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官道上又赶了约莫一个时辰的路，亓鸯总算看到了城墙的影子。


    亓鸯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的骑马，马背上虽配了马鞍，但一路颠簸过来，隔着衣衫，她还是觉得大腿内侧被磨得生疼。


    但亓鸯想着从下山开始，这一路上光是她在不断给玉珩添麻烦，实在不好意思再因为这点小事为难玉珩，忍忍也就过去了。


    可忍着忍着，亓鸯又想，若是她一直麻烦玉珩，也不知道玉珩会不会嫌她麻烦就将她丢下了。


    不过亓鸯也只敢想想而已，虽然她怕玉珩，但在这乱世里，像她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女子孑然一身行在路上，简直就同掉入狼群中的肥肉无异。


    别说她这样的，就连跟着侍卫的崔府小姐，若是没有玉珩拔刀相助，恐怕也得被魔道糟蹋了。


    这么想着，亓鸯又不免想起玉珩对崔府侍卫冷淡的态度。


    亓鸯迟疑片刻，还是侧过头小声问玉珩：“公子认识刚才崔府的人么？”


    “不认得。”玉珩淡声道，“但江南崔府我也有所耳闻。”


    亓鸯好奇的追问：“江南崔府很有名么？”


    “崔家是盐商。”


    亓鸯一怔，说起盐商，大抵是没有人能说出好话来的。


    在亓鸯还没到珺璟山庄之前在张府当丫鬟，张家在当地是富商，也开酒楼，亓鸯有几次听到张府里的主子们骂盐商坐地起价。


    但坐地起价也没有办法，当朝贩卖私盐是重罪，查得紧，没人敢铤而走险挣这笔钱，只能哑巴吃黄连，向盐商买高价盐。


    亓鸯以前也觉得盐商面目可憎，但在珺璟山庄待了一年，见多了人，她又觉得大抵也不能一棒子打死。


    盐商坐地起价固然可恨，但朝廷征收的盐税也日益见涨，层层推上去，可憎的又岂止盐商们。


    亓鸯都明白的道理，玉珩怎么可能不懂。


    玉珩拉着缰绳让马慢下来，说出后半句来。


    “镇远侯当年的长女入宫为后，次女远嫁江南崔家。若只是盐商，倒也不必避嫌至此，但崔家同其他盐商不同。你我是江湖中人，不该与朝堂牵扯过深。”


    亓鸯心想，玉珩是江湖中人不假，但她这个连刀都握不稳的，又算是哪门子的江湖中人。


    可亓鸯想归想，到底没胆子反驳，只应了一声说：“我知道了。”


    玉珩顿了顿，又问：“是舍不得崔家允诺的黄金千两么？”


    亓鸯面皮一烫，反驳道：“怎么会？公子吃穿用度皆是上品，又怎会缺崔家区区黄金千两？”


    “我自然是舍得，你舍得么？”玉珩的语气淡淡。


    亓鸯反应过来玉珩是在拿她寻开心，正欲说出口的话又改了。


    “自然是舍不得的，我长这么大，连黄金百两都不曾见过，虽这黄金不是给我的，但能跟着公子见见世面也是极好的。”


    玉珩像是轻笑了一声，“下次吧。”


    亓鸯正想问什么下次，玉珩却直接略过了这个话题，“要进城了，想吃什么？”


    亓鸯想吃的很多，尤其怀念珺璟山庄里的厨师做的小炒。


    正说着，他们已经到了城门口。


    城门口守着两个厢兵，见到玉珩，手里的长枪往下一横，“下马。”


    玉珩勒停了马，翻身下马，朝亓鸯伸出手扶她下来。


    “进城要身份文牒。”厢兵走上前说。


    玉珩一边从怀里取文牒，一边问：“以往都是不要的，如今进城怎如此严格了？”


    厢兵接过玉珩和亓鸯递过来的文牒看了看，还给他们时说：“魔道猖獗，不只是这里，附近的州县都是如此。”


    玉珩收好文牒，微微颔首道：“多谢。”


    厢兵摆摆手，“城里有宵禁，入夜之后切莫到处走动，否则就是被当成魔道就地伏法了，也无处可以喊冤。”


    两人牵着马进城，亓鸯许久没有下山，一时好奇的左右张望。


    玉珩寻人问了城里最大的酒楼，带着亓鸯一起过去。


    虽然城门口的厢兵严阵以待，但城里的气氛并不紧张，路上吆喝的，路边支摊卖货的，也算是热闹。


    玉珩和亓鸯到酒楼的时候已经过了用午膳的时间，酒楼里只有一两桌客人还在喝酒。


    他们一进门，店小二立马迎上来，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他们一番，笑着问：“两位客官可要雅座？”


    “要一间。”玉珩说。


    “好嘞。”店小二引着他们往楼上走，一边走，一边报菜名。


    等进了雅座，店小二殷切问：“两位客官要来点什么？”


    玉珩不急着回答，先看向亓鸯，“想吃什么？”


    亓鸯还没说话，店小二又说：“夫人若是能吃辣，小炒黄牛肉乃是一绝，若是喜欢清淡的，清蒸白鱼不可不尝。”


    “不……”亓鸯的话刚开口，玉珩就替她说了后半句。


    “各来一份，再来一份时令鲜蔬。”


    店小二笑着应声，“好嘞，两位客官可要酒？咱们酒楼的酒乃是一绝。”


    “不必了，上些茶水吧。”玉珩说。


    店小二见好就收，“好嘞，两位客官请稍等。”


    店小二转身走出雅间，房门带上，亓鸯莫名的坐立难安起来。


    就是在珺璟山庄时，亓鸯也少有与玉珩关起门来共处一室的时候。


    “这两日舟车劳顿，今明两日就在城中住下，等后日一早再启程，你看如何？”玉珩温声问。


    亓鸯自觉没有她置喙的份，点头道：“我听公子安排。”


    其实走了两日，亓鸯都不知道玉珩为何非要带上她一起。


    一开始亓鸯以为玉珩是缺人伺候，但这两日都是玉珩在迁居她，若非要说，可能她跟着玉珩一起扮作夫妻，容易让人放松戒备。


    亓鸯想不明白，索性不想，只低着头看桌上磕碰出来的痕迹。


    看了一会儿，店小二先将茶水端了上来。


    或许是看他们是好说话又阔绰的客人，店小二端了一壶龙井上来，说是明前龙井，还殷勤的替他们一人倒了一杯。


    等店小二走了，玉珩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也不说好还是不好。


    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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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鸯也尝了一口，尝不出什么好歹来，只觉得这里的茶水是不及珺璟山庄里的好的。


    刚放下茶杯，亓鸯却看到玉珩倒了些茶水在桌上。


    她正要问玉珩要做什么，却见玉珩用手指将桌上的水慢慢划开，将一团水勾勒成了一只鸟的形状。


    “吃过饭，我们去街上买些纸笔。”玉珩说。


    亓鸯不敢问玉珩是不是要教她画画，只能含糊的点头，“好。”


    玉珩将桌上用茶水勾划成的小鸟一抹，雅间的门正好被敲响。


    店小二端着菜进来，见到桌上的水渍，连忙把别在腰间的抹布取下来，将水渍擦干净。


    “两位客官请慢用。”


    酒楼的饭菜味道还不错，至少挺合亓鸯口味，玉珩吃的反倒不多。


    亓鸯将盘子里的菜几乎一扫而空，玉珩才放下筷子，不让亓鸯觉得不自在。


    但亓鸯再迟钝也不可能看不出玉珩的迁就，她喝了口茶，小声问：“公子一会儿要去买些茶点吃么？”


    玉珩的眉梢微动，“一会儿去买纸笔时一道买吧。”


    亓鸯点点头，“那我们现在就走么？”


    “走吧。”玉珩先起身，亓鸯连忙跟上。


    走下楼，掌柜迎上来同他们结账，自然是玉珩付账，付的很爽快，也没要还价抹零。


    掌柜收好了碎银，笑着说：“欢迎二位下次再来。”


    亓鸯看着玉珩摸出去的银钱，心里暗暗想着，这一顿饭吃了寻常人家月余伙食钱的地方，下次可不会再来了。


    玉珩转过头，见亓鸯抿着唇不说话，又说：“走吧。”


    亓鸯点点头，两人转过身，门口却好巧不巧的进来几个熟人。


    是中午在官道上被魔道追杀，又被玉珩顺手救下的崔府的人。


    只不过这次走在最前头的是一个戴着帷帽、身量娇小的女子，应当就是当时坐在马车上的崔家小姐。


    跟在崔家小姐后头的除了一个丫鬟，就是当时与玉珩说话的两个侍卫，现在面对面遇上，侍卫也立马认出了玉珩。


    “公子请留步。”侍卫对玉珩一抱拳，“这位就是我家小姐，方才公子出手相助，小姐一路上都在遗憾没能有机会当面谢恩，如此巧遇，足以证明公子与我们缘分不浅。”


    玉珩却神色淡淡道：“沿官道一路走，必定途径此处，这里又是县城内最大的酒楼，在此巧遇，实在称不上有缘。”


    玉珩这话说的很不客气，别说是侍卫，就是亓鸯听着，都替他们觉得面皮发热。


    “公子可是对我崔家有所成见？”帷帽底下突然传出来一道清亮的声音。


    “岂敢？”玉珩说着岂敢，语气却半点敬畏都无。


    站在柜台后头的掌柜正为难着，崔家小姐突然抬手摘掉了帷帽。


    跟在崔家小姐身后的丫鬟小声惊呼，崔家小姐却微扬起下巴直直的看向玉珩。


    崔家小姐长得清秀可人，虽称不上倾国倾城，但富养起来的贵女总不会长得不堪入目。


    亓鸯就挨着玉珩站着，却觉得她像是个局外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