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消散

作品:《棠梨雪

    《棠梨雪》全本免费阅读


    睁眼入目的是遍野的姹紫嫣红,绿意葱茏的树木,一座古老渺小的村落坐落其间。


    村落前方的山峦中间裂开道巨大的缝隙,直直将山峦分为两半,地势易守难攻,也容易把自己困在里面。


    裂开的山峦之后还有座黛巘,满山的青黑色衬得山腰开满的紫藤显眼吸睛,与前者相比完整但小了不少,只到前面山峦的一半。


    临溪村便位于这处黛巘山脚的位置,依山而生。


    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景色,梨锦即便闭眼都能走。


    巨大的山峦缝隙是唯一的出入口,竺拂弦和竺听澜一眼相中这处堪称完美的隐居地,决定在此定居后,日渐村民熟络起来。


    山隙间为防不轨之徒闯入,布置了繁杂的阵法,唯有竺拂弦二人及村民能打开。


    梨锦推测过各种原因,却未曾想过褚声竟是临溪村之人,也难怪手腕内侧的棠花印记自进了念境起一直发烫。


    若是如此,那么青鸟城里竺听澜的踪迹便有了解释。


    阳和启蛰,品物皆春,临溪村和外界相比简直像是世外桃源,隔绝了权势争夺,人心的勾心斗角。


    好景不长,梨锦漫步在人群里,由于是回忆,周遭的人是看不到她的,时不时有路人穿过她的身体,急急忙忙赶活。


    每走一步,画面时刻都在变化,褚声每日抄书,半夜提笔苦读,竺拂弦时不时的关照,一切好像从未变过。


    打破这份美好的是画面最后停在了竺拂弦满身伤痕的一幕。


    村民拿着式样不同的锋利锐器,颤颤巍巍地对着半跪在地,狼狈不堪的竺拂弦。


    褚声挡在竺拂弦身前不肯让步,他的双手捧过诗书,拿过狼毫,写过文字,唯独没有举过匕首抵在活人胸口。


    褚声握匕首的手剧烈颤抖,眼眸尽是惊惧,他朝着竺拂弦摇头,眼眶盛满清泪,嘴唇被咬的泛出血迹。


    “瘟疫是冲我来的,连累你们我罪不可恕,割一刀,喝了我的血就没事了。”


    “还好阿澜上山了,不然看到我这副模样,恐怕得伤心了咳咳。”


    竺拂弦眼神不舍的盯着山隙的左边山峦,仿佛能看到小姑娘满头大汗,卖力采摘采药的画面。


    褚声没能下手,是竺拂弦亲自握住他的手划开自己的手腕接的血。


    锋利的兵器划开血肉的感觉让褚声霎时睁大眼睛,耳朵一阵嗡鸣。


    鲜血流露出药草的苦涩,一滴一滴如水流滑落杯盏,场面混乱诡异。


    之后的无数个夜晚,褚声都会梦到竺拂弦被他放血的画面,尽管是他握住自己的手。


    但下手的也是自己,明明可以挣脱,他因为恐惧害怕忘了反抗,任由竺拂弦动作。


    褚声扪心自问,自己是真的害怕,还是存有私心。


    刺破血肉的感觉,血液温热湿黏的触感,每次梦魇惊醒时,褚声抬手擦汗便会看到双手沾染的红色,无论怎么清洗也洗不掉。


    铁锈带着草药的味道,他捂住嘴失态地蹲坐在地方干呕。


    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打捞上来,汗湿的不成样子。


    褚声没有选择科考,找了座不大不小的城池做饲鸟营生,命运的轨道缓慢运转。


    和话本描述的大差不差,他遇到了江雨月,女娘眼型圆润,眼角天生下垂,和她温婉的名字不一样,是个内敛温吞的性子。


    自遇到江雨月那日后,褚声的梦魇奇迹般的缓解,且有痊愈的迹象,取而代之的是船栏边的嫣然一笑。


    对褚声而言,江雨月是解药,是让他从深渊里解脱的船只。


    就这样如凡世所有相爱佳侣,关系自然而然的拉近,感情日渐上升。


    如果不是竺听澜插手,也许他会一直在这场美梦里,最终得到救赎。


    可命运弄人,因果有报,这场美梦并未持续多久,定亲前天分别之后,褚声发现竺听澜找上了江雨月。


    褚声不知其缘由,只好在前一天再次约见江雨月,结果没等来江雨月,等来了突然现身的竺听澜。


    竺听澜神情恶劣,同他说道自己告诉了江雨月他的过往,所作所为。


    心上人知晓自己的未婚夫曾祸害过别人,不知作何感受。


    褚声慌神了,理智荡然无存,和竺听澜大吵一架,一步步踏入竺听澜精心编织的陷阱。


    竺听澜见计谋得逞,笑意寒凉刺骨,有些嘲弄。


    定亲当天城外,褚声收拾行囊自觉无颜面对江雨月,他回眸看了眼生活许久的城池,狠心转身离开。


    竺听澜隐去身形跟在褚声身后,直到附近荒无人烟,手提一盏亮着点点萤蓝的珍珠流苏绛纱灯。


    萤蓝色的光芒不是萤火虫,而是几缕困在里头的魂魄。


    褚声搭了小丛篝火,拿着准备好的馅饼咬下,下一秒饼子掉落进草丛。


    呜咽痛苦的挣扎声在静谧的夜晚让人悚然。


    随着重物落地一声响,一切又回到平静。


    梨锦的视角停在这便没了后续,这时,她抬起手腕,一瞬间皙白的肌肤变为透明。


    又来了。


    看样子,竺拂弦逝世蹊跷,竺听澜也许只知和村民有关,迁怒于此。


    得弄清她搜集魂魄的目的。


    再回眸时,手腕的皮肤一如既往的细腻柔软,让人不禁怀疑方才消散的一幕好似是错觉。


    只有梨锦心里清楚,并不是。


    现在看来,江雨月怕是通过那面铜镜看到了临溪村事发的场景。


    且这幅场景恐怕经过竺听澜刻意修改,变成褚声为了活命,恩将仇报,反捅了竺拂弦一刀。


    不然江雨月不可能这么大反应。


    褚声的回忆到此结束,周边的环境好似纸张揉皱团起。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梨锦再睁开眼,褚声的身影比之前更要单薄几分,快要看不清五官。


    天光大亮,漆黑如墨的天色被缟羽色的微光所替代。


    听到一声呜咽,梨锦缓缓转身,靠坐在地的江雨月不知何时提前醒了过来,她颤颤巍巍地扶着门框直立起身。


    江雨月眼眶含泪,蓦地捂住嘴,语气有些不确定,“阿声?”


    褚声身形僵住,没有出声,就这么与她遥遥相望。


    一个站在屋檐下,一个立在雨中,中间的雨幕如同他们之间的隔阂,越来越远,无可挽回。


    模糊的眉眼和记忆里的温文尔雅重合,江雨月压抑住喉咙的酸涩,眼角似牡丹染晕,嫣红一片,语调哽咽。


    “我不是故意不去的,我只是,只是很混乱,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知道一切,梨锦不禁恍然,不是执念对方失约,而是执念自己未赴约导致褚声间接的失踪,心生逃避。


    褚声静静的听着,眉眼触到江雨月的脸庞时,总会不自觉放软神色。


    藕荷色衣裙的女娘似是再也忍不住,她不顾一切地穿过雨幕,奔向日思夜想的心上人的怀抱。


    一如当初,她每回伤心,褚声便会轻柔地拉她入怀,取出帕子耐心哄慰。


    上回这样,江雨月因为惧怕褚声手上的血色,狠心将他推开,独自跑回家中,哪知竟是最后一面。


    她每日坐在窗前,想如果没有推开,那么他是不是就不会黯然神伤,踪迹全无。


    连晚上做梦睡太沉,都会魇住,一会是褚声举刀刺入一人身体,一会是他孤身一人迈入大雾,无论自己怎么喊他,他依然不会回头。


    可这次即便见到了,结局注定不会太美好,魂魄没有实体,更别说是即将消散的残魂。


    回忆里那抹温热的温度最终只存在于回忆,江雨月扑了个空,她不敢置信地睁大眼,蓦地回头,眼眸震颤。


    褚声垂在身侧的手早在察觉江雨月跑来时,习惯性举起,此刻他动作僵在空中,一动不动。


    他没有勇气回头去看江雨月的表情,不用想都知道是怎样一番境况。


    奈何时间不够,褚声深吸一口气忽地转身,心口像是有东西紧紧攥住,一阵抽疼。


    褚声:“没来也好,故意躲着也罢,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这次,是真的见不到了。”


    江雨月再也忍不住喉间的哽咽,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混杂着雨水,“不要……我不要。”


    雨水打湿女娘的青丝,衣衫,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