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语阴森，徘徊不去，整晚睡得极不踏实，嘉明稍有动静，她便醒了。


    晨光熹微，视线里的世界朦朦胧胧，海风习习，草木招摇，树影幢幢，似乎有什么飘忽不定的事物在林间来来去去，仿如乱梦照进现实。


    火堆早已熄灭，焦黑的木柴散落在余烬当中，不远处，佳莹酣睡依旧，侧身躺在睡袋里，平稳又安静。


    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闯入她的视线，他抓着一把鱼叉，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彻底醒了，会意起身，放轻动作。


    他递来一只渔网兜，然后指向溪水。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接过渔网兜，与他溯流而上。


    海边山地的清晨凉意浸人，海风带着潮湿的寒气，校服被风吹得扑啦作响，她瑟缩着双肩，像一只毛发凌乱的发抖小鹌鹑。


    突然，双肩一暖，再抬头时，却见嘉明将外套披在她身上，瞬间驱散了凉意。


    他牵住她，掌心干燥而温暖，纯净的笑容比晨光的天空还要清澈，“跟紧我。”


    “好的，嘉明哥哥。”她循着温暖而去，抓紧他的手。


    挂满露水的草丛在脚下发出扑扑闷声，不知名的小虫在他们经过时，四处跳跃，她紧紧回握住嘉明的手，仿佛这样可以汲取他的力量，甩掉“胆小鬼”称号。


    他们在一片水草茂密的岸边停下，说也奇怪，他每次一动，她就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他的鱼叉出水时，她知道该怎样去接住那条鱼，来来回回的功夫，他们抓住了四五条鱼。


    他教她怎么处理野鱼，去除内脏，又教她怎么辨别溪边常见的野生香料，他们挖了不少水生野蒜、芫荽和山鸡椒，石头捣碎后，封在一个食品袋里，进行简单的野外腌制。


    他们满载而归时，佳莹已经起了。


    一堆颜色斑斓、形状各异的野果子散落在她周围，她盘腿坐在草地上，正啃着果子，嘴唇被果汁浸得鲜艳莹润。


    看到他们回来，她放下果子，举手招呼，“来吃啊，都是刚摘的野果。”


    继而，她盯着她手边的食品袋，目光停了一瞬，有些不满地抱怨，“你们去抓鱼，怎么不叫我啊？”


    嘉明笑了笑，拾掇灰烬里那些未燃尽的木柴，头也不抬，随口说道：“你睡得那么香，就让你多睡一会儿。”


    佳莹撇撇嘴，哼了一声，抓起一个果子，冲她喊话，“傻站着干嘛，来吃果子！”


    不等说完，鲜红的果子直接砸向了她。


    她猝不及防，慌忙去接，终究失了准头，熟透的红果划过指尖，轻轻一滚，掉到地上。


    佳莹笑得前仰后合，“哈，这都接不住，哥你得多训训她，练好准头，不然容易扯后腿哦。”


    嘉明淡淡瞥了佳莹一眼，却没有接话，他准备重新生火。


    她默默捡起那枚果子，走到溪边清洗。


    清凉的溪水冲洗着果子，背后又传来轻笑，絮絮说着什么，她听得不太清楚，也不在意，只是一口咬下果子。


    瞬间，酸涩滋味如同核弹蘑菇云，在味蕾当中炸开，她眯紧了眼睛，忍不住哇地一声叫出来，双手捂住了嘴。


    “哈哈哈……”，佳莹抱着肚子，倒地大笑。


    嘉明脸色骤变，立刻冲过来，一把夺过果子，扔进溪水里，“有毒，快吐出来。”


    酸涩的果子好像锁住了喉咙，她怎么也吐不出，他毫不犹豫去抠她的喉咙，并用膝盖抵住心窝催吐。


    接连不断的呕吐物落入溪水，顺水飘走，最后再无可吐，只剩下温暖的手指……


    “全吐了吗？”头顶传来焦急的问话。


    她讲不出话，只能呜呜回答。


    他把她支棱起来各处检查，确定无事，才松了口气。


    这是一场争夺注意力的战争，而她意外赢得了嘉明全部的注意力。


    她的小心脏欢快跳动，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愈发显得可怜万分，小小的意外成了某种甜蜜的战利品。


    “佳莹！”嘉明眉头紧锁，脸色阴沉，他狠狠瞪了一眼佳莹，“看你做的好事！”


    佳莹确定她无事以后，也站起身，嘟囔着说：“谁知道她会捡那个吃嘛，我又不是故意的。”


    意外过后，原本香喷喷的烤鱼早餐也变得格外沉闷，谁都没开口。


    最终，还是嘉明打破沉默。


    他轻叹一口气，拍了拍佳莹的头，口气缓和地讲：“下次不可以了，她出事，我们不好交代。”


    不知道嘉明的话触动了什么，佳莹的面色突然变得明亮，她嘴角扬起，眸色极深，高昂头颅，应道：“知道了，不会了啦。”


    “好了，赶紧收拾一下，我们去海边玩。”


    笑容重新回到脸上，佳莹欢快答应了一声好啊，突然伸出手，拉住她手腕，极为认真地看着她，“小雪，晚点我教你认野果吧，这样以后你就不会乱吃东西啦。”


    手腕像被两个铁钳子牢牢固定住，她挣不脱，只得说：“谢谢佳莹姐姐。”


    佳莹似乎没有觉察她的小不适，依旧抓住她的手腕，来回晃悠，笑声轻快，“走啊，海边玩去咯。”


    嘉明紧绷的眉头不由自主放松了，向她投来的微笑如清朗的月光。


    他提着折叠桶，带头往前走，俊秀的背影穿过晨曦的薄雾，是年少的神祇即将奔赴远方的碧海蓝天。


    直到被佳莹扯了一下，她才赶紧回神，匆忙跟上脚步，朝海边走去。


    沿着山路往下行，就走到了山崖边，那里视野开阔，眼前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


    朝阳悬在海平面之上，金色的光芒洒在水面上，为大海披上粼粼金纱。


    阳光普照之下，风不平，浪不静。


    海鸟驭风盘旋，海浪拍打礁石，雪白浪花飞溅，回响低沉。


    崖边结穗的绿草于风中匍匐，一对儿体型娇小的海鸟在草丛里啄喙嬉戏，天地之间，生机盎然。


    眼望大海，心胸亦是开阔，所有的小情绪一股脑烟消云散，只专注于眼前大自然的恩赐。


    她突然有画画的冲动，想把现在的景色画下。


    “咔嚓——”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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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惊回头，嘉明放下相机，露出破晓似的温暖笑脸。


    “嘉明哥哥，你竟然带了相机？！”她满脸意外。


    “当然，每次出来我都会拍很多照片。如果再起早一点，还可以拍海上日出。刚才，你盯着大海的样子，眼里好像有光，我全抓拍到了。等回去，洗出来给你看看。”


    “好呀好呀。”她开心极了，笑容掩不住绽放，只为嘉明随口一句似是而非的称赞。


    佳莹这时也凑了过来，直接伸手去抢嘉明的相机，“给我看看，拍得怎么样？”


    她动作迅速，相机一下子落到她手中。


    嘉明一迭声的别乱动，却是晚了，也不知道她碰到哪里，相机后盖突地弹开，胶卷暴露在室外的强光下。


    佳莹皱着眉头，嫌弃地把相机递回给他，“怎么是胶卷机啊？干嘛不用数码机？”


    “胶片有质感。”他忙不迭地收拾残局，满脸无奈，“你呀，别乱动了，还好我多带了一卷。”


    一番忙碌，嘉明重新装好胶卷，佳莹站在镜头前，嘴里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在他的指导下，拍了好多张姿态各异的照片。


    她默默地守在一旁，看他们拍照，把自己当成一个安静的观众，保持微笑，暗自提醒嘴角不能往下掉。


    “好了，佳莹，我累了，暂停休息。”嘉明忽地放下相机，扭头问她，“小雪，想不想自己动手拍几张？”


    一道烈烈的视线瞬间落到她身上，那眼瞳犹如两簇跃动的黑色火焰……


    她不自在地连忙摆手，局促地绞着手指，“我不行，我拍不好。”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嘉明走到她身边，“今天这么美的景色，外加这么好的天气，错过了可是会后悔的。”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相机。


    他将相机带挂到她脖子上，并且教她如何拿相机，怎么调整焦距和构图。


    “基本操作都讲解完了，你拍一张试试。”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相机，镜头对准了远处的海平面。


    金色的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海浪轻拍，海鸥飞翔，一张美景就此留存。


    “虽然还没有洗出来，但是我心里有数，八成很不错。我记得你有绘画基础，摄影是绘画的延伸，等你看到成片，就有感觉了。”


    她很少得到来自大人的鼓励，总是不自觉认为是自己做得不够好，才得不到一句肯定的话语，难得有人这么干脆地鼓励她，她忍不住抬起头，眼里微光闪动。


    嘉明大抵喜欢摸人的头，这会他又摸她的头了，很温柔，很温暖，她禁不住踮起脚尖，往他掌心拱。


    他呵呵笑了一声，反而撤掉了手，令她怅然若失。


    “喜欢的事情，一定要说出来，不要闷在心里，小雪能做到吗？”


    “能，我们今天可以多拍些照片吗！”


    小小的蜗牛尝试着伸出触角。


    佳莹大声反对，“拍照的事情晚点说，我们去玩打水漂，海岸边的石头非常平滑，用来打水漂最好了，看谁打得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