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时辰，玉珩先带亓鸯去了酒楼。


    还是昨日他们来过的酒楼，店小二一下子认出了玉珩同亓鸯，笑着迎上来问：“客官两位？”


    “四位，一间雅间。”玉珩说。


    “好嘞。”店小二应声，“两位请跟我来。”


    店小二还是将玉珩和亓鸯带到昨日他们吃饭的雅间里。


    店小二还没开始报菜名，玉珩就说：“还是小炒黄牛肉同清蒸白鱼，再上两道招牌的下酒菜同两道清炒时蔬，来两坛你家招牌的酒，再上一壶茶水。”


    “好嘞。”店小二点头记下，“两位请稍等。”


    店小二开门出去，转过身将门仔细的带上。


    第一道菜刚上来，贺雪青同他的家仆也到了。


    贺雪青换了身雪青色的锦袍，腰间还是环佩叮当，一进门，折扇一开，一边摇一边在玉珩对面坐下了。


    亓鸯眼尖的瞧见扇骨上沾着两滴红褐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一般。


    玉珩自然也看见了，但他只抬手说：“贺伯也请坐吧。”


    家仆打扮的贺伯一拱手，“多谢公子。”


    四人围桌坐下之后，店小二也麻利的将酒水端了上来。


    贺雪青把扇子一合，先给玉珩倒了碗酒。


    “这地方真不是个好地方。”贺雪青看着玉珩说。


    玉珩没应声，只轻轻抬了抬酒坛的沿。


    贺雪青接着给自己倒，倒到一半，又抬起头问：“弟妹要来一碗暖暖身子么？”


    亓鸯还没说话，玉珩先替她回答了，“她不喝酒。”


    玉珩说完，自己提了茶壶替亓鸯倒了杯茶水。


    贺雪青见到，啧啧称奇道：“没想到我还能见到你悉心照顾别人的时候。”


    玉珩面不改色的放下茶壶，“怎么，你是觉得自己活得太长了，见了不该见的场面？”


    亓鸯差点呛住，玉珩对贺雪青说话未免太不客气了些。


    贺雪青却毫无芥蒂的笑着说：“我还嫌我活得不够长呢，我还等着你孩子出生了认我当干爹呢。”


    亓鸯心里没什么可介怀的，只想着就算玉珩要有孩子，孩子的生母也断不会是她。


    但玉珩却眉梢微沉，冷声道：“多话。”


    贺雪青打量着玉珩的神情，约莫也猜到背后另有隐情，没再不识趣的继续这个话题。


    “对了，我还没问呢，你怎么也在这儿？还是同弟妹两个人，怎么都不带几个仆从，这可一点不像你啊。”


    “自然是有事要做。”


    玉珩不想多说自己的事，反问贺雪青：“倒是你，莫不是你夫人要提刀杀你，才把你从上京一路赶到了这里？”


    玉珩只是说句玩笑话，贺雪青却面色讪讪地说：“还真被你猜对了，那泼妇深更半夜的拿了把剪子上我的床，将我给扒了说要阉了我，差点没给我吓死。”


    亓鸯没想到贺雪青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这好似不是她能听的话。


    玉珩却轻嘲了一声，“说什么污言秽语？平白脏了亓鸯的耳朵。”


    亓鸯方才听贺雪青的污言秽语都不曾害羞，玉珩替她一出头，反倒让她面颊一热。


    贺雪青配合的朝亓鸯一拱手，“弟妹莫怪，我这人放肆惯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别往心里去。”


    亓鸯连忙说：“贺公子真性情，我怎么会觉得冒犯，您客气了。”


    贺雪青笑着举杯说：“自罚一杯。”


    贺雪青一饮而尽，放下酒盏说：“这里的酒还不错。”


    又给自己满上之后，贺雪青才收敛起刚才没个正形的模样，问玉珩：“你此行要往哪儿去？”


    玉珩没说话，用手指沾了酒，在桌上写了个“京”字，等贺雪青看清了，又将这个字给抹掉了。


    “你呢？”玉珩问。


    贺雪青沉吟片刻，不答反问：“我听说近来江南魔道猖獗，是不是真的？”


    “你问我？”玉珩意味深长的反问，“你的消息应当比我灵通才是，但江南魔道肆虐是人尽皆知的事，你莫不是要继续南下？”


    贺雪青又饮了一盏酒，一边倒酒，一边说：“不了，小命要紧，我还想留着条命喝你与弟妹的喜酒呢。”


    亓鸯是真觉得贺雪青没个正形了，堂堂梁国公出身的世家公子，谈吐就同走卒贩夫似的满口胡话。


    但亓鸯面上自然端的很稳，不露出一点情绪来，只吃自己的菜，喝自己的茶。


    聊过几句，贺雪青冷不丁说：“你们要是不着急，我就同你门一道走。”


    亓鸯筷子一顿，转头看向玉珩。


    玉珩却不急着答应，先问：“你是如何来的？有马车么？”


    贺雪青被问住了，“我同贺三两个人，难不成让他驾着马车拉我？”


    玉珩神色淡淡，“没有马车就不必了。”


    贺雪青正无语，余光瞥见亓鸯低着头恨不得埋进碗里的动作，突然开了窍。


    “噢，这事儿好说，没有马车，现买一辆不就得了？我别的不多，就是银两管够，你们放心交给我，我明儿一早就把事情办妥了。”


    话说到这儿，贺雪青一顿，“你们打算何时出发？”


    “明日一早。”玉珩回答。


    贺雪青一合掌，“这不是巧了，我的马车一来，咱们就可以出发了。”


    玉珩这才转头看向亓鸯，“你意下如何？”


    亓鸯心说你们都已经决定好了，还假惺惺的来问她做什么。


    但这话自然不能说出来，亓鸯温顺的说：“我听公子的。”


    贺雪青一咂舌，“我夫人要是有弟妹一半的好说话，我都能烧高香了。”


    玉珩眉梢微微往上一挑，“你没这福分。”


    贺雪青一愣，拉长了音调“噫”了一声，“瞧把你给得瑟的。”


    亓鸯简直没耳朵听，只埋着头光吃，把自己当个聋子。


    贺雪青一人喝完了两坛子酒，玉珩和贺三一人只喝了一碗，走时贺雪青脸颊飘红，看起来醉的不轻，步子却是半点不晃。


    城内有宵禁，走出酒楼时天色刚黑沉下来，贺雪青与亓鸯他们住的同一间客栈，故而下午才能在客栈里遇见。


    四个人一道走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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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栈，贺雪青絮絮叨叨的同玉珩啰嗦，说他们今日早上才进的城，在城外遇到了什么倒霉事云云。


    亓鸯听得都犯困，玉珩也只偶尔不咸不淡的应和一声，贺雪青却自顾自的讲的来劲。


    进了客栈，四人在走廊里分开时，贺雪青拉住玉珩的衣袖，像是醉的一个踉跄没站稳。


    玉珩的手扶了贺雪青一把，很快松开。


    “醉了醉了。”贺雪青嘀咕着，转过身往自己的房间走。


    一边走，一边还要挥手，“明日一早见。”


    贺雪青进了房间，亓鸯与玉珩也回了他们的房间。


    回到房间，玉珩刚点上蜡烛，店小二就上来敲门问要不要热水。


    玉珩要了热水，门外店小二应了一声，又传来下楼的声音。


    亓鸯走到桌边刚拿起茶壶要倒水，玉珩就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张揉皱了的纸条展开。


    玉珩没避着亓鸯，但亓鸯认得的字不多，纸条上的字又写的龙飞凤舞，她只能勉强认出一两个字来。


    玉珩看完纸条，放在蜡烛上烧干净了，才对亓鸯一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


    亓鸯倾身过去，玉珩凑到她耳边，极小声的说：“有人在盯着我们。”


    亓鸯愕然，都顾不上玉珩说话的气息吹的她耳朵发痒，也小声的反问：“公子去追他们时，他们不是都自尽了么？”


    玉珩微微摇头，“那些不是普通人，但现在盯着我们的人藏在普通人当中，极难分辨出来。”


    分辨不出来哪些是对方的耳目，又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人，他们总不能宁可错杀也不放过，不然他们与魔道不就没有分别了。


    亓鸯想到在酒楼时玉珩用酒写的“京”字，当时玉珩同贺雪青应当就知道有人在暗处窥探他们了。


    亓鸯不由担忧的问：“我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玉珩唇边抿出一点弧度来，语气温和，“没有，你做得很好。”


    亓鸯却没法放下心来，他们才刚下山，这只是他们进的第一座城池，已经接二连三的遇到麻烦事情。


    撇开崔家不谈，先是魔道，再是跟踪玉珩又自尽而亡的可疑人物，又是混在普通人中的不明势力。


    玉珩明明是隐藏身份偷偷下山的，这些势力却像是知道玉珩的身份与行踪一样守株待兔。


    亓鸯不由想她跟着玉珩当真安全么。


    她现在越发觉得当初死皮赖脸的继续留在珺璟山庄，或是一个人另谋出路更好了，至少不必像现在这般提心吊胆的。


    正想着，额头上落下来一个轻软的吻。


    亓鸯掀起眼帘，玉珩正垂眸看她，“有我在，不会让你出事的，别担心。”


    亓鸯在心里叹息，可不就是因为玉珩在她身边，她才要担心么。


    若是玉珩不在她身边，谁能留意到她一个丢尽人海里都找不出来的平头百姓呢。


    要是她一个人落得凄凉的下场，她只能怪自己命不好，时运不济，但若是她现在遭人害了杀了，多半是因为受的玉珩牵连。


    可她现在就在这贼船上，只能点头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