回去吧?


    “陈恕?”


    略有些熟悉的音色出现在他的身后,陈恕顿了顿,转过身来,视野里站着一个穿着简约家居服的男生,对方眼神不解地望着他。


    “你怎么在这儿?”陆向川挑了挑眉,眼底充满了优越感,“找期期?你跑到这儿来找期期?”


    陈恕抿唇,挤出一声“嗯”,他反击道:“我记得国际班的学生都已经出国了吧?”


    ——你怎么在这儿?他把这句话翻译翻译后,甩回了陆向川的脸上。


    果不其然,陆向川脸色一沉,然而他的视线越过陈恕,看到对面徐徐走来,神色温和从容的女人时,他嘴角挂起胜券在握的笑容,他语气熟捻地喊道:“戚阿姨……您出来散步吗?”


    “向川啊……”戚和风温声笑了笑,步履从容地走了过来。


    今天张世明居然回来了,戚和风不太想和对方在一个屋檐下,所以暂时出来走走,晚些再去收拾行李。


    “你不是在国外吗?怎么回来了……”戚和风说着说着,突然看向一旁仿佛浑身局促的少年,她皱了皱眉,狐疑道:“向川,这是你朋友吗?”


    闻言,陈恕下意识攥住了指尖,内心紧张不已,眼前的女人是期期的妈妈,他上一次在剧院门口远远地看见过对方,此时对方站在离他一米多的距离,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温敛华贵,让他感受到天壤之别。


    长辈问话,他即使再无措,也明白自己应该表现得落落大方一些,于是他硬着头皮笑着道:“阿姨,您好。我是期期的朋友,我叫陈恕。期期……她今天没来上学,所以我过来看看她……”


    “陈恕……”戚和风轻声喃喃。


    她眼眸中闪过若有所思,女儿期期喜欢的男孩子她自然知道叫什么名字……再加上期期曾经问过张世明,如何哄一个男生开心,看来……就是他了。


    此时,戚和风心情复杂,若是换成之前,女儿喜欢的男生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一定会热情地邀请对方来家里坐坐,并好好招待对方,且借着这个机会看看这个男生到底怎么样。


    但现在……她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经历了张世明出轨这件事,她知道有一些她一直坚持的事情早就变了。


    现实告诉她,门当户对很重要,眼前的这个男生一看家庭条件就非常一般,若是后来他真的和自己的女儿在一起了,几年后,十几年后,期期会不会后悔自己明明可以找各方面更好的男生,却偏偏跟一个穷苦的男生过苦日子。


    又或者……几年后、十几年后,男女之间的情谊消耗完了,这个男生会不会觉得就因为女方家庭好,他这么多年都诸事忍耐了呢……


    戚和风心底微嘲,她不得不承认曾经她嗤之以鼻的商业联姻其实反而是最适合这个圈子内的人的,像她的感情反倒在最终落到成为一场笑话的地步。


    且张世明是绝对不会允许他的女儿期期找一个没有家族底蕴的男孩子的,而她知道陆向川便是张世明看中的女婿。


    种种思绪看似百转千回,但其实仅仅在一瞬间而已,戚和风抬眸笑了笑,对着陆向川道:“向川,阿姨想和这位同学说些话,你……”


    陆向川眼眸中闪过了然,他这一次回来的原因,张家、陆家的长辈都心知肚明,“好的,戚阿姨……刚好张叔叔找我过去,我就先进去了……”


    他在陈恕的面前坦然自若,底气十足地走进了张家。


    陈恕抿住唇,收回视线后微微垂下眸,心情复杂。


    戚和风眼眸微动,微笑着道:“陈恕是吗?介意跟阿姨走一走,聊一聊吗?我想知道我们期期在学校怎么样?”


    陈恕立刻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好。”


    月明星稀,浓云时卷时展,静谧的别墅区隐隐约约有流水潺潺的声音,戚和风带着陈恕走到了靠近湖边的亭子附近。


    湖面上木制廊桥蜿蜒曲折,路灯在湖面上洒下橘色的光影,可观赏性的金鱼不停地游动着。


    戚和风一直没有开口问什么,陈恕想了想,低声道:“阿姨,期期在学校很好,我们班的老师、同学都很喜欢她……”


    “那你呢?你也喜欢我们期期吗?”戚和风停下脚步,手扶在木质廊桥的围栏上,她好整以暇地望着一旁的少年。


    昏黄的灯光下,面容精致白皙的少年突然变得手足无措起来,他张了张嘴紧张得不行,微红的霞色漫上少年的耳廓。


    “期、期期……大家、大家都很喜欢她……”陈恕硬着头皮说着,他心如擂鼓,一时间仿佛都听不到自己说了什么。


    少年心事,青涩美好。戚和风垂眸心中叹了一声。


    “你也喜欢我们期期吧。”她肯定道,看着少年一副手忙脚乱想解释的样子,戚和风继续道:“我知道期期也喜欢你。”


    陈恕一顿,心下微乱,潜意识在告诉他,期期的妈妈接下来说的话肯定是他不喜欢听的。


    他抬眸望着眼前眉眼沉静的女人,果不其然,对方笑了笑,直接道:“但是光是喜欢是不够的,期期是我的女儿,我们如珠如宝地爱护她,吃穿用度无一不精。她虽然没有养成娇气的性子,也能吃苦,但如果她真的和你在一起,她的生活质量一定会因为你而被降低。这是作为母亲的我不愿意见到的。”


    “如果你真的喜欢她,你会愿意看到她为了迁就你,而勉强地去习惯你的生活质量吗?”戚和风委婉温和地讲着,她的话并不难听,却一针见血。


    难堪的事实被直接摆在了明面上,陈恕攥紧了手心。


    戚和风微笑着,“你一定想说你会努力给期期更好的生活,但你能努力到哪种程度呢?这世界上努力和成功并不呈正比,或许你拼尽一切的努力在张家这个庞然大物面前依旧不值得被看一眼呢?”


    “就拿你目前要面对的这一场高考来说,高考对于我们这样的家庭来说,并不是什么人生鱼跃龙门的机会,那只是我们家的一个几厘米的台阶,可踩可不踩。根本无法影响我们前进的道路,但对于你来说,高考却是人生当中第一场重要的考验。”


    皎洁明亮的月光此刻却让陈恕感到冰凉刺骨,对方说的话,他一句都反驳不了。


    少年沉默着,紧紧抿着唇,戚和风眼中闪过歉意,但也仅是如此而已,赤裸裸的现实无论如何都得面对,“陈恕,期期的爸爸是一定不会同意的,向川才是期期的爸爸心目中女儿丈夫的人选,而我……也不会反对。”


    “你回去吧。路上小心些。”


    戚和风温声说完,很快便离开了,这场谈话,陈恕全程没能说上一句话。少年久久地伫立在原地,任由夜风呼啸而过他的心间。


    不知过了多久,浓云遮住了月色,昏暗中少年动了动僵直的身体,颓然无力,他一步步靠着腿走出了这片让他清晰地意识到他和张期期之间判若云泥的别墅区。


    公交车缓缓停在了陈恕的面前,现在这个点回学校,学校大门早就锁了,因此他只能选择先回下瑶村他租的出租房。


    公交车线路弯弯绕绕,等他回到出租房,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


    狭窄阴暗的小巷子里,流浪狗不住地吠着,陈恕推开房门,往日里他觉得收拾得干净整洁的出租房在此刻显得极为简陋、破败。


    戚和风的话反反复复地在他的耳边回响着,陈恕难以接受将这间破败简陋的房子和美好灿烂的期期联系到一起,这一刻,少年极力强装出来的平静猛然溃不成军。


    世界的参差没有哪一刻比此时更加鲜血淋漓地展现在他的面前。日常校内生活,他和期期之间看似没有多大的差别,但这只是社会为未成年的孩子之间提供的一个相对平等的环境。


    窗外冰凉的月色渗入狭窄的阳台,陈恕手掌轻轻触碰着阳台上水泥筑起的围栏,围栏上贴着浅蓝色的防水布,刚搬入这个房子的时候,这里上方的瓷砖已经破碎不成样子了,所以他花了点心思布置和整理,那时他觉得虽然这个房子是租的,但他也欣喜于自己终于有了独属于自己的家。


    而此时此刻,或许是劣质防水布的原因,现在它也慢慢开始褪色和脱落,露出一开始就破碎的内里瓷砖。


    陈恕的指尖无意识地抠了抠碎痕,多像他啊,即使他看起来完好损,但内里早就虚妄、贫瘠。


    期期的妈妈一针见血地指出他们之间的差距,「陈恕,期期的爸爸是一定不会同意的,向川才是期期的爸爸心目中女儿丈夫的人选,而我……也不会反对。」


    陈恕望向阳台外,入目所及之处一片狼籍,小巷子里白日小摊贩随手丢下的垃圾随处可见,身处其中的他到底能用什么来留住期期……


    他能给她什么?给她他生活的这一些吗?狼藉、恶臭的小巷,简陋、破败的出租房,冰冷的月光、疲倦的落日吗?


    少年久久站在月色下,心头悲哀。


    *


    第二天,陈恕回到了京照一中。


    教室内,许兰亭眉头紧皱地看着陈恕,这到底怎么了,昨天不是专门请假说去找期期吗?他为了给期期惊喜,都没向期期透露这件事呢!但……怎么陈恕回来之后,看起来更不对劲了呢!


    “你昨天见到期期了吗?”许兰亭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道。


    陈恕眼睫毛微微闪动了一下,低声道:“没……”


    “哈?你没找对地址?”许兰亭诧异道。


    陈恕沉默着垂眸,自顾自地填写着昨晚夜自修发下来的试卷。


    丈二摸不着头脑的许兰亭:???


    ……


    京照机场。


    还未进入盛夏,宽阔明亮的机场已经开足了冷气,机械又柔和的广播声一遍遍地广播着即将检票的航班。


    拉着行李的行人步履匆匆,机场每天上演着无数次的重逢和离别。


    张期期亦步亦趋地跟在戚和风的身边,张洁莉、戚和风在柜台前值机、托运行李,随后拿着纸质机票走出了排队的队伍。


    张洁莉抬手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得过安检了。”


    过安检就意味着她不能再跟着进去登机口了。张期期默默垂下了眼帘,她咬着唇,死命地咽下想挽留妈妈的话。


    「……期期我不要了……」


    「……我都说了我不要她了……不要她了……」


    那一日她妈妈尖锐冷漠的话语犹在耳边,张期期知道这一定是妈妈的气话而已,但此时此刻,离别近在眼前,她忍不住指尖颤抖。


    “妈妈……”张期期喃喃道。


    戚和风笑了笑,她伸手揉了揉女儿的发顶,她的期期看似活泼开朗、坚强不屈,但其实对身边最亲的家人无比地依赖,甚至会为了家人委屈自己。


    “由京照市飞往英国伦敦的旅客请注意,航班号CZ3738将在三十分钟后开始登机,请旅客届时前往A01号登机口登机……”


    戚和风看着排长队的安检队伍,也没时间再说什么了,她笑了笑,“期期,妈妈要去过安检了,以后要有什么事的话,你打电话给妈妈,或者找你爸爸……”


    张期期抿着唇,点了点头,“好,妈妈你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她看向张洁莉,笑了笑,“张阿姨,以后我妈妈就拜托您了。”


    “傻孩子……我是你妈妈的朋友,你小孩子别操这个心。”


    ……


    张期期走出冷气十足的机场,迎面而来是带着潮湿的温热夏风。巨大的温差使得她鼻尖一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时值下午,本该是晴朗湛蓝的天,此刻却慢慢阴沉下来,浓云遮住了太阳,张期期抬眸往上看了看,天气变化得也太快了吧……


    于此同时,一架飞机从她的头顶飞过,滑向遥远的天际边,她的情绪再度消沉下来。


    回到皇家园林别墅区时,张期期推开家门便看见客厅里她爸爸和陆家伯伯、向川在谈着话。


    此刻见她进门,陆家伯伯、她爸爸脸上满是热切的笑容,张世明招了招手,“期期,快过来……”


    明明有空和别人聊天喝茶,却不肯送妈妈去机场。张期期撇了撇嘴,虽然她妈妈肯定也不愿意见她爸爸,但作为犯错的人,居然连起码的抱有歉意都做不到。


    她心里其实不太乐意,更想赶紧收拾东西回学校,但基本的礼节她还是懂的,因此张期期挑了个距离比较远的单人沙发坐下,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


    “女大十八变,期期现在都变成大姑娘了……我都快认不出了。”


    张期期微笑,心道,陆伯伯,你那外面的私生子、私生女一大堆,估计您也不一定全部认出来,怎么可能认得出我……


    陆家夫妻是出了名的各玩各的,甚至连稍加掩饰都懒得的人,这在圈子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所以她不太想和这样的人搭话。


    好在对方只是笑着和她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又把话题聊回了生意上的事情。


    张期期百无聊赖地坐着,实在不明白她爸叫她过来干什么?难道是提前熏陶这些生意上的事情?她扯了扯嘴角,蓦然对上了对面神情复杂的陆向川。


    张期期眼眸微闪,向川这是怎么了?昨天晚上来她家的时候还好好的,甚至可以说是格外地兴奋,怎么这会儿看起来备受打击一样。


    恰在此时,张世明突然道:“期期……难得向川刚好从国外回来,你们年轻人别杵在这儿了,自己玩去吧。”


    张期期:……


    “哦,那……向川你要去5楼吗?我那的小客厅有以前玩的游戏,要玩吗?”


    陆向川点头,“好。”


    打了没两局游戏,陆向川就烦躁地丢下了游戏手柄,他看向一旁坐在茶几旁、地毯上的张期期,对方低着头正在刷着物理试卷。


    “期期……”陆向川抓了抓头发,还是忍不住问道:“我听我爸说,你爸妈离婚了?”


    张期期闻言,一下子没了刷题的心思,她丢下黑色水笔,冷淡地点了点头。她并没有那么迟钝,最近她爸突然和陆家走得格外地近,肯定是有生意上的来往,那么陆家伯伯知道这件事也是正常的。


    “怎么?怎么就离婚了?为什么啊?”


    陆向川大受打击,他是今天不久前才知道这个消息的,他和他爸来张家的时候,恰好遇见了张家的汽车开了出去,他还以为是张叔叔有事去公司了,没想到他爸居然说是戚阿姨要去英国。


    他再问,才知道张叔叔和戚阿姨居然离婚了,他问过他爸离婚的原因,但他爸却没有说,还让他少打听大人的事。


    明明……明明很快他就要加入张家,成为张家幸福家庭的一份子了,明明很快他就要拥有张期期一样恩爱的父母了……这也是他这次为什么回京照的原因。


    明明……不……陆向川忍不住急声问道:“为什么?”


    张期期抬眸瞥了他一眼,心情不太好的她嘲讽道:“为什么?你居然猜不到吗?那我告诉你好了……我爸就是犯了和你爸一样的错,出轨。”


    原来如此……原来陆向川是今天才知道的她的家事,她扯了扯嘴角,小的时候对方一直喜欢赖在她的家里,她还以为陆向川是喜欢她,直到长大之后他才有所收敛,而她也意识到原来对方是在抢她爸妈的注意。


    与其说喜欢她,不如说是喜欢她爸妈,喜欢她家和谐温馨欢乐的氛围。以前的她也沉浸在这样的氛围里,所以对十分趋向她家的陆向川,抱有一种“你眼光不错”的自得感,他们还是朋友。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或许是过去潜意识里的她早就在潜意识里预料到了如今家庭的破裂,所以那些时候她对陆向川其实冷淡了不少,为什么呢?直到现在她终于意识到大概是因为她无法有所依仗、有底气地去面对深怀着向往她和谐幸福家庭的陆向川那羡慕的眼神。


    陆向川的脸色瞬间刷地一白,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仿佛破碎的不是张期期的家庭,而是他的。


    张期期看着他震惊、失望的眼神,心里却猛然感受到一阵快意,“不止是出轨,我爸还动手了,她打了我妈,害得我妈去住院。”


    “他们还相互埋怨,我爸后悔娶了我妈,认为我妈完全无法为张家的家业提供助力,我妈也恨我爸,认为是我爸拖累了她,她觉得要不是我爸,她现在一定是国内一级的表演艺术家。”


    “还有我……我恨他们!”


    随着她说出口的话,陆向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整个人仿佛如坠深渊,她看着陆向川,仿佛看见了她自己,在面对家庭的破裂时,她无法表露出怨怼,不能挽留妈妈,只能平静地去接受,而陆向川不同,他能代替自己露出这份备受打击的神色。


    陆向川沉默了许久许久,最终道:“我会好好想想,好好考虑考虑的。”……关于陆家和张家准备联姻的事,如今的张家早就不再是他梦寐以求的和谐恩爱家庭,这个家庭也像这个圈子里的任何家庭一样庸俗、浑浊。


    张期期:???


    *


    晚上七点钟,张家的饭桌上。


    张期期看着桌上丰富的菜色,神色焉焉。宽阔的用餐房内,只有她和张世明两人,空荡又寂静。她随便扒了几口饭就想放下筷子回房间收拾东西回学校。


    京照一中一般在晚上八点半就关闭了校门,禁止高三的住宿生出入学校。


    “期期……等下,爸爸有话和你说。”张世明将筷子放下,双手指尖交/合地放在桌面上,神色严肃正经,一副上位者的姿态。


    张期期下意识皱了皱眉头,抬起的臀部又坐了回去,她神色冷淡,“什么事?”


    张世明拧了拧眉心,“期期……因为你妈的事,你最近都不愿意喊我爸爸了吗?虽然我和你妈离婚了,但你也是我的女儿这一点并不影响。期期……你这样子爸爸也会伤心的。”


    愤懑、怨恨在她的心间喷涌而起,伤心……张期期扯了扯嘴角,眼神嘲讽,他的所作所为才是让她伤心的源头。作为始作俑者,怎么有脸皮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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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这样的话。


    张期期绷着脸,沉默以对。


    见状,张世明头疼不已,他也懒得继续讲这件事了,这在他看来其实也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孩子再长大一些,就会知道底蕴十足的张家才会是她的依仗,到时候她就不会再这样给他脸色看了,讨好父母这是作为商圈里的孩子心里最有底的事情。


    张世明将女儿期期的情绪抛之脑后,反而谈起了事情,“向川这阵子回来了……我和你陆伯伯最近在商谈你们俩之间的婚事,依我们看就先订下来……”


    一脸不耐的张期期瞬间瞪大了双眼,婚事?她和陆向川的婚事??她现在高中都还没有毕业,现在就讲婚事?更何况她干嘛要嫁给陆向川?为什么他们能理直气壮、仿佛通知她一样?这是她的婚事啊!


    看着眼前还在继续侃侃而谈的张世明,张期期只觉得世界都开始荒诞诡异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现在是古代封建社会呢?


    为什么?为什么他爸爸变得这么奇怪,出轨离婚,现在还要拿她的婚事作为张家的助力,她一瞬间觉得自己已经不认识眼前的男人了……


    “期期……你觉得怎么样?”张世明笑着道。


    张期期愣了愣,愤怒和失望突然在这一刻消散了,她只觉得不值,她站起来,面无表情道:“不可能,我不会嫁给陆向川的,要嫁你自己去嫁。我的人生你休想掌控。”


    将东西收拾着丢进背包里的时候,方才她说完话时,她爸铁青着脸的神色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张期期扯着嘴角无声地苦笑着,为什么,为什么仅仅是几天的时间一切都面目全非了呢……


    …


    在张世明目眦欲裂的眼神下,张期期走出了家门,她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才到了距离别墅区最近的公交车站。


    好在今天不是周六日,路上没有出现拥堵的情况,所以张期期最终才能赶在京照一中关门前进去。


    她走在校道上,走着走着突然脚下一转走向了操场,张期期抬眸望了一眼格外漆黑的夜色,现在……现在她暂时还不想去教室,她没有心情面对朋友们关心的问询,她也不想给他们造成压力,所以……所以暂时让她自己一个人静一静,消化掉那些难以言喻的情绪吧。


    操场上的大灯已经亮起,但由于现在是高三生上晚自修的时间,所以操场上空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


    张期期走到观众席最上面的那一层台阶,她将背包放下,坐在了台阶上。


    今晚的风带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从下午开始阴沉的天仿佛在憋着一股劲准备下一场瓢泼大雨般。带着凉意的夜风吹得头顶的榕树树冠发出飒飒的声响,天幕上浓云被风吹得不停地翻滚着。


    张期期双手的手肘支撑在膝盖上,双手托着脸颊的下颌,失神地望着操场上的大灯。


    许是接下来会有大雨,所以空气中带着潮湿的水分,亮眼的灯光照射着空气中的水雾,仿佛丁达尔效应一般,她看见迷蒙飘动的雾气。


    此情此景,张期期愣了愣神,下意识想起秋日里她在梧桐大道上第一次遇见陈恕的情景,那一日少年抱着小猫站在路灯下,连绵的雨雾沾染上橘黄色的路灯,少年站在光中仿佛神明低垂着眼。


    陈恕……她嘴唇轻启,低声喃喃道。


    「……前途、梦想这些深深刻在你心中的东西远比身外的一切来得更重要,镜花水月般的情感终会消散,只有你最盼望、渴望的东西才能带你去更好的未来,才能让你永不后悔。」


    母亲戚和风的话语在这一刻尤在耳畔,前途、梦想……陈恕的前途梦想,在不经过她的干涉下是前往德国读法学专业,甚至他已经拿到了offer。


    ……


    沉浸在思绪中的张期期并没有听到晚自修第二节课下课铃声已经响起,她呆呆地坐在遮天蔽日的榕树下,树冠投下的阴影裹挟着无尽忧虑的少女。


    另一边,教室里。


    陈恕望着窗外仿佛风雨欲来的阴沉天色,他想起张期期请了两天的假期,明天……明天她就会来学校了吧?是明天吗?会不会今天晚上她就提前返校了?


    想到这里,陈恕突然站起身往教室外走去,他去校门口看一看,等一等吧。


    陈恕快步走到了校门口,看着已经紧闭的校门,他突然才反应过来,学校晚上八点半就闭校了,直到现在期期都还没回来,那看来是明天才回来了。


    校道上排排路灯隐蔽在两旁的树木里,投下细碎的光影。陈恕垂眸踩着这些光斑,脚步沉重地往回走。


    他扯了扯嘴角,无声地嘲讽着自己,患有超忆症的他失去了遗忘的能力,而他偏偏直到来到校门口才反应过来学校闭校的时间。


    只有事关张期期……陈恕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人类情感真是最无解的科学啊……


    少年走在寂静的校道上,耳边只有他自己发出的轻微的脚步声,一阵裹挟着凉意的风呼啸而过时,陈恕似有所觉地望向了远处的操场。


    观众席后方那棵遮天蔽日的榕树仿佛冲天而上,庞大的树冠在夜色中像昏沉的巨大光影,他看见了巨大的光影下,身形单薄的少女。


    她坐在观众席最上面的台阶,远远望去,仿佛蜷缩着身形一样在暗色中孤寂无鸣,单薄无力。


    陈恕拔腿就往那边跑,他站在最底层的台阶望向上首的张期期,“期期……”


    张期期抿着唇,陈恕啊……陈恕的前途、梦想……四目相对之下,她移开了目光看向遥远的天际。


    陈恕一步步往上向她靠近,他坐在了张期期的身旁。


    再一次坐在她的身边,没有人知道此刻的少年内心有多惶惶不安,他指尖微微抽动着,想触碰身旁的少女,却始终胆怯到难以行动。


    那一晚,温和从容的女人将他的卑怯、贫苦、不堪,赤裸裸地摆到明面上,他和她之间天壤之别、判若云泥,他怎么有资格去得到她,他怎么能狠心将她从云端拉下,他怎么配去想象和她一起的将来……


    像夏日骄阳班绚烂的少女就坐在他的身边,可他却觉得他们之间仿佛隔了一道巨大的横沟。


    “陈恕……”寂静的氛围下,张期期突然开口道,“你去德国吧!我们的约定取消了。”


    ……镜花水月的感情终会消散,她无法想象几年后、十几年后她要如何面对他们之间像她的父母一样重蹈覆辙,相互怨恨。


    陈恕瞳孔一缩,急剧的不安和惶恐席卷了他的心头,他哑着嗓子嘶声问道:“为、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他们不是约定了要一起上大学、一起毕业、一起工作,买房子大家也住在一起吗?那一日落日余晖下,少女的眼底仿佛带着绚烂的亮光。


    ……难道真的如她的妈妈说的那样,她也选择了陆向川吗?


    被抛弃、不被选择的绝望和苦痛叠加上年幼时悲痛的遭遇让陈恕瞬间喘不过气来,将他从深渊拽起的少女将他推向更苦更痛的深渊。


    他哽着声音不死心地再次问道:“为什么……”


    陈恕明白自己的劣势,这个世界是不公平不公正的,人活着就无法逃脱,但偏偏人又是无限地趋向光明和美好的,所以即便再难再痛,他也很贪心地想要伸手去触碰光明,所以他即便厚着脸皮、抛下自尊,也想挽回这个像太阳一样绚烂耀眼的少女。


    …


    心中最难以说出口的决定说出来后,张期期绷着的那口气瞬间散去,她目光哀伤地看着身旁的陈恕,低声道:“你不是想去德国学法学专业吗?如果因为我,你放弃原本的人生计划,那样对你来说太不公平了,而我也承受不起某一天你后悔莫及之后怨怼的眼神,真到那一天我又该怎么办呢?”


    她的爱不能成为束缚他的风筝线,不能是他的桎梏,他该是自由的。


    “不公平?期期……我并不那样觉得,我也不会后悔。”陈恕急迫地表明自己的立场和想法。


    闻言,张期期眼底满是苦涩,她知道此时此刻陈恕说的话是真心的,但岁月逝去,这份真心什么时候会变质,她并不清楚,她不想每一天都活在胆战心惊中,生怕是不是这一天少年的真心就会变质。


    曾经她笃信不疑,甚至引以为傲的父母之间的爱情都在岁月中变得面目全非。


    张期期望着遥远的月色,声音怅然,“陈恕……以前我觉得爱是疯狂的、轰轰烈烈的,爱能排除万难,不理解为什么两个人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现在我觉得爱是不希望对方为了自己放弃自我,爱应该是理智的。”


    “陈恕……我不需要你为我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冰凉的月色下,陈恕觉得自己仿佛站在一座小岛上,周遭的海中在夜色中不断地向他涌来,脚下的土地也仿佛在慢慢下陷,窒息和绝望充斥在他的心间,他失去了从夜幕中垂下来的那条能紧紧握住的那条救命线。


    他的世界仿佛在不断地下坠着,如果从未见过太阳,那么他甘心忍受黑暗,但感受过炙热太阳的他,怎么可能忍住,不去伸手触摸……


    万千让人心涩的情绪在他的心中不断地翻滚着,脑海里庞大的数据仿佛在发起暴动,陈恕头疼欲裂。


    少年强忍着痛意,压抑着纷乱的情绪,他冷静地道:“期期……在你心里,我很优秀吗?”


    “嗯,你真的……真的很优秀。”张期期微垂着双眸,遮住了眼底无尽的眷恋。


    陈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冷静道:“期期,既然你觉得我很优秀,那么很优秀的我去哪里不都一样吗?”


    “去国外和留在国内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就像从学校回家,有两条路,但最终的结果都是殊途同归。”


    “期期。你知道我从小的遭遇,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对于我来说,人生的天平上,理想和你各占一边,不是所有人天生就倾向于理想的,人都是不一样的,我天生就倾重于感情!倾重于你!”


    少年心中的危机感不顿地上涨着,以往情绪内敛、说话笨拙的他此刻不断地剖析着自己的心,不断地想为自己增添筹码。


    太重了……太重了……她怎么承受得起……


    张期期紧紧攥住指尖,声线紧绷,“两条路,可是明明可以走更好的路,看见更美的风景,遇上更好的机遇,那是你这一生仅有的一次,难道将来的你不会觉得可惜、后悔吗?”


    “期期!”陈恕急得嗓子都有些破音了,“你这些都是假设。”


    “可假设成真了呢,那将来的我又如何自处?”


    陈恕抿唇,“即便真的,我也不后悔,更不会怪你。”


    沉默……良久的沉默中,张期期想起一向和煦恩爱的父母突然间面目狰狞,相互指责,地板上鲜红的血迹在她的心里晕开一片阴影。


    良久的沉默中,陈恕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你觉得我会是这样的人?”


    她不敢去信,不敢去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