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皓月千里(五十一)完

作品:《霹雳之演员的自我修养

    殊十二和恒在一处聊天时,偶尔会聊起剑之初。


    他发现恒姐姐似乎对他们父子之间日常相处的琐事很感兴趣。


    每当他和她谈论起父亲时,恒姐姐就会露出微妙的神色。殊十二没问,他想,恒姐姐的父亲可能是不在人世了。


    没关系,十二的父亲就是恒姐姐的父亲。


    “哈哈哈你这话可千万不能说给阿恒听。不然她会揍你的。”


    霁无瑕听后,笑个不停。


    殊十二轻轻摇着她的手臂道:


    “我只说给霁姐姐你听,你答应了帮十二保密的。你别告诉恒姐姐好不好,恒姐姐打人太疼了。”


    霁无瑕连声道好。


    谁能想到呢,恒姐姐居然能拿起泰若山剑,而且还舞得虎虎生威。


    想到这里,殊十二缩了缩肩膀。


    “又在背地里说我的坏话呢?”


    傅月影双手抱臂道。


    殊十二与霁无瑕对视一眼。收到殊十二用眼神发出的求救信号,霁无瑕好笑的点了点他,起身迎上前,捧出一盆茶花献给她。


    傅月影愣了愣,问:


    “怎么想起要送给我花?”


    霁无瑕道:


    “我无意间在坊市寻到的,它的香气,和你身上的味道很像。想着你会喜欢,就买回来了。”


    傅月影接过:


    “ 得此花一二本,可抵群花数十本。这花不能养在盆里,我另寻一处开阔之地栽种。花,我就收下了,但这件事却没完。你,就你,殊十二,做饭去。”


    殊十二乖巧的应了一声好,熟练的把菜篮子往胳膊上一挎,出门择菜去了。


    霁无瑕直摇头:


    “你啊,就欺负十二。”


    傅月影转身要走:


    “谁叫他好欺负呢,我就要欺负他,他乐意,你管不着。你要是不乐意,我欺负别人去。”


    霁无瑕揽过她的腰,将下巴抵在她的肩头:


    “我乐意,我可乐意了,你就使劲欺负我吧。我愿意被你欺负,你想怎么欺负,就可以怎么欺负,好不好?”


    傅月影伸手去推她:


    “起开,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肉麻。”


    霁无瑕垂下眼眸眨着眼,眉头都一并低了下来,尽可能的让自己看上去楚楚可怜:


    “现在反悔也晚了。我都已经是你的人了,你该不会要始乱终弃吧?”


    傅月影无情地掰开她的双臂:


    “又装可怜,这招不管用了。”


    说罢傅月影把琵琶丢给霁无瑕,改将泰若山剑拿在手中。


    出门择菜回来的殊十二刚回家就看到,霁姐姐在弹琵琶,而恒姐姐在舞剑。


    叶下洞庭初,思君万里馀。


    露浓香被冷,月落锦屏虚。


    欲奏江南曲,贪封蓟北书。


    书中无别意,惟怅久离居。


    殊十二挎着菜篮子站在一边欣赏,霁姐姐弹琵琶的水平进步了,没白给她开小灶。


    恒姐姐唱歌还是那么好听,剑式大开大合,舞姿刚劲奔放,热烈磅礴。


    傅月影把剑一丢,走过去挽上他的手臂:


    “不跳了,十二回来了,快点开饭吧。我已经等不及天黑了……”


    殊十二脸一红:


    “稍等,我马上去做。”


    傅月影伸手把他的脸拨过来:


    “你真听不懂?还是装听不懂?十二,又不是第一次了,你脸红什么?”


    殊十二被她推搡进房间:


    “等一下!恒姐姐,我的篮子掉了,红苔菜……”


    傅月影一把搂上他的脖子:


    “吃什么红苔菜,我要吃小十二。”


    殊十二伸出手:


    “霁姐姐……”


    霁无暇捡起菜篮子放到一边,跟在他们后面进了房间,并贴心的把房门关上了。


    待一场春雨结束后,已经是月上中天了。


    傅月影趴在榻上晃着两条腿:


    “小十二,你体力不错,就是技术得再练练,要不然你们俩交流下吧。”


    殊十二缩在床脚,抱着被子裹住自己:


    “这怎,怎么交流……”


    傅月影拄着头看他:


    “怎么交流?三个人的交流你会,两个人的交流你就不会了?”


    殊十二默默地把被子拉上去,盖住了下半张脸。


    傅月影一把拽过霁无瑕:


    “好吧,就当你不会好了,我们示范给你看。你闭上眼睛做什么,闭着眼睛能学会啊?”


    殊十二面红耳赤的看完了教学视频,并认真完成了两位老师布置的随堂作业。


    “好孩子,进步真快……”


    傅月影贴在他的耳边夸道。


    殊十二害羞的低下头,更加努力的做起了作业。而傅月影散着一头凌乱的长发,躺在霁无瑕怀里哼起了曲:


    色胆如天不自由,情深意密两绸缪。


    贪欢不管生和死,溺爱谁将身体修。


    只为恩深情郁郁,多因爱阔恨悠悠。


    要将吴越冤仇解,地老天荒难歇休。


    哎呀,谁让她就是个烂人。两个人的剧本杀玩起来多无聊,这种事当然是人越多越热闹。


    殊十二喜欢她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扶光氏再不济好歹也做过先代子神,虽然现在下岗了,但是论起孩子缘,姜还是老的辣,没有孩子会不喜欢她。


    殊十二也是孩子,当然会喜欢她。


    哎对对对她就是对小孩哥下手了那又怎样。


    谁让剑之初这个家长当得这么心大,居然敢放傅月影和殊十二独处。


    既然都独处了,不把这颗水灵灵的小甜菜吃到嘴里简直是浪费良机,她都辛苦打拼两辈子了还不能享受享受了?


    两个取乐的玩具而已,睡了就睡了,她本来就是在算计他们。


    所以说人呐,为什么要有感情呢,有了感情就等于有了软肋啊。


    至于三棺……


    没什么好担心的,能做的都做了。


    傅月影都牺牲到这个地步了,全靠硬蹭,给自己蹭来了一个天命BUFF加持,甚至以身合道入了天命化身的三棺。


    相当于天道签发的红头文件,公务员天命者们必须执行,接下来他们的所有工作都必须围绕着三棺祭这一个中心点开展。


    换句话说,霁无瑕的想法已经不重要了,再怎么挣扎都是枉然。


    唯一的变数就是殊十二,但这也不会成为阻碍。


    难道只有他的霁姐姐是他的老婆,他的恒姐姐就不是他的老婆了?臭小子既然敢坐享齐人之福,一碗水必须给她端平喽!


    退一万步讲,


    就算是殊十二感情用事,觉得他已经失去了他的恒姐姐,不能再失去霁姐姐了,半路把霁无瑕劫走了都没关系。


    傅月影还有她的亲友们呢,他们可是死了最心爱的小徒弟啊,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他们就算用绑也会把霁无瑕给绑过去的,不然傅月影岂不是白死了吗!


    要是把他们給逼急了,一个殊十二算什么,照样给你打趴下,剑之初的面子还没有那么大,更何况这事就连剑之初都站傅月影这边。


    遗憾恒久远,悲剧永流传。


    比白月光更有杀伤力的是死去的白月光。


    还别说这招确实好用,就是有点费师父,粉轶主都哭掉色了。


    提到超轶主,傅月影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


    难不成她的师父注定都会成为白毛?就连义兄们甚至是阎达都有白毛,虽然是混色的。


    唯一一个蓝头发的妖绘天华已经领便当了。


    这叫什么?不做白毛,就领便当?好好好,师父们终究是进化成了她喜欢的模样。


    她喜欢,多来点。


    ——————————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平淡又幸福。这天,碎云天河有客上门。


    几人入座聊天,阎达盯着傅月影看了半天:


    “女琊,好久不见啊,这位是……你的明妃吗?”


    霁无瑕当场红温,跟上门的客人打起来了,场面一度无法收拾。


    有多无法收拾呢?


    大半个碎云天河都打塌了。


    “好端端怎么跟人打起来了,不是说那是你很要好的同修吗?阿恒,霁姐姐她伤得重不重?”


    “都是皮外伤,这家伙抗揍得很。倒是你越来越像老妈子了。”


    “那就好……”殊十二反应过来,瘪起嘴巴看她:“喂!恒姐姐!”


    霁无瑕回过神来,就看到恒和十二都在看着她:


    “你们怎么了?”


    殊十二面露担忧:


    “霁姐姐,你怎么了?”


    傅月影解释道:


    “他刚刚叫了你半天,你都没应。也是哦,有这么个同修,难怪你不说话,那个人也真是的……看见我就问我是不是什么明妃,一个妃子就想把我打发了?至少也得是个王后吧。”


    霁无瑕勉强笑了笑:


    “你说得对。”


    傅月影轻拍了下殊十二的肩:


    “你离远点,我们两个女人说点悄悄话。”


    殊十二哦了一声,听话的退远了。


    傅月影问:


    “到底怎么了?”


    霁无瑕摸着她的脸道:


    “如果可以,我真想一直这样走下去,和你,和十二。”


    傅月影道:


    “你今天好奇怪,当然可以了,只要你想,我们就一直在一起。”


    霁无瑕道:


    “我在想,这一切都是真的吗?美好的就像是一场幻梦。”


    哦。懂了,这是把她当成NPC了。


    傅月影歪头看着她,睫毛也跟着颤动,像闪烁的蝴蝶挥动着翅膀。


    “怎么就不是了呢?”


    霁无瑕看着她,眼中满是哀伤和怜惜:


    “我全都想起来了……”


    面前的女子慢慢闭上了眼睛,在她的面前化为了泡影。周围的空间瞬间开始扭曲坍塌,露出漆黑的真面目。


    霁无瑕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过身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身着血红的衣衫,面上带有浓妆雕饰的怒眉女子。


    两人相互看着对方眼睛,一者如妖艳的赤狐,一者如冷艳的雪狐。


    霁无瑕道:


    “终于见到你了,女琊。”


    ——————————


    她说,带一枝花来看我吧。


    于是鷇音子在罗浮山上遍植红山茶花。


    霜旒玥珂正在俯身修剪花枝,分发给每一位前来悼念的人,和她一起的,还有已经变回女子形貌的凉守宫,她不便暴露真实身份,便以霜旒玥珂挚友的身份陪同出席。


    虽是傅月影牵线,但她们能喜欢上同一个人代表志趣相投,成为好朋友也不意外。


    站在她们的不远处就是玄冥氏,他亲自带着百里冰泓剪下一枝枝山茶花。宫无后及其家属别黄昏加入他们的队伍中,为前来悼念的武林各派人士派发鲜花。


    非马梦衢的四能童子再度聚首,就连奉丹、灵儿都从不上道、中阴界赶来了。


    他们一看到棺面上的女子,就抱头痛哭成一团:


    “月影姐姐戴的是我们送给她的花环……”


    一页书站在这具灵柩面前,放轻了声音:


    “她,就是你的徒儿吧。”


    鷇音子点了点头。


    一页书叹道:


    “果然没错,由你亲自教导成长的孩子,怎能不带有你的影子呢。”


    鷇音子心中顿时大恸,满眼哀伤。叶小钗伸手拍上他的肩,无声的安慰着他。


    意琦行和绮罗生、二代七修寄天风前来吊唁。时间城代表北狗最光阴、九千胜前来吊唁。


    战云界凤座朝天骄携御宇天骄前来吊唁。天佛原乡裳璎珞携众僧前来吊唁。


    儒门天下龙首疏楼龙宿、护法穆仙凤,道门顶峰剑子仙迹,前来吊唁。


    三余无梦生、屈世途携四能童子前来吊唁。


    碎云天河剑之初、殊十二父子,丘山百妖路、烽火鉴兵台全员自发前来悼念。


    ……


    他们都不约而同的加入冰楼组织的丧官队伍中,亲手剪下山茶花,分发给众人。


    不知从何时开始,不知从何人开始,拿到花的来宾并没有第一时间把花收下,而是选择把花继续传递下去,这仿佛是一个信号,人们开始自发的把这种行动延续了下去。


    黑夜里亮起了一盏盏烛光,是人们手捧红烛,寄托哀思。


    焱无上小心翼翼地剪下一枝山茶花,超轶主看着他道:


    “聊聊吧。”


    他们走到一边,却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还是超轶主第一个说话,打破了沉默:


    “月影她……”


    “我早该意识到的。”


    焱无上也开了口。


    这些天他一直在做梦,总是梦见他被傅月影捡到的第一个晚上。


    她摸着自己烧得滚烫的脸,就好像是看见了什么新奇的东西,用指尖轻轻的去戳他的胳膊。


    而那时还是婴孩的他,无法反抗本能,反射性抓握住她的一根手指。


    她双眼发亮,忽然笑了起来。


    神情中带着几分恍然,用平静,又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口吻说:


    “原来小孩子是这么脆弱的生命吗?”


    焱无上复述道。


    超轶主闭上了眼:


    “原来她,一早就做好了准备。”


    谴弥勒听了之后,走了过来:


    “有件事情我一直隐瞒至今,事已至此,贫僧没有办法、也不愿再继续隐瞒下去了。其实,月影姑娘她并不是第三棺的应劫之人。”


    超轶主声音艰涩道:


    “什么?”


    “确有其事。”


    裳璎珞从僧众中走了出来。


    谴弥勒急忙道:


    “佛铸……”


    裳璎珞抬手打断,语气不容置疑:


    “让我来说吧。”


    谴弥勒低下了头。


    裳璎珞道:


    “祸棺祭,是一种上古黑暗禁术。”


    “其运作原理,是以三口异棺将波旬三体分别装入,以第三棺为主,引三人之血相衡,使三体波旬互相炼化至死,造化金棺与魔绝天棺便是两口副棺,乃前人所留。”


    “唯有第三棺……”


    “须取百具不满周岁婴儿之龙骨,所成之孽宰凶棺。”


    众人一时哗然。


    杀百婴取骨,如此残忍行径,这叫他们如何能不哗然。


    谴弥勒道:


    “世上有时候必须以恶制恶。”


    暮成雪道:


    “可是月影她并非婴儿,她如何能以身代之?”


    说到这,暮成雪忽然想起来:


    “那些婴灵之火……”


    意琦行道:


    “是昔日惨遭外七修迫害的受害者,乃由她亲自引渡之亡魂。”


    狱天玄皇道:


    “是我鬼荒一脉的后裔,拜女君所赐,得此功德,如今已是自由身,总算也能重入轮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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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超轶主苦笑一声:


    “不仅如此,月影她命格极强。她能降伏当年西楚霸王的随身之物,霸王弓。此弓机缘巧合之下被我所得,而这把弓到了她的手上,如臂指使。”


    降伏,是指用强力使其驯服。


    须知每一把兵器,都会择主。不只是人在选择兵器,兵器同时也在选择它的主人。


    史上十大名弓之一,霸王弓。它的前主是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业绩而青史留名的大人物。


    也只有非凡之人才能成为这把弓的主人。


    唯有适逢其主,霸王弓才会发挥出最大的功效。碌碌无为之辈,只会被这把弓反噬而死。


    通俗来说就是,有命拿,得有命用才行。


    而扶光氏的命格之所以强大,是因为她既有追逐自由的灵魂,又有脚踏实地的行动力,不仅拥有过人的智慧,还有着不屈不挠的精神。


    她从来不怕失败,每一次跌倒都是为了积蓄力量更好地跃起。


    她深知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因此总是提前布局,时刻准备着抓住每一个可能的机会。


    她总是在追求更高的理想和更广阔的天地,往往是那个敢于挑战传统、敢于创新的先行者,所以她总是能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就是她人生最真实的写照。无论经历多少磨难和打击,依然坚韧不拔,顽强不屈。


    唯有她的身躯,能斩一切神。


    没有她,何来斩神。


    “我们败了,但不是败给了你们。”


    棺中传来了一道声音。


    迷达道:


    “造棺为祭器,以同源之血,杀灭修为已臻近神极限之共修之体。”


    阎达道:


    “这是一个毁灭吾等的好方法,却也是能毁灭佛界信仰的双面刃,原本吾等能以此为筹码,让佛界信仰永无翻身之地。谁知竟让一个死人搅了局。哈……败了就是败了。败给她,我服气。”


    迷达道:


    “灵佛子啊灵佛子,你真是我平生所见最疯狂最狠心也是最温情的赌徒。我们输了,你也没有赢。人们把你供到神坛之上,炉里烧的却是别人的香火,你要到哪里翻找你的信仰呢?”


    却见谴弥勒大步而出,展开一封信:


    “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这是她,要我转达给你们的话。”


    一阵长久的沉默后,阎达和迷达都笑了:


    “好一个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内心丰盈者,独行也如众。”


    “菩萨从三阿僧祇劫,苦行不惜身命。女琊,我们的同修何在?”


    倏然,步沓声响,风啸流云,远目中,骤见一道身影迤迤而来。


    霁无瑕道:


    “同修,同心,如今……同行。”


    然而当她看清棺面上的女子时,一时间竟有了几分恍惚:


    “原来,你也有过这样无忧无虑的时候啊……”


    霁无瑕略微抬了抬头,释然一笑。再次迈开脚步,违背求生的本能 ,一步步走向绝路,那是对侠心的向往,亦是生命对美的渴望。


    她缓缓躺入棺中:


    “十二,记得我向你讲的红苔菜的故事吗,我找到我的雪地了,盖棺吧。”


    闻言,殊十二拳头紧握。


    他甚至不敢抬头看她们,是的,她们。


    霁无瑕笑道:


    “你煮的红苔菜很好吃。”


    殊十二流泪盖上棺木。


    死别在即,对视的眼转着来生契诺。但愿长无别,合形作一躯。生为并身物,死为同棺灰。


    潇湘水断,宛委山倾。


    珠沉圆折,玉碎连城。


    甫瞻松槚,静听坟茔。


    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过往之景历历在目。霁无瑕仿佛看到了,看到了她弹着琵琶唱着这首歌,犹如一支伫立怒放的山茶花。


    霁无瑕很想送她一朵山茶花,为她最慎重、最虔诚的爱意。


    “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独放早春枝,与梅战风雪。岂徒丹砂红,千古英雄血。


    罗浮山上所有的山茶花同时凋谢,连同花萼整朵掉落,痛快淋漓地枯萎,形如断头。热烈如此,决绝如此,如抽刀断水,快意一生。


    炼化的哀诧响震云云,随着最后半魂归位,棺面上的女子笑着眨了一下眼睛,清澈明亮的双眼洋溢着纯真,仿佛能洞察世间一切美好。


    鷇音子背上天榜飞出,一声雷下,远天风云倏起,劲气落扼,倏来八风天雷引织天机,登时风云涌幻,天地变色,烽火天榜竟然三度开启了。


    众人见状皆抬头一观。


    只见天榜榜首一栏赫然写着三个字:


    傅月影


    众所周知,天榜不排死人。鷇音子此举更是违背了他一贯的准则。


    然而无人在意了。


    在场之人皆默然肃立,嗟叹,实至名归。


    如今祸棺祭成,魔佛之祸渐尽消弭,可是人们还是久久不愿离去。


    绮罗生道:


    “景物诗人见即夸,岂怜高韵说红茶。牡丹枉用三春力,开得方知不是花。”


    意琦行道:


    “如此贬低牡丹,虽失于偏激,但山茶之艳丽出于牡丹却又是客观事实。好友此诗一反往日皆重牡丹之见,可谓眼光独到,也道尽了人生的取舍与从容。”


    一道女声传了过来:


    “张翊在其所著的《花经》中,将七十一种花卉分别按品质高低,仿照官秩等级划分为“九品九命”,其中茶花被其列为“七品三命”,封做花中贵族。”


    步香尘顶着两人极具压迫力的视线继续说道:


    “梅花虽高韵劲节,花容却稍显清瘦。桃李虽烂漫芳菲,但青春短暂。牡丹虽国色天香,但在冬日却枯容难藏,唯有山茶兼有三者之长而无其之短,不能被当作寻常儿女花来看待。”


    绮罗生道:


    “我竟是不知,阁下何时也懂山茶了?”


    步香尘拾起一朵落花:


    “我想,我还是不懂。”


    “山茶大概是开得最傻的花了,一年三季都在开花,不知道开得频了就不被人珍惜。人人皆知物以稀为贵,所以春花开一季,昙花开一时,都让人期盼又珍视,山茶花却偏偏要开得最多。”


    “或许是因为她特别眷恋人间吧,只好让自己开得久一点,再久一点。百花凋残的落寞她要看,雪落如花的浪漫她要看,满园春色的热络她也要看。她虽然美丽,却不自恃美丽,绝不肯作娇滴柔弱之态,去讨一份爱怜……”


    意琦行冷冷打断她:


    “知己之人自然懂得欣赏她的美丽与真诚,她的坚韧与执拗。站在死与生的轮回之间,生命的动人之美已经超越世间一切,至于他人如何评说,爱或不爱,珍视或嫌弃,又有什么关系!”


    步香尘勉强苦笑,黯然退场:


    “君言是矣。花之最能持久,愈开愈盛者,山茶、石榴是也。然石榴之久,犹不及山茶,榴叶经霜即脱,山茶戴雪而荣。


    则是此花也者,具松柏之骨,挟桃李之姿,历春夏秋冬如一日,殆草木而神仙者乎?可谓极浅深浓淡之致,而无一毫遗憾者矣。”


    霜旒玥珂和凉守宫走到了一处:


    “你那家女子书院,想好名字了没有?”


    凉守宫抬眸看向天榜:


    “就在刚刚,我决定将其命名为——”


    “万古流芳”


    皓月千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