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作品:《蓄意偏袒》 过去温冉在给庄澜完成原本属于她的工作时,很多时候是不愿的。
可这个人实在是太会撒娇了。
娇软的往你怀里一躺,抬手就勾住了你的脖子。
那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的瞧着你,就像是谁家走丢了的奶猫,越是安静越是招架不住。
温冉也只能叹气点头,说服着自己,不停平衡着自己,直到今年越来越频繁。
温冉现在想来,自己招架不住的应该是她们刚在一起时的那份美好。
庄澜是她的初恋,是让她敢于承认自己喜欢女孩子的引导者,是会在实习最艰难的时候宁愿自己放弃也要赶去帮温冉的爱人。
她们刚开始的时候那样艰难却又那样美好,互相扶持,互相理解。
温冉觉得雨过天晴后,这些美好都会延续下去,她们会越来越好。
可雨过天晴,也连她们之间的这些美好带走了。
温冉恍然回头,一切都变了。
庄澜早就不是为了自己可以抛却一切的人了,她现在可以为了金钱地位抛却自己。
庄澜忙着偷情,没去电脑拷贝下这份已经准备好的文件。
不珍惜的东西,是不会在原地等你的。
这个时间刚刚结束早会,人员来往密集,这种场面谁都不想错过。
庄澜察觉到温冉不会给自己留任何情面,偏偏她将自己的面子看的最重。
不能容忍自己即将成为下面这人心八卦说嘴的对象,庄澜的脸色变了又变,才对温冉换上了一副笑脸:“温冉,你有情绪我们可以私下调解,这些事情我们去会议……”
不等庄澜说完,温冉便径直躲开了她探过来的手。
恶心来的很快,一直遏制着的情绪在这一瞬差点失控。
温冉太了解庄澜了,她们的谈论从来都不是谈论,而是庄澜单方面的决断。
她长着一张惹人怜爱的漂亮脸蛋,在讲逻辑的时候谈感情,谈感情的时候讲逻辑,到后来甚至不惜用身体谄媚。
鞋跟敲在瓷砖上发出冷冷的声音,像是将理智完全抽离出感性后发出的声音。
温冉果断后退,始终跟庄澜保持着疏远的距离:“庄副编,我已经辞职了,处理自己的东西是我的权力。”
日光直射落进偌大的办公室,融不化温冉满是距离的声音。
庄澜慢吞的收回了自己的手,没想到温冉会这么做。
在她看来温冉爱钱又重感情,自己都已经答应给她加倍补偿,她就不会再闹了。
毕竟谁会跟钱过不去不是?
可庄澜从来都没有真的明白过温冉。
这些年庄澜不断追求利益,抛却了所谓的跟不上她步伐的爱人。
也忘了她被温冉吸引住的,是她那如银松般的笔直的性子。
沉雪压弯了松枝的腰杆,待到沉雪被日光照射,不用殆尽,松枝就又会重新笔直。
温冉语气平静到了极点:“我没有什么好跟庄副编私下说的,你答应我的赔偿请尽快打到我的卡里。”
“赔偿?”
“什么赔偿啊……”
“她跟温冉有什么交易吗?”
“怪不得温冉要走。”
……
联系到刚才温冉说将电脑格式化的事情,大家不难脑补出庄澜找温冉代笔的故事。
尽管温冉的赔偿指的不是这个,但推测出的故事却是对的。
庄澜听到了周围的切切讨论,面色变得难看起来。
所谓的有真相却无法说出口,就是她了。
报社三令五申不允许办公室恋情,她知道她跟温冉在一起的事情不能说出去。
温冉是辞职走了,但她不能。
她刚得来了副编。
温冉在小时候听她阿姨讲过一个故事,骗人的人会被带上一只塞子,堵在嘴里,永远没有真相。
庄澜现在就是。
庄澜根本无法面对包括总编在内的众人澄清那笔赔偿,只得干巴巴的否认:“温冉,你不要胡说!”
温冉看着庄澜干瘪的警告,眼睛里翻出了些许晦涩。
她轻笑了一下,平淡的声音像是一则预言:“是不是胡说,大家都还在这里上班,边走边看就知道了。”
有的人不用被打死,只是把她丢在舍不得离开的环境里,就够了。
贪婪的人抱着金子,终将为她的金子付出生命,这个副编是庄澜处心积虑才得到的,她舍不得,只能受着现在就可以窥见的日后人们的嗤笑。
庄澜也意识到了。
她就这样亲眼看着她的“坦途”被周围人的目光与议论淹没毁掉,恼羞成怒。
“温冉!”
庄澜再也掩饰不住她在人面前一向精致的假面,说着就要上前去拉扯温冉。
一旁的三三看不过去,就要过去帮温冉出头,却被温冉横过的手臂护住了。
围观的人群安静的不得了,温冉的声音平静而清晰,就像她出采访时一样:“庄副编是想把事情闹到警察局吗?”
霎时间庄澜就停住了步子。
沈南一不会替她收拾这些烂摊子的。
她也不能让她知道这些,她们那些人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些事情。
庄澜站在温冉的对面,从没觉得春光有这般阴沉。
她也是到这一刻才明白,即使她坐上了副编,有了一个有钱的女朋友,她依旧没办法摆平温冉。
反而她被温冉这么一挑,今后在报社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她不应该那么快向温冉摘下自己的假面的。
她太得意忘形了。
温冉毫不费力的打在庄澜的七寸上,厌恶的丢掉了这条蛇。
她步伐稳重,转身看向围观的大家:“感谢大家这些年对我工作上的帮助支持,我们后会有期。”
说着,温冉就对这个她奋斗拼搏了五年的地方鞠了一躬。
她看着三三依依不舍的样子,摸了摸她难过的小脸,抬脚离开。
她离开的从容。
即使有刚才的插曲也依旧体面非常。
电梯门关上,温冉卸下她的紧绷的肩背,长长的叹了口气。
她昨晚不惮将庄澜想到了最坏。
而今天的庄澜真就是这个样子。
哪怕是庄澜刚才承认了她们过去在一起过,但现在她劈腿了,她温冉也敬她一分。
但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呵。”
失望化作了一声轻笑,从温冉的喉咙里挤压了出来。
温冉一次又一次看到“崭新”的庄澜,真不知道下一次见的又会是个什么样的她。
风送着温冉缓步走出报社,口袋里的手机在这时震动了起来。
是她阿姨来的视频电话。
陈姨是东城孤儿院的院长,也是温冉妈妈自幼结识的青梅。
温冉妈妈去世后,温冉就被她接了过去,跟她一起生活,是温冉唯一的亲人。
温冉临近找了个长椅坐下,调动着情绪,对屏幕里那个戴着眼镜的小老太太露出了一个笑容,“陈姨,想我了?”
“是呀。”陈姨点点头。她年纪有些大了,鼻梁上架着副老花镜,声音温柔又和蔼:“喜被我已经做好啦,特地来给你看看。”
陈姨的声音里带着喜悦,说着就将镜头被转了过去。
大红色的缎面上绣着两只凤凰,不是单用漂亮就能形容,还有一种灵动的感觉。
温冉有被惊艳到,但接着亮起来的目光就落了下去。
陈姨仔细的给温冉展示着,丝毫没有注意到镜头扫到了手臂。
那干瘦的手臂上贴满了自剪的膏药,每一块都写着陈姨为这床喜被付出的精力。
温冉的鼻子登时就酸了起来。
她的陈姨早年为了孤儿院的孩子们操劳成疾,病痛缠身,现在每天都要给自己注射胰岛素,吃各种各样的药,三不五时的还要去做透析。
庄澜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辜负这样一个人……
温冉本来是想自己处理好一切后再跟陈姨说,可情绪还是不受控制的涌了上来。
她看着镜头里的那只手忍了又忍,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声音愧疚又难过:“陈姨,对不起。”
陈姨察觉到温冉情绪不对,忙转过了镜头:“冉冉,怎么了?怎么说这话?是不是澜澜……”
“是。”听到陈姨如此亲昵的喊着庄澜的名字,温冉还是话等她没说完打断了。
她紧紧地咬过唇瓣,在唇瓣的苍白下努力让自己语气平静下来,让自己看上去不是那么伤心:“庄澜出轨了,我……我不会结婚了。对不起,陈姨……”
风从远处涌了过来,视频那边传来一阵长长的沉默。
陈姨看着镜头那边明明没有做错却愧疚万分的孩子,生气又心疼,接着就“嗐”了一声。
她将自己的语气放的轻松再轻松,对温冉道:“我就说我绣这床被子怎么怎么不顺,原来在这里啊。这个凤凰我看着不顺眼,明天就拆了去。”
她顿了顿,忖度着,又语重心长的对温冉道:“冉冉,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啊,没有跟这种人结婚是好事啊,是我们的福气才对,你拎的清,阿姨高兴还来不及呢。”
“嗯……”温冉明白陈姨的话,可眼泪还是忍不住在眼眶打转。
不是为着自己。
而是陈姨。
她看着她的阿姨的付出,甚至觉得刚才在报社做的还远远不够。
她应该让庄澜彻名狼藉的才对,应该报复她一千次一万次才对。
“冉冉,你这几天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就当温冉心中恨意蔓延的时候,陈姨的声音拉住了她。
温冉恍然回神——她如果这么做,只会让陈姨更伤心。
轻吸了下鼻子,温冉点头道:“我有!昨天跟区鸥在家还吃了烤肉呢。”
陈姨神色稍缓:“区鸥这孩子很好,很热络,也很细心。”
温冉点点头:“是啊,我现在和她住,你放心就好了。”
……
不知道哪家离队的鸽子扑闪着翅膀划过了温冉头顶的天空,灵巧的在高楼窗前闪过一道身影。
茶香飘逸在安静的隔间里,黑白棋子在棋盘上敲击出迟缓而精密的声音。
“心不在这里,不玩了。”女人将手里的白子一放,看着对面朝窗外看着的人,直言不干了。
“输就输了,还给自己找理由。”薄以秋单撑着手,不紧不慢的收回她朝向窗外的视线,淡然的看着自己早就奠定胜局的棋盘。
“跟你玩就是看怎么输的好看点罢了。你这个样子,放子一秒,剩下的时间都来看窗外,我连我的尊严都输掉了。”
女人双手抱胸前,直白的宣泄着自己的不满。
她叫程落书,是个画家,手里有着几个画廊,也是薄以秋的好友,她的爷爷跟薄老爷子是世交。
薄以秋并不恼于程落书的揭穿,目光平淡的瞧了她一眼,接着又散漫的将自己的视线看窗外。
熙熙攘攘的绿意簇拥围绕着,将窗外铺满了绿色。
这个时间的外面几乎没有人,只是在露出的长椅上有着一个点,遥远而渺小。
“行啦,再看也不是你的。”程落书歪着身子喝着茶,慢悠悠的对薄以秋讲道。
只是这句话换来的并不是薄以秋的无视。
而是一个杀过来的眼神。
那漆黑的眼瞳直指的对准程落书,掩不住的杀气凛冽如刀。
刚刚还吊儿郎当着调侃人的程落书一下子就僵住了,喉咙卡在半路上,不知道该不该滚。
薄以秋这脾气来的汹汹,程落书也不知道自己这句话究竟是怎么惹着这位薄总了,忙解释道:“你别这样看我啊,本来就是啊。报社属于国有企业,你就是做了股东,也只是参与者,不可能归你私有的。”
听到程落书这么说,薄以秋的目光骤然顿了一下。
她突然明白了一个成语,轻笑了一下,拿起了一旁的茶杯:“不是必须,为什么要私有。”
程落书看着薄以秋这前后两幅面孔,更是一头雾水了,忍不住追问道:“什么意思啊?阿秋,你可别告诉我,你收购这家报社的股份是要给你的杂志社来点危机意识啊!”
程落书觉得薄以秋要是这样一定是病得不轻,秉承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毛遂自荐道:“刚才报社的高管走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了,阿秋,你要是有钱花不出去,想当冤大头,你可以给我啊,我最近就有一个画廊缺赞助。”
薄以秋看了程落书一眼,漠然绕过了她最后一句话,道:“是排除危机。”
说罢,骨骼分明的手指挑起了一颗黑子。
薄以秋持黑子放在了程落书白子的气上,完整了这盘她本就早该赢的胜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