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我见君,恰如蜉蝣见青天

作品:《女帝座下第一走狗

    “声波?光波?”


    房间内,专心听讲的神官们陷入短暂茫然。


    其中一名神官疑惑道:“使君说水波,我等都明白,只是这声音,也有波么?”


    赵都安微微一笑,斩钉截铁道:


    “当然有。事实上,水波与声波,是一样的。”


    他随后拿起手中的笔杆,在旁边的书架上敲了下,发出“梆”的一声:


    “你们看,声音如何出现的,乃是笔与书架碰撞,发生了震动,便有了声,而将石头丢入水潭中,是不是水面亦会震动,发声?”


    在一个严重缺乏相关概念的世界里。


    赵都安解释一些东西,必须放弃严谨性,追求通俗易懂。


    果然,此话一出,屋内外的神官们都恍然大悟,觉得极有道理。


    公输天元大点其头,认真道:


    “使君说的有理,就像若鼓面上覆盖灰尘,我们重重敲鼓,鼓皮上的灰尘,也会如水波一般震动。”


    顿了顿,他皱起眉头:


    “只是,这声音从一处,去另一处,需要什么介质传递么?”


    “呵呵,公输兄观察细致,比喻形象,”赵都安先称赞了一句,旋即才说:


    “当然需要。恩,举个例子吧,上次我率领官兵,抓捕通缉术士。


    恩,当时金简神官也在,对方信仰风神,打斗中,竟抽离了我身边的气,令我窒息。


    当时,我向金简神官呼救,却发现我俩却听不见对方声音。”


    房间外。


    有神官兴奋附和:


    “没错,的确有这个术法,我便遭遇过,半点声发不出。但不知为何。”


    “如此说来,莫非声音之播散,需要的‘介质’,便是气?抽干了气,便无法传递声音了。”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这里大部分神官,并非修匠神。


    但不耽误他们听个热闹,参与讨论。


    赵都安微笑颔首:


    “诸位说的不错。同理,水波之所以能存在,盖因水本身,便是那波的介质。”


    矮胖青年公输天元却皱起眉头:


    “使君说的不错,但那光波何解?既抽离空气,还能看清彼此,说明光不靠气来播散,那靠什么?”


    糟糕……我好像说顺嘴了,光的传播需要介质吗?好像压根不需要……


    恩,除非把所谓的“以太”这种概念搬出来……唉,没办法,这些知识太多年没用了,工作以后就还给老师了……


    赵都安噎了下,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


    不过赵大人是久经考验的,虽然心中发虚,但脸上仍镇定自若。


    甚至露出赞赏当年神色,感慨道:


    “公输兄不愧是天师弟子,随便一问,便在关键之处!”


    公输天元不禁挺了挺胸脯,觉得面上有光。


    赵都安轻咳一声,正色道:


    “要说清这個,便要先弄清楚,何谓光,何谓光波。在我看来,世间万事万物,都是由一种基本粒子构成,就如一块石头,捏碎了,发现是一粒粒尘埃……


    水如此,光亦是如此……因是由粒子构成。


    而粒子每时每刻,都受外力扰动,恰如灰尘随风而动,粒子彼此影响牵连,便成了光波……”


    说这番话时,赵都安有点心虚。


    因为按照他记得的波粒二象性的概念,光本身即是粒子,又是一种概率波……


    不过这玩意太抽象,还要涉及到“场”的概念……他专业不在这里,也只是粗浅了解。


    所以犹豫了下,还是决定用更容易令人理解的方式解释……


    反正,说太抽象了,这帮人也压根理解不了。


    而且也太超前了,毫无必要。


    ……


    小院内。


    徐贞观表情古怪地望着水幕上,赵都安侃侃而谈。


    不禁扭头望向老天师:


    “世间万物,真的是由‘尘埃’构成?”


    张衍一沉默了下,不置可否。


    只是含糊道:


    “呵呵,天地之奥妙,凡人如何揣度?不过,此人所说,倒不失为一种有趣的假设。”


    老天师看似镇定,实则同样是迷糊的。


    按照道家学说,天地由阴阳二气构成,五行元素构成……但赵都安进一步,将气和五行都拆成粒子……


    若是旁人所说,张衍一只会一笑置之。


    毕竟世间从不缺少狂徒。


    但说的人,是张口便能道出极精辟的见解的赵都安……老天师就有些拿不准了。


    “且看他如何继续说吧。”张衍一道。


    徐贞观点了点头,也将视线再次投向水幕。


    ……


    房间内。


    赵都安清了清喉咙,笑道:


    “说完了光的模样,那便到了光如何在介质中行走的话题。可惜,这个问题我也无法给出答案,也在探索中。”


    此话一出,不少神官骚乱议论。


    然而公输天元绿豆般的小眼睛,却越发亮了。


    沉声呵斥了议论声,正色道:


    “我等修道,亦有无数奥秘不得而知,岂有洞悉一切的道理?使君这般,才是求道之人该有的风骨!”


    一群神官顿时汗颜,望向赵都安的视线愈发尊敬。


    公输天元胖脸上,写满激动:


    “使君不必理会他们,请继续说!快说!”


    他意识到,接下来就要到困扰他数日的折射之原理上了。


    赵都安微笑颔首,说道:


    “说清了上面这些,我们就该知道,无处不在充盈着气的空间,与会令人窒息的水下,乃是两种介质。诸位不知多少去河边捕鱼过?”


    捕鱼?


    当即有不少神官开口,表示自己有过经历。


    赵都安负手而立,道:


    “有经验的捕鱼人,会知道,当我们站在溪水中,手持削尖的木棍,刺向水中游鱼时,不能瞄准,应向下些,才能刺中,你们以为是为何?”


    “这……”


    神官们面面相觑,一人眼睛一亮:


    “莫非,便是因介质不同,光映照的图影,便错位了么?”


    “没错!”赵都安赞许了句,“就是这个道理。”


    他在小白板上,用图式进行了一系列解释,又道:


    “这个道理,其实诸位绝不陌生,你们熬夜疲惫,打哈欠时,是否会流泪?这时,会发生什么?”


    公输天元突然一拍桌案,激动地站了起来,说道:


    “清晰!看远处事物,会更清晰!我懂了!泪水覆在眼眸上,便如光入溪水,我所见之图影,亦如水中游鱼……”


    这一刻,这位匠神传人神态激动。


    大脑飞速运转。


    只觉困扰了三天三夜的难题,豁然开朗,呢喃到:


    “所以,以水晶磨镜,便是相当于,在人眼前时刻放置一片特殊的水……通过计算,调整光束映照……”


    “等等,那为何人眼会如此?莫非,人眼也如一汪水,正如腿脚受伤会畸形,人眼也会变形……这才导致视物不清……”


    “哈哈,我懂了!我懂了!”


    这一刻,公输天元不断地低声自言自语。


    连续数日不眠,疯狂压榨脑细胞,本就令他情绪不稳,神志恍惚。


    这会猛地打通桎梏,险些手舞足蹈。


    令其余神官纷纷侧目。


    “公输师兄又疯癫了,上次如此,还是几年前……”


    “师兄到底懂了什么?为何我还是不大明白?”


    “这个赵都安究竟哪里学来的本事,竟三言两语,令师兄如此这般……”


    人群议论纷纷。


    赵都安也大为意外,因为这胖子的悟性有点惊人了。


    他毕竟将这些知识忘得七七八八,对透镜什么的,也只记得大概。


    所以,他讲述的多是概念上的东西。


    且自己都摸不准,是不是说对了。


    可真正的天才,并不需要仔细教授。


    只需要给一个方向,给一点灵光,他就会自己补全一切。


    匠神传承的的公输天元当然是个绝顶天才。


    只是碍于这时代科学被压制的厉害。


    而此刻,赵都安简单一番概念性的话,对其他神官而言,如一团迷雾,云里雾里。


    但对公输天元而言,却好似一柄利斧,劈开他眼前重重迷雾。


    恰如蜉蝣见青天。


    “赵兄!”


    公输天元收敛笑容。


    大踏步上前,双手用力攥住他的手,真挚地摇动,胖脸上满面红光:


    “听君一席话,胜我师尊无数!


    这就是我苦苦追寻的方向,我之前造那些镇物,多依赖术法手段,可赵兄今日所说这些,与术法无关,却得匠神真意。”


    “……公输兄言重了,天师何等样人物,我也只不过是平日瞎琢磨,加上看过一些零散杂书,妄自揣测,不足为信,呵呵,不足为信……”


    赵都安僵笑着,努力把手往回抽。


    自己自己随口扯了几句,效果远超预期。


    公输天元也自知激动失言,忙找补了两句,然后才道:


    “总之,今日赵兄所说,发人深省,日后你若有用得上我的,尽可来找。咦,你缺不缺镇物?比如这纸裙,可拿去给家中女眷用……”


    “……不必!”


    赵都安瞅了瞅架子上,那一大堆功能稀奇古怪的奇葩法器,摇头拒绝,义正词严。


    “好吧,呀,耽误了你许久,可莫要惹得陛下不快,赵兄且去忙吧,我还要好好消化你今日所教。”


    公输天元一脸遗憾。


    有种自己的宝贝,不被人赏识的失落。


    “既如此,我先告辞。”赵都安微笑道。


    对他而言,获得这条人脉,便是最大的收获。


    ……


    俄顷。


    赵都安匆匆回到宫廷侍卫们聚集的厅堂。


    就看到,一袭轻纱道袍的女帝缓缓从三门中走出,侍者们纷纷起身迎接。


    “陛下?您与天师说完话了?”赵都安愣了下。


    徐贞观轻轻点了点头,眼神极为复杂地盯着他。


    想说什么,但终归没开口,迈步朝外走去,轻飘飘丢下一句:


    “回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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