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羊倌

作品:《大月谣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狼的嚎叫声,獠牙的摩擦声,马蹄声,西戎人的怪笑是声,箭射中肩头的痛觉,双腿肌肉的撕裂感。


    在无数的声音中,嬴抱月将肉体的所有痛苦抛之脑后,拼命地往前跑。


    久违地不动用真元如此拼命奔跑,跑着跑着,她脑海中忽然有些恍惚,觉得仿佛回到刚穿越回来的那段时光。


    那个时候的她没有境界,无论做什么都无比吃力,都要拼上自己的一切。


    现在的她,还真和那个时候非常相像。


    可能还要更惨一点。


    如果她当初穿越回来的地方不是前秦,而是西戎,那还真是开局就是地狱难度。


    嬴抱月苦中作乐地想着,但不管她的想法有多乐观,她现在的处境却不容乐观。


    没有真元支撑的肉体很快就濒临精疲力竭,嘶啦一声,她后背的衣物被扯下一块,留下一道布满整个后背的爪痕。


    嬴抱月猛地往前一蹿,躲过身后那匹狼向前的撕咬,但大腿根再一次传来撕裂的痛感。


    她跑不了多久了。


    人的腿想要跑过狼的腿,本来就是不可能的。


    她被扑倒只是时间的问题。


    她在奔跑的过程中一直在寻找遮蔽物, 但绝望的是, 四周除了荒凉的草场之外,连一棵树都没有。


    后背再次传来撕裂的痛感, 嬴抱月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无力再加速。


    只能到这里了吗?


    她闭上双眼,握紧了怀中的剑柄。


    看来她只能选择暴露身份搏上一回了。


    比起被狼撕碎,她还是想要作为修行者拼上一次,只不过这一次她如果落入西戎人之手, 不知会被如何对待。


    嬴抱月眼前浮现出那口禁锢自己的棺材, 握紧拳头。


    她睁开双眼,目光却忽然一怔。


    不知是不是老天听见了她的声音,不远处在荒凉的草叶中,忽然泛起了波光。


    一片巨大的湖泊出现在她眼前。


    与其说是湖, 简直就像是海一般, 一眼看去居然看不见湖的对面。只能看见茫茫水面。


    冬意散去,春来即将到来,湖面上结着一层薄冰。


    不知为何, 就在看见这片湖时,嬴抱月发觉身后追逐的狼群步伐似乎忽然放缓了。


    但她来不及多想,她的身后已经无路可退,这片湖已经是她最好的去处。


    嬴抱月奔至湖边,一头扎了进去。


    ……


    ……


    狼群在湖边停下了,吐着舌头打着转,却唯独不敢靠近这片湖泊。


    “停!”


    跟在狼群之后的马队也停了下来,望着眼前茫茫大湖, 戴着面具的年轻人神情有些意外。


    望着这片湖泊, 连狼群的眼中都泛起惧意,此时也有其他奴隶到达了这片湖泊, 但看着眼前巨大的湖面, 全都眼含恐惧地往后退去。


    仿佛比起狼群,这片湖泊才更可怕。


    “跳下去了?”


    肥胖的中年人打着马在年轻人身边停下, 惋惜地耸耸肩, “难得有这么能跑的奴隶, 居然蠢到跳黑湖, 果然奴隶就是奴隶。”


    年轻人收起弓箭,注视着眼前波涛诡谲的湖泊。


    这片湖泊是西戎人的禁地, 传说中能吞掉成群的牛羊,活物进去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


    看见年轻人收起了弓箭, 中年人脸上的横肉抖了抖。


    “来,阿惮,奴隶还有的是,别败了兴致。继续玩。”


    男人大笑地拍着年轻人的肩膀,“你难得来我的领地,这一次我们不醉不归,别让人说我亏待了十一翟王。”


    “不了,”淳于惮笑了笑,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将弓箭挂到了马腹边。


    “叔叔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也就对刚刚那个奴隶感兴趣。”


    “刚刚那个?有什么特别吗?”


    中年人皱起眉头, 努力回忆着刚刚那个满脸血污的女子。


    “倒也没什么特别,”淳于惮玩弄着大拇指上的扳指,目光微深, “只不过和我之前见过的一个人,身形有些相似。”


    “见过的人?”


    中年人眉头皱得更紧,“谁啊?”


    “名字不记得了, 不过一个女人而已,”淳于惮忽然探过身,一把摘下了中年人马背上的酒囊,打开酒囊痛饮起来。


    他抹了一把流到下巴上的酒液,混不吝地一笑,“说起女人,听说全西戎最美的女奴隶,就在叔叔帐中?”


    中年人哈哈大笑起来,眼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那是,今夜就让你开开眼。”


    “走,回帐中, 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喝!”


    马队再次鼓噪起来,还没死的奴隶被重新装入笼子里,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从湖边离开。


    ……


    ……


    太阳落山,夜色渐渐深了。


    寂静的湖岸边, 潮水拍打着贫瘠的土地。


    在湖的北方, 冻得极为厚实的冰层上,忽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只手,从冰层下伸了出来。


    嬴抱月抱着巨阙剑,一寸寸从冰层下爬出。


    眼前是一片冰天雪地。


    和已经有些许春意的南岸不同,这片大湖的北岸,像是永远停留在冬天。


    嬴抱月脸色苍白地望着一望无垠的雪地,踩着厚厚的雪层,蹒跚地向前走去。


    每走一步,都有一滴血落在她的脚印下。


    不知走了多久,她一头栽倒在雪地上。


    雪花飘落,渐渐将她的身躯一点点掩埋。


    眼前一片黑暗,就在即将失去意识之时,嬴抱月好像觉得有一个温暖的毛茸茸的东西伸入了雪中,正在拱她的脸。


    但下一刻,眼前的一切,还是终归于黑暗。


    ……


    ……


    清晨,一名裹着破羊皮袄的少年掀开了帐门。


    “阿父,昨晚跑丢了一只羊,我去找羊!”


    就在跨出毡帐时,他扭头往帐内喊了一声。


    但就和往常一样,帐篷内寂静无声,没有人回答他。


    少年脸上神情却没什么变化,望着外面的风雪,他紧了紧羊皮袄,大步跨入风雪之中。


    “喔啰啰!”


    少年嘬着嘴唤着羊,在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他双眼忽然一亮,踢了踢地上的雪层,只见雪下露出一串黑溜溜的羊粪蛋来。


    “有了!”


    少年顺着羊粪蛋的方向一路小跑,没多久,果然远远看见一只白身子黑头脸的羊正趴在雪地上。


    他顿时兴奋起来,正要狂奔而去,跑着跑着却忽然停住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