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梅林
作品:《殓骨(重生)》 “怎么了?怎么了?”听见这边的声音,宋明泽匆匆赶来,看见一个男人光裸的脊背。
起初他还没认出是孟祈,直到对方出声,“把你阿姐拉走。”宋明泽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捂住宋朝月的眼睛就把她拉离此地。
清净之地不再清净,孟祈无奈,用带来的巾帕将身上的水渍擦拭干净,穿上衣服便要下山。
他走出这片林子,远远望见宋家姐弟站在一棵白梅树下,那里何时有了一棵白梅?
其实这白梅已经在这山野间生长了数十年,不过孟祈每每来时都只顾着前方的温泉,并未留心去看这周围的一草一木。
跟阿姐站在一起的宋明泽瞧见孟祈出来了,忙不迭跑向他。
孟祈没有看他,反而看向站在那梅树底下的宋朝月。
她背对着自己,右脚不知道在地上捻着什么东西,双手还不停地搓着衣角。
想到方才之情形,连孟祈都觉得有些尴尬,他只是面上不显,心里不知道已经翻起了几重浪。
宋明泽飞快地跑到孟祈面前,他如今已经是禁军的左右卫将军,算是直接听令于孟祈。
见到宋明泽没多久,孟祈便觉得这宋家姐弟性情是如此相似,成日待人都是一副和善模样,也不知他们是否知晓这般样子在笙歌更易被人蚕食掉。
不过也幸好,二人都还算聪明,绝不愚笨,知道如何保护好自己。
可说起来,宋朝月平日看她挺机灵的,却总惹上一些不该惹的麻烦,害得自己暗中救了她好几次。
“统领,今日我带阿姐出来赏梅,您可要同我们一道?”
孟祈看了不远处那孤零零的一棵梅树,有些莫名。别人赏梅都是赏梅林,他二人可好,来看一棵梅树。
“不了。”孟祈说着就要走。
谁料宋明泽已经站到了他身后,自顾自推着他就往前去。
就这般,他被宋明泽推着走上了更高处,站到了山坳处,那棵白梅底下。
宋朝月依旧站在那儿,见他来,不敢直视,只是偷偷看了他两眼。
越过山坳,孟祈视线开阔起来。
他终于知道,宋家姐弟为何要到此处来赏梅。
这山的山前长着最多的便是柏树,而这山后,甚至延伸到对面半山腰,全都长着梅树,红的、白的、粉的,互相交错,开得艳丽。
“这是嘉和二十九年那年冬天我发现的,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
孟祈看见宋朝月嘴角的梨涡,再回头看这片枝丫肆意生长的梅林,感慨道:“是很好看。”
这片梅林,很显然是有人栽种的。不过宋朝月来了这么多次却都没有看见过此处有人烟的迹象。
这梅树的主人,或许早已经搬离此地,或是已经不在了吧。
忽地,几人视线中出现一个如墨点般的人影,那人背着背篓,手中杵着一根木棍,正朝着他们几人的方向走来。
待到那人走近,他们才发现这是一个已经胡子花花的老人家。
“老人家,您是住在这附近吗?”
那老人家点点头,指了指梅林尽头,“对,我就住在那里面。”
“那这些东西梅树都是您种的吗?”
说起这个,那位老人掩盖不住脸上的骄傲,“对啊,这都是我给我家老婆子种的,她最喜欢梅花,我就带着她住到了这片荒山里。这一辈子啊,全都用来给她种梅树了。”
这般伉俪情深,宋朝月面上是掩盖不住的羡慕。
在她旁边的两个男子都发现了她的情绪,不过孟祈不言,倒是宋明泽豪气地一挥手,“阿姐,你喜欢山茶,等往后我就给你种一整片山的山茶花,你想要什么颜色的,我就给你种什么颜色。”
宋朝月被阿弟的话哄得开心极了,不然这老人家却轻轻拍了拍宋明泽的手臂,“这哪儿能由着你来种,应该由你姐夫来给你阿姐种!”
他说这话时,看向孟祈。
意识到这老人家误会了,宋朝月出声解释道:“不是的,他不是……”
这老人家有抢去了话茬:“不是什么呀,姑娘,你别不好意思。我这人看姻缘很准的,我看你二人面相,必定是夫妻。行了行了,到时间了,我得回家去给我家老婆子做饭了,再见!”
他走了,留下宋朝月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孟祈。
“我先走了,我还有事。”孟祈说完,便沿着原路返回。
宋明泽在他身后朝他挥手,同他说再见。
在这山中陡然见到这么一片梅林,嗅着山谷里的夹杂着凛冽气息的梅香,方才被打断的惬意又被这意外之喜给接续起来。
“阿姐,你是怎么准确无误地去看孟大哥洗澡的?”
“胡说,我才没有。”
“你没有,是孟大哥没看到,你捂眼睛的手露出那么大个缝隙,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
宋朝月跳起来狠狠拍了宋明泽的脑袋一下,两姐弟扭打作一团。
孟祈走下山,这二人的话都尽数落在了他的耳中。
他扯了一下嘴角,有时候觉得自己的听力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
山下的那棵歪脖子树周围的枯草已经被这马儿吃得干净,见到主人,马儿提起前蹄在地上不断摩擦,鼻间还喷出好几口热气。
孟祈解开拴马的绳子,伸手拍了拍马儿的头,翻身上马,回了笙歌。
不过这一次,他不像从前那般泡了温泉之后感到身心舒畅,心里反而有了一个疙瘩,一个问题一直在他头脑中盘旋。
宋朝月,是不是,什么都看到了?
他晃了晃脑袋,想要驱散走脑子里的那荒诞而离奇的想法。还不忘劝说自己,他是一个男子,被一个女子看了又有何关系。
可下一瞬,他的一只手又翻到了自己的后背,那里有一条极为丑陋的疤痕。宋朝月是不是也看到了,那她,会不会觉得恶心?
这样的想法直到另一个事情的出现,才戛然而止。
他的那所谓的生身父亲,到了他府上。
看着对面的孟晋年,孟祈如同看一个陌生人。
“怎么了?找我有什么事?”
孟舒安死后,孟晋年也老得越来越快,许久没见,孟祈发现他的头发几乎全白了。
“马上是你舒安的忌日了,我想,你能不能回家一趟。”
这是孟晋年对孟祈低头的方式,他说不出对不起,只能要这个儿子回家吃一顿饭,以缓解父子二人紧张的关系。
“殿下马上要举办登基大典,最近禁军很忙,我没有时间。”
这话叫孟晋年的头更低了,他说:“那你忙,记得有时间回家来吃顿饭。”
他站起来,却听孟祈在后面说:“我想,我往后都没什么时间。”
这话说得狠,孟晋年难忍心痛,蹒跚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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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
看着孟晋年在侍从的搀扶下走了出去,孟祈从前想过许多次的畅快没有到来,反而心里有些发堵。
在国公府这么多年,他有饭吃有衣穿,有了他,自己才能长大。可是,他这位父亲,却从未关心过他,他从未给他过过生辰,亦从未过问他的生活,他就像个野孩子一般长大。
在国公府的每一天,他都在挣扎,小的时候,他还会因为孟晋年多跟他说两句话而感到高兴。
可是在他与孟舒安同时发着高热,他彻夜守着孟舒安而只是来看了自己一眼便走后,孟祈彻底心凉了。
他开始明白,血缘并不能平白生出爱来。
自此,孟祈便彻底意识到自己是一片孤舟,并无渡口让他停泊。他的成长总是伴随着无数的死亡与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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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临找了司天监算日子,将登基之日定在正月十九,那日,是大吉。
为着褚临在明台殿登基一事,孟祈忙得不可开交。
不光是宫内,连着整个笙歌城都需得布防,就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毕竟,老祖宗说了,要是新帝登基之日出何意外,那便预示着这位帝王并不被上天所承认,往后是要下地狱的。
为了避免这一所谓的意外,孟祈在城中没处都加派了兵力。
他手底下的人自然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亦包括宋明泽。
在安排人将宫内暗河全都换上新的铁网后,宋明泽总算是能坐下来吃一口饭了。
不过今日他的饭菜却不是禁军营里的厨子做的,而是阿姐亲自做了找人送来的。
他美滋滋吃着饭,不料孟祈却突然走了进来,坐到了他对面。
孟祈瞥了一眼他的饭菜油滋滋地冒着香气,与自己手里的大锅饭全然不同。
“暗河的铁网拉得如何了?”
宋明泽边吃饭边答说:“每一处都拉好的铁网,到时候一条鱼都又游不进来。”
见孟祈碗里那早已吃腻的饭食,宋明泽分外大方地将自己碗里的红烧肉夹了一大半给孟祈,“我阿姐做的,统领请尝尝。”
在旁边吃饭的人见宋明泽这般大胆的举动,俱是感觉到后背发凉,正待孟祈开口斥责他,却听到了统领的一句多谢。
怪事,当真是怪事。
在各部紧锣密鼓的筹备之下,褚临的登基大典终于如期举行。
孟祈站在明台殿前,褚临的斜后方,手一直握剑柄之上,时刻警戒。
望着上面穿着金色龙袍、戴着九旒冕的褚临。他睥睨着众生,众生亦仰望于他。
孟祈想:这便是帝王,踩着所有人而登上最高位的帝王。
登基大典成后,还有一个接受邦国来朝的宴会。
作为禁军统领,孟祈自然也要入席。
他坐在褚临的右手边,席间歌舞升平,褚临欣然喝着各国使者与臣子们敬来的酒。
宴席过半,同时有两人分别迈进席间,一个走到了褚临旁边,一个则走到了孟祈身后。
孟梁避着人走到孟祈身后,附在他耳边说:“宋小姐不见了,屋内只留下了一封信。”
孟祈抬头望向褚临,他一定也与自己一样收到了消息。
可褚临依旧言笑晏晏,同使臣们说着玩笑话,甚至都没有朝别的方向看一眼。
孟祈不再多做停留,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席,飞奔跑出了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