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夏时节，学校闷热不堪，四处弥漫血气方刚的青春气息。


    连亭中午不睡觉，偷摸与几个同学结伴下楼打篮球，铃声响起才晓得回教室。彼时校园很安静，耳边除了叽叽喳喳的蝉鸣再无其他。


    密密麻麻的汗水从头顶往下滴，一路流过健壮的肌肉，连亭大口喘气，打算去食堂旁的小卖部买冰水喝。


    他掐着点，还剩两分钟上课才走到教学楼，三步一跨上楼，低头一看发觉鞋带松了，无奈地停在楼梯口的角落蹲下去系鞋带，再次抬头，却被阳台对面的动静吸引。


    那是一棵高大的枇杷树，此刻枝干晃动，树叶与树叶摩擦传来沙沙声。


    连亭难得有兴致地趴在开放式阳台上一探究竟，他知道很多学生会跑去摘枇杷，自己也干过这事，不过学校的枇杷真的很难吃。


    他想看看是哪个蠢蛋还在摘枇杷吃。


    脑袋一望，只听什么断裂的声音，原本被枝桠树叶挡到的女孩面孔完全露出，在白炽的光线下清晰可见。


    由于阳光太强，她只得半睁着眼，睫毛颤颤巍巍，完美棱角分明的侧脸被连亭看到。


    石头打破水面的平静，漾起层层涟漪，良久都恢复不成原来的状态。


    他想，他才是那个蠢蛋。


    一下子看得入迷，他忘记上课时间，直到女孩离开，才回过神来，然后一步一步踩着楼梯，隆重得像是要前往天国。


    不出所料，他迟到了，那节是英语课，老师毫不客气地让他拿书站到后面去听。


    连亭用纸擦了把脸上汗水，脑海浮现出那张动人心魄的侧脸，冰山？这两个字印在心里。


    想象中，她一定是个文静又高冷的女生。


    自此，连亭一天要下楼八百趟，每次都会在那个阳台伫足很久，可是再没有见过那个人。


    他觉得自己魔怔，是不是一切是场梦，还是中了谁的巫蛊之术，竟让他如此着迷，接近疯狂。


    后来一直到升高二连亭都没有再见过明随庄。偶然一次路过书店，站在门口那么随意一瞥，居然直中心魂。


    熟悉的感觉再次出现。


    视线久久不能移开。


    他没有任何犹豫地进去，也学着别人的样子手上挎个篮子，专门站在收银台旁边等待。


    生怕别人看出他的心虚，连亭胡乱拿了几盒画笔装进篮子里。


    等啊等，功夫不负有心人，明随庄出现的面容与连亭接近一年都在思念的侧脸重合。


    他迫切地想上去打个招呼，可还是停下。为了不让对方当成神经病，他极力克制内心冲动，终于，良机展现——


    前面的人掉了钱包！


    连亭兴奋又紧张地捡起来，仿若手上的是一件法宝，盘算着该怎么归还给她。


    可没想到，第一次交集他竟表现得如此差劲，也许太想跟她取得联系，他没忍住开了玩笑，好像最后还把她惹生气了。


    回去之后连亭回忆过很多次，除了后悔还是后悔。


    ……


    暑假时光白驹过隙，连亭怏怏不乐地去上学，谁知一到新教室，就被莫大的惊喜砸中脑袋，浑身烦躁一散而尽。


    没想到啊，她也在！


    刚开学几天上课，连亭把注意力全放在了她身上，盯着对方的背影深深入迷。


    他也很快知晓她的名字，明随庄。


    真好听！


    经过几日观察，连亭发觉明随庄的性格并不似长相那么具有攻击性，相反有点萌萌的，活泼开朗，总挽着一个同样大方可爱的女孩的手走。


    其实这种性格根本不是他的理想型，可他就这样着了对方的道了，春心萌动来得太快，挡也挡不住。


    他喜欢的是明随庄这个人。


    很想很想跟她在一起，想要被她挽着手。


    ……


    连亭对明随庄最明确的一次表达心迹是在对方被造谣那段时间。


    事情因他而起，无论如何，最不应该当逃兵的是他，他真诚道了歉，对叶卓、对明随庄，并且妥善处理好后续的事情。


    连亭丝毫未收敛他对明随庄的喜欢，满腔的热爱、赤忱的心，还有属于这个年龄最珍贵的心意。


    明随庄听后面上显露波澜，不知是惊讶他的直接，还是诧然他的心意。


    她委婉地拒绝：“我们现下最主要的是学习……”


    “好吧。”


    他心里倒没太多失落，隐隐计划着高考后的行动。


    -


    高中有一次填个人信息时，连亭瞟到明随庄单子上家庭情况那栏，有个人叫明妍，于是好奇地问：“明同学，你跟妈妈姓的啊？”


    “对呀对呀！”


    她不止一次被问过这个问题，很多人认为她爸是倒插门女婿，真是无奈，难道只有上门女婿才可以让孩子跟妈妈姓嘛。


    她爸都要哭晕在厕所。


    反正明随庄觉得跟妈妈姓挺开心的，不说她最喜欢妈妈，确实妈妈的姓更好听。


    连亭得到答案，没把吃惊表现在脸上，笑着说：“你家里人都挺开明的。”


    明随庄：“……”


    明妍一辈子跟随庄初喆。


    她爸妈感情特别好，她的名字都是两人感情的见证，也是她妈对他爸的承诺，可想而知，她成长在一个幸福的家庭。


    明随庄一生平安顺遂，年少时代交到几个特别好的伙伴，事业蒸蒸日上，婚后连亭将她捧在手心里，没吃任何苦，连她自己都觉得好日子过惯了，有时候开玩笑地对连亭说：“我们来吵架吧！”


    看她那兴冲冲的样子，哪里像是想吵架，不过无聊罢了。


    但是，两人生活那么多年，分歧也是有的。


    比如说聊八卦时，意见不合就是矛盾的开端。通常这时候连亭就是那个生闷气的人，非得据理力争，往死胡同里钻。


    而明随庄呢，眼睛一闭耳朵一捂，“我不听我不听。”


    连亭在意得要死，把她手从耳朵上拿下来，“庄庄——你不能这样！”


    明随庄没辙，只能闭着眼睛，恰好对方也不会丧心病狂到把她眼皮扒开。


    闭着闭着，她就睡着了。


    连亭气得不行，当晚跑到书房去睡了，但第二天早晨还是乖乖做好早饭，只不过碗筷放在桌上砰砰作响。


    明随庄也哼一声，抓起包子往嘴巴里塞，喝了口粥，好吃得眯起了眼睛，故意气他：“昨晚一个人睡大床真爽啊！希望今晚也能让我一个人睡觉。”


    “想得美！”


    连亭只会放狠话，接着又是闷闷不乐吃那份属于自己的早饭。


    等他收拾好所有准备出门上班时，明随庄还坐在梳妆台前慢悠悠化着妆，真是急死个人。


    他冲进去喊：“明随庄，快点！我要迟到了！”


    “你再声音大一个试试看呢？”


    他噤声。


    明随庄悄悄弯唇一笑，出门时踮起脚在臭脸的某人嘴巴上亲了一口，这件事完美画上句号。


    -


    有时候连亭的父母也感到稀奇，从小跟个刺头似的儿子还能有被降住的一天，他们为此很满意。


    受现在的社会风气影响，双方父母很开明，就算连亭明随庄结婚多年不生小孩也不会说什么，家里又没有皇位继承，生了干嘛？他们才不要帮忙带小孩。


    好不容易奋斗到退休，总算有点个人时间，再来个小孩子简直是噩梦的开始。


    他们都享受过足够的爱，所以不会感到孤独，相反很看得开，对生活保持豁达的态度。


    ……


    明随庄在学校工作，其实免不了闲言碎语，她的同事们循规蹈矩读书、上班、结婚、生子，办公室每天最多的话题就是我家儿子/女儿怎么怎么样，明随庄插不上嘴也不想插，可就是有人多管闲事，问她是不是身体不好生不出孩子。


    都给她整抑郁了，哭笑不得，好几次她都认真地回复：“我不想生孩子，不喜欢小孩，所以这辈子都不会生！”


    她和连亭两人每个月都有去打避孕针，好几次连亭提到要不让他直接结扎得了，当时明随庄还在犹豫，此刻真是想让他立刻去医院做手术！


    父母、公婆、朋友、伴侣，都赞成她的选择，为什么还会有莫名其妙的人指手画脚她的生活。


    那几个同事一脸嫌弃地看着她，“怎么能不生小孩啊，我看你跟你老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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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挺有钱，生一个扔给保姆养呗，你们都是有文化的人，好好培养，以后老了给你养老……”


    明随庄微笑：“我家挺穷的，真养不起小孩哈哈哈哈。”


    她也不好和她们撕破脸皮，内心吐槽归吐槽，但没有当面方面指鼻子骂人。


    明随庄开口就是哭穷，整得那几个老师不会了，只连连叹气。


    她跟连亭早就计划好以后的事，老了能怎么办？现在有钱什么做不到？


    况且生孩子却不教养就是一件错误的事情，小孩不知不觉地来到世界上，作为父母当然需承担相应责任，给她很多很多爱。


    不好意思，明随庄已经没有多余的爱了。


    生孩子那么疼，她更不想体验。


    说她自私也好昏头也罢，人生总要留点遗憾。


    ……


    过了一个月，正值周六，明随庄陪连亭去医院做结扎手术。


    以往都是连亭照顾漂亮老婆，如今轮到漂亮老婆展示自己的能力了。


    端茶倒水、做家务、做饭……


    明随庄哪吃过这种苦，可全把第一次献给连亭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瘫痪在床了呢。


    在她第五次成功做出白色的米粥时，躺在床上的连亭坐起，鼻子翕动，“不错，有长进。”


    “呵呵。”明随庄一笑，“老公，吃饭啦～”


    “你没下毒吧？”连亭略显虚弱，接过碗来搅动了番，让肉松和粥充分混合。


    “没。”看到他安心地喝下，明随庄坏笑，“只不过吐了两口痰。”


    “呕！”


    连亭听到这句话立马把碗推老远，虽说两人接吻过不知道多少次，但这个……恕他有点洁癖，完全喝不下。


    “假的啦！没吐没吐。”明随庄用勺子舀一口粥递他嘴边。


    连亭狐疑地张嘴，盯得她发毛。


    “明同学，你可就一个老公。”别玩坏了。


    明随庄“嘿嘿”笑两声，心里大咧咧想着：怎么不能有两个呢。


    -


    日子在两人一天天拌嘴中溜走，又到了好朋友们聚会的时刻。


    这回团建的地点定在齐峰家的别墅。


    明随庄和连亭坐在车上远远看见花园里某只小胖墩滚来滚去，咯咯的笑声传得老远。


    “姨姨！”


    木木耳尖听见车辆的声音，屁颠屁颠跑过来，待明随庄一下车，他就扒着她的双腿，仰起头甜甜叫了声“姨姨”。


    “哎～宝宝睡午觉了没有啊？”


    她把木木抱起来，这小子可沉。


    “睡了，刚才还吃了小饼干。”


    小孩口齿清晰，指着大门让明随庄进去，“妈妈说让我出来迎接你和卓姨。”


    “谢谢我们小帅哥哦，姨姨好感动。”她吧唧一口在软面团子的脸上亲了一下。


    这时连亭提着东西走来，腾出一只手揉了把木木的脑袋，“叫我什么的？还记得吗？”


    “伯伯！”他超大声音。


    “不错，真聪明！没白疼你这小子。”


    他带了礼物，进到家里陪小孩玩了很久。


    ……


    晚上吃的烤肉，所有人围在院子里，耍宝的木木一点不怯场地站在中间跳舞，随音乐摇摇摆摆，跳得不咋好，但小孩子嘛，可爱最重要，众人很给面子地鼓起了掌。


    叶卓抱他坐在身上，“我们木木小帅哥跳舞真好看！”


    小屁孩一脸骄傲，右手拿着肉串就啃，“我最厉害啦！”


    这臭屁程度跟他卓姨有的一拼。


    明随庄看着聪明伶俐的木木，心底一团柔软，观察到身边同样勾唇笑着的男人，她低声问：“后悔吗？我没给你生个孩子。”


    连亭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我们明同学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正经点，问你话呢。”明随庄锤他一拳。


    “啧。”连亭无奈，“我是哪里没做好吗明随庄，为什么会让你产生这么不自信的想法？”


    “不后悔，真的。”


    【我舍不得你吃苦，明随庄生来就是小公主。我希望和你之间的爱情忠贞不渝，不离不弃，厮守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