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周然低头看了看脚边那两句死得极其惨烈的污染物尸体，绿色的血液和粘稠的液体，顺着凛锋刃缓缓滴落，映在地面上，显得格外稠腻恶心。地上还残留着能量灼烧过的痕迹，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味道。


    时邈狭起双眼，打量着周然。


    周然的“皮囊”已经被血污覆盖，混上尘土。看上去像是刚从战场上爬出来，但他的目光依旧沉静，对上时邈的双眼。


    时邈的眼神中透露出了一丝犹疑。


    不妙。


    他看到了全过程。


    周然知道，自己刚刚建立起的可靠形象，在时邈心里，又微微松动了。


    哎，咱们污染物和污染物之间，就没有最基本的信任么。


    周然心下一叹。


    时邈缓缓向前走了几步，盯着地上的两具尸体，沉默了片刻，反倒看向周然，声音淡淡地问：


    “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还挺会装。


    周然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污血，尽量让自己显得放松一点，他知道时邈肯定不是在关心自己，只是在试探，但现在他不能表现出任何慌乱。


    “嗯。小问题。”周然的语气轻描淡写，“不过这两个东西死得倒是挺惨。”


    时邈眉头微蹙，没有回答，目光在周然身上游移，仿佛在琢磨着什么。


    显然，先前周然发动火系能力确实杀了不少人类，但同时也让时邈对他本体的探求欲更强了。


    时邈的目光犀利如刀，周然瞬间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袭来。他知道自己得迅速编个说法，解释眼前的局面。


    总不能就说，因为我想收割一波残血污染物，来获得他们的基因碎片吧？


    “在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周然眨了眨无辜的双眼，抢先发问，打破了尴尬的沉默，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淡然。


    “还是说，你觉得我有问题？”


    “这两只低阶污染物——”时邈指了指地上的尸体，语气冰冷，“你怎么杀的？你不应该亲自动手杀同类。”


    “同类？”周然冷静地回答，声音平静无波，


    “时邈大人，你可太抬举他们了。”


    时邈的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显然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


    “何以见得？”时邈的语气带着明显的不信任，眼睛慵懒地眯起，但却仍然死死地盯着周然。


    “他们和我们的心不齐。”


    周然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扯谎，声音低沉，


    “如果他们也效忠于''王''，那么我们的计划早就该顺利执行了，可现实是，人类都被他们吸引过来了。”


    时邈微微挑眉，显然不完全信服。


    “你知道这是多么严重的指控么？他们没有效忠于''王''？那你又如何解释他们的行为？”


    周然的手心微微出汗。


    严不严重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不是想要获得你的治愈能力，来测试现实和游戏的伤害互通情况，我早就撂挑子走人了啊。


    周然脑海中飞速运转，全身的撒谎绝学都用了出来。


    “他们根本不在乎所谓的‘王’，只信奉自己认可的神祗——不管那是个什么虚妄的存在。”


    周然抬起头，直视着时邈的眼睛，假装信心满满，


    “这种行为，根本就是忤逆。”


    周然故意停顿了一下，给时邈时间消化这个信息，然后继续补充道：“他们甚至还想把这一切嫁祸给''夜魇''，这是他们的计划。你说，他们背叛的，不仅仅是''王''，还背叛了我们所有污染物。”


    时邈的目光微微动摇。


    他对这个解释并非全然信服，但也没有立即反驳。


    他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周然的话。


    确实，若今天组织起来的污染物心齐无人叛变，他们就不可能如此迅速地暴露在异常调查局的视野中。


    周然的解释，尽管看起来有些突兀，但并非毫无道理。


    污染物中必然有奸细。


    时邈皱了皱眉。


    “你说的有几分道理。”时邈终于开口，但语气重依旧带着那股令人不安的冷淡，


    “但如果他们真的把行踪暴露给了人类，那么现在应该……”


    他显然没有对周然完全放心。


    话音未落，一道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对话。


    “伊瑟尔大人，情况不妙。”庞仆急急忙忙跑过来，气喘吁吁道，“祁家的人已经到达附近了，我们得赶紧离开。”


    时邈眉头紧锁，脸色变得更加凝重。他转头看了一眼庞仆，又扫了一眼地上那两具惨死的污染物尸体。


    周然挑了挑眉。


    “我们走。”时邈低声说道，目光复杂地看了周然一眼，“……你说的这件事，我还会再查。”


    周然听到这句话，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微笑：


    “自然。”


    庞仆在旁边急切地催促道：“走吧，大人，别再耽搁了！”


    时邈微微点了点头。


    紧接着，庞仆的身形在黑暗中迅速变幻。伴随着一阵低沉的咕哝声，他的双腿开始拉长，骨骼发出轻微的碎裂声，肌肉迅速扩张，一片厚实的鳞片自他的皮肤下浮现出来。


    周然有些讶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庞仆的身形逐渐膨胀，最后变成了一只巨大的污染物——类似鬣狗与蛇的混合体，四肢粗壮如树干，后背上覆盖着坚硬的鳞片甲壳，适合负重和掩护。


    【鳞幽：510/510（健康）】


    看到庞仆的本体，


    周然似乎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庞仆选的人皮，会丑的那么别具一格。


    鳞幽屈身，向时邈低下了头颅。


    “快上来！”鳞幽低声低吼，声音在变形后的喉咙里显得格外低沉沙哑。


    周然迅速跳上鳞幽的后背。鳞幽的背部带着一股粗糙的触感，周然握住那些凸起的鳞片稳住身形。


    风声呼啸而过，鳞幽迈开强有力的四肢，矿场阴影所到之处，庞仆的身形隐匿其中。


    周然感受到风刃似的空气划过他的脸颊，让他的皮肤一阵刺痛。


    他目前的身体状态承受不了这样的高强度时空转移，体内的气血翻涌，胃部一阵痉挛，几乎要吐出一口鲜血。


    时邈坐在他的身边，瞥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外表看起来这么冷静，结果身体这么脆弱。你选的这副皮囊，还真是具有迷惑性。”


    周然勉强稳住了呼吸，心跳急剧加快，他知道自己不能在时邈面前露出太多破绽，艰难地扯出了一丝笑意，周然说道：


    “多谢夸奖。”


    庞仆继续在战场的阴影中飞驰，只有阳光照射到的缝隙，偶尔能折射出巨大污染物的身形。沿途的战斗声渐行渐远，远处的火焰将天空映照的如同地狱一般，鲜红与蓝色的光芒交织在一起，像极了一场末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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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狂欢。


    周然低下头，俯瞰着这场混乱的战斗。


    眼前的景象像流光般飞逝，不一会儿，他们便抵达了一个废弃的地下室入口。那个入口隐藏在废墟后面，几乎不易察觉，庞仆听了下来，身体逐渐恢复成原本人类的形态，重重喘了几口气。


    “这是什么地方？”周然试探性地问。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勉强稳住身子。这里的阴冷与矿渊的火热对比鲜明，让周然感觉到一阵寒意。


    周然下意识缩了缩肩膀。


    庞仆抖了抖身上的尘土，看着周然的样子，失笑道：“……没想到啊，火系污染物也这么怕冷？要不，你给点个火，暖一暖？”


    周然没有立刻回答，时邈只是眼神锐利地扫了一眼庞仆。


    “好啊。”周然眯起笑眼，看着庞仆尖尖的耳朵，道，


    “我还给你点个马戏团的火圈，你来钻钻？


    庞仆噤声，垂下了尖耳。


    “所以……”周然看了一眼四周，继续说道，语气放缓，显得有些无辜，“你们还是不信任我？即使我今天做了这么多？”


    “我知道你今天表现的确出色，”


    时邈的目光依旧冷淡，道，


    “但今天，我们还有最后一环。”


    “最后一环？”


    庞仆在一旁地下了头，沉默不语，默默观察着这一切。


    时邈挑起嘴角，神情变得阴冷：“很快你就会知道。”


    周然深吸了一口气，眼神扫过四周，这处地下室里，满是灰尘和腐朽的气息，四周的墙壁上盘绕着黝黑的枯亡藤蔓，布满了污染物特有的诡异斑纹，扭曲着，仿佛在抵御。


    周然眼底的蓝光亮起，却似乎根本无法探测这里。


    污染物能在零界矿渊旁边找到这么个地方，还不被发现，也不知道是祁家太过大意，还是污染物早有准备。


    时邈走在最前面，脚步缓慢，最终停在了地下室的中央，周然的目光随着他移动，渐渐凝聚在那道身影上——


    一个人被藤蔓束缚着，动弹不得，静静悬在半空。


    “你认识这个人么？”


    时邈的声音淡然，像是冷漠的质询，


    周然抬头，目光顺着时邈的示意看去。光线下，那人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双目紧闭，显得十分虚弱，可是那张脸，周然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就没有必要明知故问了吧。”


    周然低声回答，但心里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暗影帮大名鼎鼎的银刃，很难不认识。”


    银刃……


    怎么会在这里，她被污染物抓了？


    时邈露出一个微笑，仿佛早就料到周然会有这样的反应。他慢慢走近银刃，被藤蔓束缚的银刃看起来极其无力，整个人失去了往日的锋芒，尽管如此，周然依旧能够感受到她身上那股不屈和冷傲。


    “你把我带到这里，究竟想让我做什么？”周然终于开口，声音冷静。


    时邈微微一笑，目光转向银刃被绑住的身影，缓缓说道：


    “很简单。你不是觉得我不够信任你么？”


    周然没有立刻回答，但他的心跳加快了一些。


    “她是暗影帮的污点，也是我们的敌人。”


    时邈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刀锋，他缓缓抬起琥珀色的眼眸，看向周然。


    周然觉得心跳停滞了一瞬。


    时邈幽幽开口，说道：


    “周然，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