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2月3号的清晨。睡梦中的黎瑾猛地睁开眼睛。此刻的窗外还是一片全黑, 他从小床上直起身子，摸到床头拍亮了自己的小灯。


    还有十分钟到七点。


    今天是爸爸的生日，也是小爸爸第一场演唱会的日子。


    他抱着被子坐在床上, 眼神还有点懵懵的，但他的十根手指紧紧纠缠在一起，一下下扣着指甲盖。


    今天是个很重要的日子——在他的梦里, 今天是他的小爸爸在原书里的最后一次出场。


    原书里这样写：“2月3日这天是黎宸的生日，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下了大雪，一直到早上还不停。白眉过来说, 监狱那边打来电话，说方瑜一直要求见一面黎宸。但雪太大了, 黎宸想了想, 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方瑜。最后他没有去，后来也再没听到方瑜那边有什么消息了。”


    然后就没有了, 这就是方瑜最后的结局, 结束在他爱人的生日这一天。


    黎瑾想到这里，从温暖的被窝里一下跳出来。几步跑到窗前。冰凉的玻璃上凝了一层白雾。他用手掌几下抹开，凉丝丝的水珠瞬间往下落, 黎瑾也不管, 贴在窗户上往外看。


    昨天从傍晚就开始下雪, 此时整个地上树上都是白茫茫一片。但眼下雪却已经停了, 往远处那片乌压压的云层深处看去，已经有一抹亮色的金光在往外冒。


    “嘿嘿。”黎瑾把脑门抵在凉透了的玻璃上傻笑，转身打开房门就往主卧跑去。


    “咔哒。”小朋友缓缓推开门，先探进一个脑袋，然后蹑手蹑脚的摸到爸爸们的床边。他趴在床边往上看，正对上方瑜的半张脸。


    小爸爸正熟睡着, 在他身后，爸爸的一只胳膊从肩膀处搭过来，把小爸爸圈在胸口。


    正在这时放在床头的手机忽然一震，是闹钟响了。


    “嗯……”床上的人有些烦闷的哼唧了一声。黎瑾一下笑出声，抬起手指去戳小爸爸的脸颊和鼻尖。


    他手上还带着刚才抹窗户粘上的凉水，被这么一碰，方瑜一下醒了。他一睁眼看到孩子就站在床前，吓得一下坐起来：“玉玉，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黎瑾被抱上床去，那一边黎宸也醒了。


    “爸爸，生日快乐。”黎瑾靠在方瑜怀里冲黎宸眨眼睛。


    方瑜一下笑了，他也转过头，这一大一小一齐盯着还仰面躺着的黎宸：“生日快乐呀，三十岁的某人。”


    黎宸把胳膊收回来，压在眼睛上。明明是冬日的清晨，身上却是一阵阵的泛出燥热来，血管里的血液像是咕嘟冒泡的滚水一般。


    这时方瑜已经下了床，顺势把黎瑾塞进自己被窝里，黎宸放下胳膊把孩子搂住：“现在就要过去准备了？”


    “是啊。”方瑜点头，“前几天白眉姐给我列了那时间表，好多事呢……没经验，第一次。”


    黎宸淡淡勾了一下方瑜的手腕：“那我就不去打扰你们准备惊喜了？”


    方瑜笑起来：“晚上见。”


    被窝里的父子在方瑜转身后也相视一笑：“晚上见。”


    —


    到了傍晚，黎瑾被黎宸带着来到了演出会场。他们的车子从会场门口经过，黎瑾扒在窗户上看着外面排起的长队。


    他在道路两边看到了印着小爸爸照片的易拉宝，海报，横幅，粘板，排队的人手里几乎都拿着和他小爸爸有关的东西，头顶上还别着摇晃着的小别针，写的是他小爸爸的名字。


    他回过头想找爸爸，却看到黎宸此刻也正在望着窗外的这一切。


    父亲的目光深沉，安静，复杂。黎瑾抿了抿嘴，没说话，只是又把头扭回去了。


    他们从VIP通道口进入会场。在下车时，排在不远处队伍里的粉丝远远地就看到了他们，立刻高声尖叫起来：“玉玉——！玉玉来啦！”


    “黎皇啊啊啊啊啊啊，生日快乐！”


    “告诉小瑜不要紧张，演出顺利！”


    黎宸停下脚步冲那边点头致意，黎瑾则垫着脚冲粉丝的队伍挥手，立刻又引得那头一阵尖叫。


    他们推开休息室的门，一眼看到的是白毅欢，赵添和于一鸣。那边雅各正抱着手臂站在换衣间门口，正往里喊：“那啥？行不行啊？要不要帮忙？”


    黎宸当即一皱眉：“怎么了？”


    “呀，来啦？”雅各回过头，往里指了指，“小瑜刚做完发型，说是衣服有个扣子卡住了，不太好穿。”


    “宸哥来了？”帘子后面传出方瑜很轻的一声。


    “我进来。”黎宸当即勾起帘子的一脚，飞快的抽身进去。黎瑾一迈腿就也要往里跟，却被雅各弯下腰，一把从地上抄了起来。


    “小孩子别进。”雅各拍拍黎瑾的小脑门。


    黎瑾仰起头，贴在雅各叔叔耳边：“爸爸和小爸爸会亲亲嘛？”


    雅各直接打了个冷战——这小孩在家每天都看点什么东西啊？


    没羞没躁的臭情侣！


    方瑜今天的演出服弄得很是花哨，衣服像是一大堆彩色布料缝起来的，一大块的裹在身上，脸上也画了彩色颜料，一看过去花花绿绿的一个，颇有童趣。


    时间快到了，黎宸牵着人往后台走。此刻的舞台上正在播放宣传片，而台下的粉丝每每到名场面的地方就是一阵尖叫欢呼。


    方瑜靠在黎宸的手臂上往外看着层层叠叠的人，调试好的话筒都被递到了手里，他还有点觉得不真实。


    黎宸微偏过头。他想起自己多年前在后台看到方瑜的那次。


    虽然方瑜自己意识不到，但黎宸已经不会再在他的眼中看到多年前的迷茫和不安。


    “去吧。”他轻推了一下方瑜的腰。他的小兔子深吸了一口气，快步冲上了舞台，追光灯紧跟在他身上，台下几千人的掌声和欢呼仿佛要将他托起一般。


    所有的流程顺利推进，节目单上的倒数第二首歌唱完了。


    方瑜微喘着气扶了扶耳麦：“接下来呢……”


    摄影机把他的脸投射到大荧幕上，所有人都立刻看到他绯红起来的耳廓。


    台下的粉丝开始呼喊起来：“黎宸！黎宸！黎宸！”


    方瑜笑了：“诶，那现在我的新歌应该已经正式上线了……大家不要现在拿出手机来听好吧！你们来都来了，那今天，对吧，肯定就是这首歌的首唱。”


    “下面这首歌，送给我永远的，唯一的爱人，黎宸。《在一切开始之前》。”


    “在一切开始之前，是否会有预兆？”


    “我不知道结局，但我明晰我的内心。那些感受是真实的，期待你的回应。”


    “你看到我了，你向我走来，我梦里的一切会发生吗？”


    “幻想变为现实，我与你一同实现。”


    黎瑾牵着父亲的手，仰头看着舞台上，和小爸爸身后那块巨大的屏幕。他们终于听到了这首歌的最终版本。


    他仰起头看爸爸——不知道他是不是有点想哭。


    这首歌唱完。方瑜的手顺势指向舞台侧面，追光跟着他的动作摇摆过来，黎宸顿了两秒，拉着黎瑾像向方瑜走去。


    另一边，雅各推着个小蛋糕车走上来，上面插满了正在燃烧的蜡烛。


    白毅欢接过话筒：“不多不少，正好三十根。刚才我们在后面点了好长时间，诶小于你那边挡一下风啊！又要灭啦！”


    台上台下都哈哈大笑起来。


    方瑜双手握着话筒，他的皮肤因为一整晚的演出微微出了汗，飞快闪动的睫毛上挂着一丝水气，那双眼睛宝石一般亮的惊人。


    “你喜欢吗？”他问。


    黎宸的目光一刻都不曾移开。他接过不知从谁手里递过来的话筒：“喜欢。”


    很简短的两个字，说的不仅是歌曲，蛋糕，当然更指代眼前的人。


    方瑜立刻笑起来。他有些害羞的摸了一把额前的头发，又摸摸眉骨，再摸鼻梁。从黎瑾的角度看去，他都能看到自家小爸爸因为纯粹的快乐而偷偷翘起的脚。


    “送给你的。”方瑜指了指蛋糕。


    黎宸终于顺着他的手指去看蛋糕。这是一只巧克力慕斯蛋糕，切面上是华丽的分层，顶部的点缀是各种水果。


    他笑了：“都是你和玉玉喜欢吃的。”


    方瑜的脸更红了。而黎宸随即又说：“所以我也喜欢。”


    这句话让方瑜直接扑进他的怀里，黎宸揉着小兔子的头发，而怀里的人牵着他的手：“快点许个愿吧！”


    “啊啊啊啊啊啊——！”


    整个会场爆发出比此前任何一次都要激动的尖叫声。在屏幕上，原本抱着方瑜的黎宸往后退了半步，单膝缓缓跪下。


    方瑜的眼睛缓缓睁大，他的呼吸急促起来。被黎宸牵住的那只手有些颤抖。


    而此刻黎瑾突然行动起来，他冲到舞台前方，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变出了一个小盒子。


    摄影师把镜头聚焦上去，黎宸在山呼海啸的尖叫中接过盒子，镜头移开时，最后带到了黎瑾无比骄傲的涨红的小脸。


    黎宸握着盒子，拿起话筒，自下而上看着已经僵直了身子的方瑜。


    “你什么时候？”方瑜问。


    黎宸挑了挑眉：“你前几天带着玉玉出去给我准备惊喜，那我也可以带儿子准备，对吧？”


    方瑜猛地看向黎瑾，小朋友举起手，傲娇的比了个耶。


    就在某一个方瑜有工作的下午，黎宸带着自家儿子出门去。车上，他异常尊重的，用和合作伙伴交谈的口吻对黎瑾说：“这是我们的秘密合作任务。你要做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能暴露这个惊喜。”


    黎瑾此刻正从车子里放东西的小格子里摸出黎宸的墨镜，他把眼镜一戴点了点头：“嗯哼。”


    现在，他骄傲的叉着腰，学老爸的样子冲方瑜挑了下眉。黎宸打开了小盒子，里面放着戒指。


    黎瑾从雅各手里接过话筒，亲自举到父亲嘴边。


    “我知道我们有一枚戒指了。”黎宸说，“但这个戒指，是我和玉玉一起去挑的，在我生日的这天送给你。”


    黎宸原本觉得自己可以再多说一些，可此刻他看着方瑜已经沁出泪水的眼睛，他在心底里粗暴划去了那些长篇腹稿，而直奔主题。


    “我想许下的生日愿望是……”


    “和你一起看着玉玉长大，然后他会走向他的人生，而我们会在彼此身边慢慢变老。一辈子，永远，直到最后的永恒。”


    “你可以帮我实现这个愿望吗？”


    方瑜拼命点头，他的手指感受到戒指微凉的温度缓缓被他的体温温暖。


    黎宸站起来，舞台上下预备好的烟花一齐燃放起来。他们在所有人面前亲吻。雅各允许黎瑾看了一秒，就立刻把小朋友赶去吹蜡烛去了。


    用的理由是：“不吹蜡烛愿望就实现不了了，你爸爸没空了，你帮他吹一下。”


    ……


    “玉玉困了吗？”


    回家的车后座上，黎瑾东倒西歪的靠在爸爸们中间。他努了努嘴，闭着眼睛，什么都不想说。


    手机上的时间已经过了零点，2月3号结束了，而他的小爸爸这时正倚靠在爸爸的胸口，他们的手就在黎瑾面前紧紧扣在一起。


    他搞定了！他们跨过了这一天，彻底把所有糟糕的剧情甩在了身后。


    真是累死了啊……不管了，先好好睡一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