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陵崩裂，海水倾倒，黑暗的天空压在人头顶，好似末日降临的景象。


    置身于船上，却是另一个天地。


    丘莲坐在船头，她看着那些人一个个走远，原本也想要跟下去，却忽然意识到她们并不需要她。


    她们都是异能者，天然就是一队，而她无论跟上哪里，都会是拖累累赘。


    或许，她还会遇见危险，她们有可能会善心大发救自己，也有可能放弃她，毕竟她只是一个普通人。


    地动山摇，不是人类的血肉之躯可以抵御的。


    她迟疑了，并且向后退了一步又一步。


    她觉得自己被丢下的可能性很大，谁让她向前情绪崩溃的时候，竟然敢顶撞萧顺清呢。


    丘莲扯起一个笑，捂了捂脸，承认自己真是没有控制好情绪。


    但那些担心，那些忧虑，从来都只会累积，迟早会将心撞出一个缺口，然后山洪暴发，一发不可收拾。


    丘莲想着，都冷静些吧，她现在凑上去，只会触霉头。


    心虚到时候危险就不只是来自大自然，还有那些异能者了。


    丘莲回到船舱内，公共区域内空无一人。


    整个船内，唯二两个活人各自在不同的空间内。


    丘莲心里乱糟糟的，盯着那扇推拉门，难以自制地胡思乱想。


    陈阳，是一个异能者。苏醒前的陈阳，就算大家都知道她有异能，可谁也没有觉得她有多大的用处，少了一条腿，平日里一副植物人状态。


    更多时候还要别人来照顾。


    是个废人。


    但是，今天她醒了，丘莲才意识到，异能者就是异能者，即使是最弱小的异能者，有了异能就比普通人有用，就算是身体上再多缺陷，也会比普通人晚死。


    她，才是最没用的那个，一个格格不入的普通人。


    陈阳没有醒之前，一切都还算过得去，她能够可她为什么要醒呢，让她忽然就意识到这一切如此不公平。


    她需要找寻物资，需要做劳动，需要讨好，才能够在船上活下去，但陈阳什么都不用做，甚至，就算她躺着，昏迷着，也不会有人将她丢下。


    丘莲起身，轻轻地，走到陈阳的房门前。


    一门之隔，陈阳就在里面，她即使有异能，也照样是个残废，船上没有其他人，谁也发现不了。


    这门，还是个推拉门。


    ……


    四个人，同时失去了联系。


    可能是都死了，也有可能，是都出了什么事。


    “就算是被水冲走了，也有个落水的地方。”


    萧顺清朝着苏凤晚她们选择的方向找去，不管是被泥石埋了，还是被水冲走了，总要让她看清楚，她才能死心。


    其余两人神情严肃跟在她身后。


    这里她们已经找遍了，留在这儿没有意义，也许苏凤晚李自那边真的出了什么事。


    ……


    悬崖边上，萧丰灿感觉到自己骨头和肉好像脱离了彼此的束缚，上下的力不断拉扯，好像身上的皮变成一个面口袋，不知道从中间哪一截会断开。


    被水泡过的悬崖边并不结实，她觉得自己应该庆幸，头顶的雨不断冲刷，让她还能保持清醒。


    身下将她拽离生命边缘的，是一个刚刚成年的男人。


    她知道她叫高嘉涛，萧顺清之前提过这个名字，但她以前不认识。没想到，他真的在自己带的队伍里，而且，因为萧顺清而对她恨之入骨。


    他被萧顺清抛弃过，从船上扔下去，父母都死了，他又兜兜转转到了迁徙队里，跟着她们。


    高嘉涛说，他原本是很感激她的，可她是萧顺清的姐姐，她迟早也会抛弃他，她们都是伪善的人，肆意糟践人的生命，自诩高人一等……


    刚刚她真的是想来救他吗，不过是将他当做玩具，高高在上大哥施舍，做得好像舍己为人，实际上危及自己就会毫不犹豫放弃他。


    高嘉涛不断说着，萧丰灿艰难地咽下一口血水，忽然笑了。


    “高嘉涛。”


    高嘉涛停住了，他在等她辩解，等她求饶，等她痛陈自己罪孽深重，但他会再次告诉萧丰灿，休想得到她的原谅。


    可是萧丰灿只是艰难地笑着，一向温柔的嗓音带着冰冷的恶意：


    “高嘉涛，你就是该死，萧顺清唯一做错的事就是没有亲自动手确保你死得不能再死，你如今这样，我也能想象到当初顺清究竟为什么要把你们扔下船，你们活该，就算再来千百次，你们也不配活着。”


    高嘉涛发了疯，怒吼着让她闭嘴，同时不断向下用力，凭借着自身重量又将她往下拉了些。


    可是萧丰灿偏偏不住口：“你爸妈叫什么？可惜我不知道她们的名字，不然我现在一定把她们名字跟猪狗一样连在一起，你们一家……啊！”


    萧丰灿的大腿被狠狠撞在崖壁上的石头，尖锐的石头将肉割破，血腥味弥漫。


    沈金兰泣不成声：“灿灿，灿灿别说了，不要再说了。”


    高嘉涛出奇的愤怒，他不明白，这些人怎么有脸骂他，骂他的父母，明明是她们害死他一家的！


    萧丰灿咬着牙，被李自抓住的左手其实已经脱臼，半点动弹不得，刚刚为了救高嘉涛被倒下的大树砸断了右手，一抽一抽的疼，但她还是抬起了右手。


    指尖钻进了她和李自的手心，一点一点，借着高嘉涛疯狂晃动的力气，把手剥离。


    她五脏六腑都在出血，喉间都是铁锈味。


    高嘉涛抱死了她，就算李自她们能够将她带上去，有高嘉涛的异能在，她也活不了了。


    再这么下去，只会白白害死李自。


    太可笑了，她明明是为了救人，死就死了，结果李自她们偏偏赶到了，眼下害得李自她们也走不掉不说，她还要……当着奶奶的面去死。


    萧丰灿笑了笑，雨水浇落，手已经还是打滑，再也抓不牢。


    “萧丰灿！你再坚持一会儿！”


    李自拼尽全力，想要继续抓紧她，但是，他也使不上劲了，太重了，手上的筋好像都要被底下的人抽去，要不是苏凤晚和沈金兰努力拉扯他，他恐怕也要掉下去。


    身下，大地似乎暹罗一分，萧丰灿惊得心都要跳出来。


    “你们走啊！李自你松手！！奶奶，奶奶我求你，你走好不好，这里，这里要塌了！”


    萧丰灿惊恐地睁大了双眼，拼命将自己的手挣脱。


    不要，不要为了她死在这儿，不要这样。


    “灿灿！！”


    “萧丰灿！”


    巨石滚落，泥土翻涌，将两个坠入深渊的人长久淹没。


    沈金兰几欲要扑下悬崖，可是黑夜漫漫，她甚至没有看见孙女最后的样子。


    苏凤晚抹了把泪，怔怔看向自己的手。


    异能恢复了，所以，一切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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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悬崖崩塌一般陷落，她将沈金兰往安全的地方带。


    “跟我走！这里危险！”她又去搀扶李自，“还好吗？你手怎么样？”


    李自咬紧了牙，愣是没有吭声，跌跌撞撞站起来，手上却一点力气也没有。


    苏凤晚吓得迟疑，哆嗦着摸他胳膊，整个手都是黏糊糊的血液触感，好像，好像断了……


    沈金兰的哭声唤回她的神志，苏凤晚身体僵硬，目光呆滞地看着远方。


    “没事的，没事的，我们去找萧顺清，我们去找治疗异能，会好的，会好的……”


    她拖拽着沈金兰，搀扶着李自，一脚深一脚浅逃离崩塌之地。


    周莹：“苏姐姐！终于联系上你们了！”


    周莹的声音充满了惊喜，她下意识抬头看去，远处，三个影子疯了一样跑向她们这一边。


    萧顺清最先出现在她们眼前。


    几目相对，无言。


    萧顺清声音极轻。


    “还好吗？”


    苏凤晚忽然瘫倒在地上，萧顺清将她接住，她嚎啕大哭起来。


    “不好，一点也不好，萧顺清，我们，我们没有救下她……”


    萧顺清闭上眼睛，手下收紧，几乎要将眼珠闭得生疼，才忍住眼泪。


    她看向李自，李自喘着气，但他双手无力垂在身侧，即使是黑夜也能看见他身上的血色。


    陈师望走到几人身侧，将李自搀扶起来，周莹则是将沈金兰的手搭在肩上。


    陈师望：“走吧。”


    她们该回去了。


    萧顺清站起来，走出两步，又眺望远方的人。


    那些，是萧丰灿曾经想救下的人。


    “萧顺清。”


    陈师望轻轻叫她。


    萧顺清垂了垂眸，沉默无言的走向她的船。


    而周莹看了看她，无声的交流流淌在她们中，周莹缓缓点点头。


    六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向着岸边走去。


    ……


    船内，陈阳诧异抬头，看着眼前人。


    “你有什么事吗？”


    忽而，船外的响起喧闹声，丘莲从窗户口看去，一个飞着的人影带着几十个奔跑的人跑向这里。


    那个带头的人，一定是尤晴。


    而她们往这边飞，显而易见，是得到了萧顺清的允许，她们也会上船。


    丘莲挤进了狭小的房间，沉默的气氛让陈阳不安起来。


    “你想干什么？你，你出去！”


    丘莲合上门，冷冰冰地看着陈阳，捂住了她的嘴。


    “看看你运气好不好吧。”


    丘莲几乎是叹息着说着，然后安静等待。


    陈阳缺了一条腿，根本无法反抗，惊恐地睁大双眼，她觉得丘莲疯了！她到底要做什么！


    丘莲要做什么……丘莲，只想让自己不要那么惨而已。


    没有人会看见。


    那些新上船的人难道不会伤害陈阳吗？很有可能啊，萧顺清不可能威慑过她们每一个人。


    所以陈阳有可能是被其他人害死的，而萧顺清想要留下另外的人，难道不需要让她们付出更多的代价吗，即使那其中有异能者又怎么样，依旧会是这艘船的最底层。


    没有人会接受害死自己原本船上成员的新人。


    丘莲很冷静，她觉得自己就快成功了。


    只要，只要有一个人先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