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黄梅雨季

作品:《如何打败天下第一

    天欲压境。


    万和城的灯火早些时候便熄得七七八八,家家户户晾在院子里或窗外的衣服大多都收了回来,见这乌云的架势便知要有一场大雨。


    吕排歌坐在客栈的房间内,桌子上点了一根矮胖蜡烛,快要烧尽了。


    她挺喜欢这蜡烛的香味,是一股桃花香。


    也许因为这客栈之前的客人都爱喝茶,茶香渗入木头的丝丝缝缝中,混着这股桃花香,那味道让吕排歌的肌肉与精神都很快放松下来。


    她看着窗外空荡的街道,偶有几人背着包奔跑着往家赶,万和城大概从未有过这么冷清的时候。


    不多时,一声闷雷自远处传来,瓢泼大雨眨眼间倾倒而下,雨幕密密,遮住了吕排歌远望的目光。


    这雨下得真够大的,吕排歌心说。万和城的黄梅期很长,这雨还得下一阵子。


    加之她不久前刚从皇城中偷出了个宝贝,如今城中戒备森严,只进不出,哪怕目下雨下成这样,街上仍有巡逻的队伍。


    根本无法混在平民的队伍中出去。


    看来短时间内,她是回不去了。


    不过说实在的,就算回不去也没多大关系,那里不是她的家,至多能称之为「落脚点」罢了。


    她的家曾经在万和,现在么——不知道了。


    忽然有那么一瞬间,吕排歌生出了一些世不容我的悲哀。


    真奇怪,她又不是这种多愁善感的人。


    她移开目光,移开自己莫名低落的心情,抬起腿搁在桌子上。


    靴子旁边是她这几天当宝贝赏玩的东西,此刻正包在一张粗麻布中,外形像一块石头。


    她盯着片刻,一时之间竟想不起自己从皇城中将它偷出来是为了什么。


    “……”


    吕排歌耳朵动了动,敏锐地捕捉到这嘈杂雨声中不太寻常的声响,那是人在说话。


    这间客栈住着的都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武者,练武者耳力敏锐是通识,因此大家在讨论不欲为外人知晓的私事时总会动用各种手段。


    就像现在,这雨声便是天然的屏障。


    只可惜,吕排歌耳朵好得出奇。


    “这次比武姚家怎的无人参与?难道那传闻……竟是真的?”


    “李兄有所不知,在下刚到万和城时曾经拜访过姚家,唉,这一代英雄家族,竟就如此没落了……”


    “姚二小姐她……?!”


    “……”


    那声音逐渐模糊,吕排歌不自觉地抬眼看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不由得她不怀疑,整句话如此清晰地叫她听见,又在关键时刻突然偃旗息鼓,太能勾起人的求知欲了。


    是故意要她听见?


    可她吕家与姚家只是点头之交,根本不熟。


    虽说同生长在京内,同为武学世家,然而吕排歌搜刮脑内,想破脑袋都想不出过去与姚家有何瓜葛。


    无论好的,还是坏的。


    这事儿说实话也颇为奇怪,两大京内家族却一点联系都没有……


    也可能是她自己不参与大家族的社交,只醉心武学。


    嗯,这的确是最有可能的理由了。


    ——因此,她就算知道了此事,那也与听说书无异,根本不会因好奇而特意去打听。


    或者,是故意要其她房间的人听见?


    吕排歌在心中过了一遍那间房的上下左右住着的侠客,那倒只有楼上有些可能。


    楼上是位小有薄名的剑客,与吕排歌练的并非同一种武器,走的也不是同一种路数。


    吕排歌一柄重刀以刚以狂,光是往人身上一压,便教人无多余力气还手。


    而楼上那位的剑法却是薄剑,以快以准。


    据说他的剑法能将飞在空中的蚊虫一切两半,不过吕排歌无幸亲眼得见,这次大会他没有参与。


    若说他与姚家有什么关联,那就巧了,因为他也姓姚,且家乡就在万和城旁的清水郡。


    姚在晴山国是大姓,但清水郡的姚家与万和城的姚家可是打断骨头连着筋。


    先帝在时分的家,据说那时候还因为武学秘籍还是什么闹了点儿不愉快。


    后来两家在两地分别壮大了势力,一般人为方便区分,称呼其为万和姚、清水姚。


    清水姚虽未占得先机抢到好地方发展,但她们依旧贼心不死,想吞并万和姚进入万和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甚至连吕排歌这等不关心外界的武呆子都知道,黄毛小儿编过一首打油诗,在清水姚贼心最狂热的时候大街小巷都是这首诗——


    「清水姚志比天高,欲入万和展英豪。


    贼影偷偷夜色浓,贼心不灭意难消。


    昔日赵括纸上兵,今朝姚志胜江涛。


    江湖路远风波恶,且看姚家破万金。」


    [注]


    那男人叫姚谈竹,清水姚的谈字辈只出了他一棵好苗。


    万和姚的小辈好像是对兄妹。


    吕排歌只记得兄长姚看不通武功,却是个走一步算百步的智囊。


    妹妹么……吕排歌毫无印象。


    其实不止是对妹妹毫无印象,包括整个姚家,吕排歌都好些年未曾听闻他们的消息了。


    是了,自吕排歌离家上山三年,只有头一年还能从山寨间听到些讨论,再后来,万和姚几乎销声匿迹。


    万和姚曾经还是晴山国武林中顶天立地的存在,就连吕家也只能屈居其后。


    可如今,颇有些物是人非的惨淡。


    窗外一亮,是闷雷。


    吕排歌意思意思为未曾谋面的万和姚担心了一下,随即挥手将蜡烛挥灭,和衣和被躺上床。


    吕家只剩她一人,而她只在意武功,并不在意那些文人政客的事儿。


    因此,那群人就是把万和城闹得翻天覆地都与她没有关系,怎么着也夺不去她武林榜首的位置,自然忧烦不到她头上。


    昏暗的夜里,伴着窗外的雨声,吕排歌很快进入了梦乡。


    *


    这是……哪儿?


    吕排歌再清醒过来时,鼻尖闻到的味道便是陌生的,而不是客栈中那闻惯了的蜡烛香,她的身体瞬间紧绷起来。


    她没有感受到周围有人的气息,但也不敢随意睁开眼,只暗暗缩着藏在被中的手,摸索袖中的暗器。


    ——不见了。


    吕排歌又试着催动内力,而这幅身子仿佛从未练过武。


    这个认知使得她背后冷汗直流。


    吕排歌的武力在整个武林中已是最上乘,前些日子的武林大会她是当之无愧的榜首,就连据说被仙门看中,有过一段仙缘修炼的逃命居士都屈居她下。


    按理说,这武林有名有姓的人都被她打败过,她早无敌手。


    能将她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整个人搬到另一个房间,还拿光了她身上所有的武器的人,不可能存在。


    难道这武林中还有如此低调的高手?可是习了武不找人切磋又有何意义?


    还是自己房中哪处被人下了药……


    正当吕排歌一一思索排查自己的房间中哪儿出现了问题时,一阵碎乱的脚步声走近了。


    是门被推开的声音,两种脚步声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前者走到床边三步远,便有一股中药的苦涩与桃花的甜腻味道混在一起扑鼻而来,后者又将门关上。


    “……错了。”床边的那个声音说。


    那声音中气不足,在说话前用力深呼吸才攒出这点力气,即使如此,这短短两个字也有一大半是气声。


    吕排歌在她身上感受不到任何内力,而且这人的声音颇为耳熟,可她认不出。


    后者往前走了几步,说:“小姐恕罪,是奴婢的错,奴婢弄错了那位的房间。”


    电光石火间,吕排歌想到了客栈中听到的那几句话。


    姚家?


    万和姚还是清水姚?


    是姚家的人,还是想对付姚家的人?


    “你不必自责……算了。”


    前者说,她大大地喘着气,由后者扶着坐到椅子上,手肘轻轻搁在桌子上:“或许这就是……佛祖说的缘分吧。”


    话音刚落,伴随花香而来的,便是一股令吕排歌如芒刺背的视线。


    是她看过来了?


    ……不,那虚弱的声音不可能是个会武的姑娘,倒不如说她身边的丫鬟反而更可能,而方才丫鬟认错的话语更让吕排歌确信这点。


    “小姐,不把她叫醒问点问题吗?住在那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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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的,可没几个好人。”


    “……”


    她怎么不说话了?


    吕排歌紧张极了,握着拳头的手心都被汗浸湿,虽然竭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是熟睡的,但她实在不敢确定,这姑娘是否发现了。


    她与不少没有武功却足够聪明的人交过手,即使是面对号称可窥天改道的姚家姚看,都从未像现在这样害怕自己露馅。


    吕排歌对自己说,收回先前觉得是丫鬟的眼神凌厉这想法,这位小姐的眼神也真够吓人的。


    她方想到这里,那姑娘便猛地咳嗽起来。


    那位丫鬟快速而有条不紊地倒水、拍背,她似乎已处理过无数次类似的事件,并转身,想去取什么东西。


    但她的脚步很快被这位千金制止了:“仪璟!”她短促地叫了一声,“无碍……无碍。你不必去。”


    “我看她……像个好人。”千金慢吞吞地说,这位小姐轻轻地抿了一口茶水,“放回去吧。”


    丫鬟跺跺脚道:“小姐,您不能把长得还行的人都归为好人,姚……她们若是知道了,要担心的。”


    长得还行……


    吕排歌瞬间对丫鬟的印象跌到谷底。


    她这玉树临风、气宇轩昂、孔武有力的,叫长得还行?!


    怪不得这丫鬟找错房间,真是没有识人之量……


    只听那小姐轻笑了一下,说道:“但我至今也未曾吃过亏,不是吗?”


    “……”


    这下就连吕排歌也想感叹她的天真了,无怪乎这丫鬟这么操心,若这是自己的孩子,迟早能把她气死。


    这是哪家大户人家,能把女儿养得如此不谙世事。


    说得好听点叫用善良的心看待所有人,说得难听点……就是容易被人骗。


    “奴婢说不过您。”


    但吕排歌并未等到丫鬟走过来,那丫鬟跺了跺脚,还是听了那千金的话,脚步是朝外走的。


    那千金却没有动,依旧坐在那儿,不知道从哪儿拿起的纸、或是一本书翻阅起来。


    在她闲适的翻书声中,吕排歌仍然没有放弃尝试挣脱束缚,整个人都快被汗浸湿了。


    只是那千金翻书翻得越是慢,吕排歌的心跳就越是快,就像是有根牵着木偶的线,牵动着她的心跳。


    更可怕的是,吕排歌发现自己身体如同被魇住似的动不了了,不管她多努力,身体都未曾移动分毫。


    吕排歌于是尝试着先动一根手指,却又不敢太用力,害怕自己因此颤抖起来。


    很好,很管用。


    她的手指慢慢地恢复了知觉,然后是手腕、手臂……


    “好了,结束吧。”那小姐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啪地一声合上手中的书本,语气雀跃,好似在哼着一首旋律轻松的童谣,“你输给我啦,一步剑客。”


    输了?这怎么行?!


    吕排歌心头的好胜瞬间被拉起。


    虽然不知是何时被拉入了这场赌局,但她怎么能输呢!


    她这辈子还没输过!


    于是,她不再掩饰自己已经清醒,浑身上下都开始用力,试图睁开眼睛——至少得看一看那女孩儿长什么样吧?


    那女孩儿到底是谁,她为何会觉得声音耳熟。


    只可惜以面打点并非良计,这样使蛮力显然收效甚微。


    那千金站起身走近了,慢慢悠悠的脚步仿若直接踩在吕排歌的手上,一阵阵发麻感袭来,她开始胡乱用力。


    可吕排歌愈是焦急,身体恢复便愈是减缓。


    快点!快点啊!


    一步、两步……


    那小姐离得越发得近了,吕排歌的眼睛也终于动上一动。


    一步、两步……


    快了!快了!


    那女孩儿身上中药的香气浓郁起来,她温柔地替吕排歌掖好被角,整理好她被冷汗打湿的头发。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了!


    “咦?”


    那只骨瘦如柴而冷冰冰的手抚上吕排歌双眼的前一刻,她猛地睁开了眼。


    透过女孩的指缝,吕排歌在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了一张苍白的小脸,和她脸庞上并不明晰的……


    担忧?


    须臾,她便再度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