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渴吗？”


    柳梅摇摇头，过了两秒，像是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扯了扯嘴角：“你喝吧，也省着点喝。”


    她们的水不多了，现在所有人都挤在顶楼，只有顶楼是勉强安全的地方。


    所有的东西都被丢弃，她们搬不了更多东西，整栋楼的人都在往上跑，要真等她们收拾完所有东西，楼上都没有她们二人的立足之地了。


    所以，两人都只有一个背包，背包里装着水和吃的。


    高嘉涛把水放回去，打开手机看了看，还是无信号：“爸他，还是没消息。”


    柳梅浑浊的眼眶里一下子涌出两颗豆大的泪水，滚烫滚烫，像是再也撑不住了，身体瘫软的靠着儿子，哭着骂所有人。


    骂高民，骂老天，然后连自己也骂。


    没有人不在心里咒骂的，拥挤的楼道里，哭泣声和怨怼声渐渐和楼外的雨声混在一起，听也听不清。


    终于，楼下的水漫上来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们没有看见水，却看见了楼下的人头拼命的往上挤着，所有人都明白，楼下，至少又被淹了一层。


    挤压，疼痛，踩踏，高嘉涛和母亲柳梅死死拉住对方，才总算没有被疯狂的人群冲散。


    巨大的一声铁门落地的声音，通往天台的路，开了。


    一窝蜂的，像是出巢的鱼群，从楼梯口挤出来。


    雨水打在脸上，天台积了没过脚踝的水，无纪律的人群失去理智地涌入天台，所有人像是被水泡过一样。


    高嘉涛和柳梅被挤到边缘，围栏结实的挡在腰部，但是高嘉涛个子不矮，看着摇摇欲坠，十分危险。


    楼下的水位不知道在哪里，要是不小心掉下去，恐怕不是被水淹死的，而是摔死的。


    边缘的人手撑着围栏，抵抗着推搡的人群。


    有人正面对着楼外，疑惑道：“那是什么，船吗？”


    不少人直接认出那是一艘小船，大声的呼救着，要不是隔着天堑一样的鸿沟，或许就会像下饺子一样纷纷落水。


    柳梅被儿子挡在中间，也能往外看一眼，果然是船。


    明明只有几米的距离，但那是多么遥远，那是生的希望，但不是她们的。


    她颤抖着嘴，因为看见了希望但清晰的知道那不属于自己而又绝望，失神的看着河面：“是船，一艘船。”


    高嘉涛勉强扭头过去，他的视力极好，的确，那是一艘船。


    正在水面上盘旋着，并没有向前开，也并不随着水的方向行驶。


    “高……！柳……！”


    高嘉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竟然隐隐觉得那声音是在叫他和母亲，而那道声音也那么耳熟，像是父亲高民的声音。


    “妈，妈？你能不能听出来，那是不是爸的声音。”


    他小声在柳梅耳边说到。


    柳梅听见这句话，眼神渐渐凝聚，惊疑不定的看了一眼儿子，得到一个肯定的眼神之后，当真屏息凝神去听。一声高过一声的求救声中，她终于听出来了！


    是的……是的！是她老公高民的声音！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都在叫她和儿子的名字！


    几乎是听清的下一刻，她张嘴就要回应对方，高嘉涛阻止了她。


    “妈，我们跳下去。”


    高嘉涛暗自扫过周围所有的人。


    那艘船太小了，他听到了至少有两个人的声音，上面有高民，并且上面的其他成员至少也是同意他和母亲上船，不然不会还有人帮父亲叫人。


    但是那船那么小，一旦，引起了别人的注意，让这里的人发现，她们之中可能有人会率先获救，这高高的天台，不知道还能不能有她们的暂时容身之地。


    而那艘小船不开过来，也很容易理解，这里有这么多人，但凡是有人想要抢船，上面的人估计是不可能有胜算的。


    所以，最优解就是，他和母亲一起游过去，脱离这栋楼的范围，然后上船。


    只要他和母亲都没听错，那就是活路。


    柳梅慢慢噤了声，屏住呼吸，随着儿子一起调整位置。


    然后，两人一跃而下。


    汹涌的波涛里，两个弱小的人类身影与洪水做着斗争。原本高嘉涛有一定的信心。


    他是市游泳队的，体力不错，那艘船看着远，其实是因为天台到水面有一定的高度，实际距离应该只有几米。


    但是洪水是那么湍急，高嘉涛奋力的与水位对抗，身后，竟然还有扑通扑通的落水声，有人跟着她们一起下来了。


    只有上船，只有比所有人先上船才能活。


    仅仅四米，像是一条通天大河，高嘉涛终于在一次抬头时和高民对上了视线。


    浑黄的河水和天上的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清晰地看见父亲那一瞬间脸上迸发的惊喜。


    “小涛！梅梅！”


    高民探出了大半个身子，努力的向两人伸出手，始终差那么一点点，而萧顺清现在失去了意识，船还在小幅度的转着圈，几乎快要越来越远，高民咬着牙几乎只剩小腿钩住了船，自己都不稳，还在拼命的伸出手。


    “快！快抓住！”


    船很稳，但经不起还有浪，他和船的接触面积又太小，身子猛地晃荡，他终于抓住了儿子的手，老婆也被儿子拽住，但是自己却掉了出去！


    他要是掉下水……现在是上不了船的！


    萧顺清这一次升级格外痛苦，已经失去意识，他要是掉下船，没有萧顺清的同意根本回不去！


    难不成，他找到了妻子和儿子，却只能跟他们一起死在水里吗？明明，明明都近在咫尺了……


    肩膀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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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凤晚用力拽住他的衣服，并且努力地想要抓牢他整个手臂。


    高民的整个身子都已经泡在水里了，儿子老婆一人拽住一边，好歹离船近了些，稍微能够抵挡住洪流。


    苏凤晚一个人几乎要拽住三个人，实在是吃力，最后不得不整个人趴在船上，降低重心并且加大自己和船的接触面积，努力保持三个人都不完全落水。


    “船抓不住。”高嘉涛不知道眼前是什么情况，但是高民一定知道。


    “再坚持一会儿，等她醒了，我们就得救了……谢谢你，苏凤晚。”


    他郑重地向苏凤晚道谢，明明，只要不管他，这船上空空荡荡，绝对不会让她有被赶下船的风险。


    甚至，他是自己掉下船的，她就算是不救他，高民也怪不了任何人。


    他相信萧顺清也不会指责苏凤晚，但是她还是救了……就在那一瞬间，用尽全身力气，把他的命，还有他家人的命，救了下来。


    苏凤晚用自己的肩膀抵住船沿，涨红了脸，憋着一股气，告诉自己，萧顺清快醒了，快醒了，就再坚持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雨从未停歇，苏凤晚感觉到肩膀的剧烈疼痛，她快要坚持不住了。这像是被两股力量分尸的痛苦，几乎真的要把她分成两半。可是她现在松手，不仅人没救上来，肩膀的伤还白受了，这样的疼痛感，似乎早就脱臼了。


    再坚持一会儿……苏凤晚，数十个数，要是萧顺清没醒，你就松手，没事的，你尽力了……


    不知是疼的还是别的原因，苏凤晚呜咽起来，和生与死之间的三个水里的人相比，她的挣扎竟然一点也不少。


    苏凤晚不知道自己数了几个数，终于，她听见了萧顺清那天籁般的声音。


    “上来，快。”


    一瞬间，苏凤晚脱了力，双手无力地搭在水中，肩膀处的骨头断开一般。


    在水中的三人，终于得到允许，上了船。


    萧顺清抱住苏凤晚，来到船头放了背包的位置，这里相对软和，她把人放好，看见苏凤晚苍白的脸，连刚刚从升级中醒过来的她都比不上。


    再看两条胳膊，已经没法动弹了。


    萧顺清沉默着，苏凤晚失去了意识，船上的高家人也静默无声着，新加了成员的船上，竟然一丝劫后余生的喜悦也没有。


    或许有，但是看见这样的状况，没有一个有良心的人会在此刻庆祝活了下来。


    “你们会接骨吗？”


    萧顺清没有责怪谁的心思，只是似乎也没有那么关心受伤的苏凤晚，语气只是随便问问。


    当得到否认的答复，萧顺清便又回去沉默的开着船。


    水越涨越快，船却在洪流中越行越快，避开一个个被水流卷过来的障碍物，比之前又增大一圈的船在暴风雨中飘飘荡荡又坚定地前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