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醒来，气温骤降。


    这会儿刚第二节课，办公室里的老师们捂着厚外套跺脚，“几号开始供暖啊？冻死个人了。”


    “说是一号试供，七号正式供暖，”隔壁桌的女老师批改作业，头也不抬的道：“今儿晚上还得去查寝，看看他们宿舍里的暖气片儿漏不漏水。”


    “啊，”五班班主任手里的芒果干儿都不甜了，“那我也得去呗，给我老公打个电话晚点儿来接我。”


    “诶呦，刚结婚的小夫妻就是腻歪，像咱们老夫老妻的，别说是来接了，就是回去晚了都得被说句今儿又没做饭啊？”


    “可不是，天天跟伺候大爷似的。”


    ……


    “小梁老师还没结婚呢吧？”


    话题不知怎么就跑到了她身上，梁星星捂着外套懵然抬头，轻轻点头，‘嗯’了声。


    旁边赵明明笑嘻嘻的说：“刘老师，小梁老师有人追呢，您还是操心操心我吧，身边儿要是有优质单身男，给我介绍介绍呗。”


    刘老师在办公室里人称红娘，隔壁办公室刚促成两对儿，听说是都要准备结婚了，名号一炮而响。


    “你还年轻，才大学毕业，正是拼搏事业的时候，听姐的，别急着结婚，结了婚可不自在，别看他们秀恩爱说，老公有多好有多好的，那是没给你看见干仗的时候。”


    “就是，这个年纪你急啥，好好工作，涨工资才最重要，再找个帅小伙儿谈个小恋爱，甜不滋儿的……”


    这种话，一说起来就没完。


    梁星星哆嗦着改完作业，拿起手机看了眼最近的天气预报，直线下降的气温让人眼前一抹黑。


    她想着，是等周末回家再换厚衣服，还是抽空回去拿一趟。


    还没纠结出结果，手机屏幕顶端突然跳出一条消息。


    [刑烈：下楼]


    梁星星心里咚的一声，下意识的朝窗外看。


    她的位置靠窗户，明亮的玻璃窗正对着办公楼外面宽阔的地坪，和学校校门。


    她没看见他。


    “诶，梁老师，干啥去啊？”旁边赵明明看她站起来，立马问。


    梁星星：“……不接水，自个儿去。”


    赵明明往嘴里扔了颗葡萄干儿，嘿嘿笑。


    梁星星攥着手机下楼，就见办公室大厅里站着个人，正饶有兴致的看公示栏。


    公示栏里张贴着的是上周公开课时拍的照片儿，老师们都是穿着正装，或指导学生，或站在讲台上授业解惑。


    梁星星那张有点儿不同，她站在窗边看向黑板，大片的日光洒在身后，落下斑驳印记，侧着的半张脸，光影交错，眉眼浅淡，只是站在那儿，便让人觉得平和安静。


    刑烈揣在兜里的手，手指抠抠裤缝儿，忍着想将那照片儿抠下来的心痒痒。


    他听见动静扭头，就见照片儿上的人正朝他走来。


    “啥事儿？”梁星星问。


    刑烈从来也不是什么做小伏低的性子，她语气寡淡，站在离他两步远的距离，他顿时也没了好气儿，把手里鼓囊囊的袋子朝她一扔，又瞥了眼她身上的薄呢子大衣，冷嘲道：“怎么没冻死你呢？”


    梁星星条件反射的伸手去接，被那重量带得手臂坠了坠，勉强算是接住了这重重的一袋子。


    两根绳儿打着结，里面塞得满满当当，上面是一件米白色的羽绒服。


    她心里难免浮上一个猜想，却是没问，抿着唇似有不解的看他。


    刑烈双手插兜儿，却是看着公示栏里的照片儿，不看她，像是后脑勺儿长了眼，头也不回的说：“邢佳佳让我给你捎过来的。”


    梁星星看了眼手里抱着的大包，想了想，敛眉道：“……佳佳店里的袋子不长这样儿。”


    被戳穿，刑烈脸上也不见尴尬，甚至没给她一个眼神儿。


    到丢是脸皮厚，梁星星心想。


    她走过来，把这袋子衣服递给他。


    手刚碰到他的手臂，这人就嗖的躲开了，语气嫌弃又刻薄道：“别扒拉我，不知道自个儿的手贼凉？”


    梁星星：……


    她手是凉，可他穿着件修身的黑色短款薄羽绒服，总不能一点儿都扛不住吧？


    “刑烈，”梁星星出声道，“你女朋友会生气的。”


    如果之前他故意逗她玩儿，还可以说是为了学校食堂工程的事有利可图，但现在他给她送衣服，这种亲密行为过界了。


    梁星星不知道他的想法，却是她清楚自己守着的那道线。


    刑烈闻言，脑袋稍侧，身上的羽绒外套黑，他的眉眼更甚，衬得凶相更是明显，可他浑然不觉，粗浓的眉尾一扬，似是有趣的问：“你在乎她的感受？”


    梁星星没说话，她想说的重点不是这个。


    刑烈却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唇角一样，笑话她：“真操心。”


    东西退不回去，梁星星退而求其次，“小票在吗？钱我转你。”


    “售货员儿没给，”刑烈张嘴就来，伸手推着她往楼上去，“回去吧你。”


    男女力量悬殊到什么地步呢？


    梁星星被他掐着后颈推着转身迈上楼梯时，一点儿招架之力都没有，像是轻飘飘的一股风，又像是随意被捏的云。


    她被松开，站在台阶上回身看时，那人已经阔步推开玻璃门出了办公楼。


    今天天气不好，阴沉沉的，呼啸的被风大有一副要将外面光秃秃的树木连根拔起的气势。


    他走得头也不回。


    ……


    拎着这袋子衣服回办公室，难免被办公室里的老师们问东问西，梁星星回了趟宿舍，好在钥匙揣在兜里。


    她把绳儿解开，将里面塞得衣服拿了出来，厚毛衣，羽绒外套，加绒裤子，还有一双棉袜子。


    “……”


    吊牌剪了，小票没有，价格无处查询。


    梁星星跟床上的衣服大眼瞪小眼片刻，还是屈服给了寒冷的北风，脱了轻薄的大衣，换上了那件羽绒外套。


    宿舍里有一张全身镜，是赵明明买的。


    梁星星出来时瞥了眼镜子，锁上门又回办公室，快走到时，忽然想起了这羽绒服眼熟的原因。


    刑！烈！


    身上的那件！


    跟她穿着的这件一样！


    梁星星抓着楼梯杆儿咬牙，瞥了眼某人刚站着的地儿，犹豫一瞬，还是没回去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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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正他又不在。


    反正……别人又不知道。


    一进办公室，五班的班主任正准备去操场上看自己班的学生做操，看见她进来，顿时眼睛一亮。


    “诶，小梁老师，你跟你对象买这套情侣装啦？”


    梁星星：！


    “我上周去逛也看见了，特喜欢，就是有点贵，你穿着真好看！”


    “小梁老师你有对象了？”


    “赵老师不是说还在追嘛？”


    “啥时候脱单的呀，这不得请客喝奶茶啊？”


    梁星星：…………


    梁星星骑虎难下，奶茶还是请了，在办公室里老师们的眼里，还多了个……对象。


    ……


    十一月一日，学校教室食堂开始动工了。


    这是韩主任请来的良辰吉日，还买了两串鞭炮，说是请土地神保佑。


    办公室里很多老师都去看热闹了，梁星星没去。


    她转给刑烈的衣服钱，被他退了回来，他们之间的聊天记录，又变成了很多天的空白。


    梁星星退出聊天界面，想了想，给杨超发了条消息。


    [梁星星：我们约个会吧。]


    她没说过这样的话。


    消息发出去后，没有收到及时的回复。


    过了五分钟，隐约听到鞭炮声时，她忽的想起，前几天打电话时，杨超说要出趟差。


    可那条消息，已经超过了撤回时间。


    [梁星星：忘了你出差了，等你回来再说吧。]


    梁星星坐在位置上，看着手机屏幕发呆。


    其实，她跟杨超很合拍。


    有时间的时候，约着一起吃顿饭，看场电影，或者去附近走走。


    他们都不是粘人的性格，闲了凑在一起，没空时各自去忙。


    跟新婚期的五班班主任不同，他们电话不算很勤，梁星星也不会把杨超挂在嘴边，大多数时间里，生活状态其实没有多大变化，除了她看微信的时间变长了。


    杨超很体贴，梁星星觉得她也是。


    可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今天更是加重。


    学校的西南角，挨着艺术楼旁边的空地是建实验室。西北角小卖部和食堂之间的小片空地，用来建个不大的教师食堂，此时都用施工的铁丝网拦了起来，旁边儿还有鞭炮响完的红纸屑。


    “这土还行，没冻得梆硬，下雪之前得把地基打好了。”刑烈说。


    “刚那女老师可真好看，一看就是文化人儿。”黑蛋儿呲牙笑。


    “诶，我觉得那穿裙子的好看，两条小细腿儿……诶呦！”那人话还没说完，屁股上挨了一脚踹，差点儿没跪下。


    刑烈冷眼一瞪，环视一圈，警告道：“我话说在前头，以后见着人家女老师、女学生，都给我绕道儿走，谁要是往上凑，以后也别跟着我干了，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这话算是重的，刚说话的几个都缩着脑袋装乌龟。


    周朗打圆场道：“你这话说的，就是男老师也不能往上凑啊。”


    众人憋笑。


    刑烈斜楞他一眼，“少给我打镲，干你的活儿去。”


    “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