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君子帖

作品:《临渊而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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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危听乔长生这么说,一扫他腰上挂着的智字腰牌,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淡声道:“正好。我初来乍到,也想向乔公子打听一些事情。”


    “姑娘但问无妨。”


    “乔公子知不知道孔家的事情?”


    “孔家?”


    魏危:“我许久没有来过……青城,但依稀记得家中长辈说过,儒宗应当是孔圣后人当家,我想知道如今儒宗掌门怎么换了徐潜山,而孔氏后人只是个峰主了?”


    乔长生闻言有些踌躇:“这虽然不是什么隐私事,但——”


    “我似乎记得。”魏危点了点霜雪刀,开口道。


    “乔公子欠我一个人情?”


    乔长生没想到人情还能这般用:“……”


    乔长生踌躇片刻道:“姑娘可知道,二十一年前,青城那场血战?”


    **


    儒宗由孔圣一手创立,本一直由孔家后代掌门。


    昔年孔圣骑牛入山关,归乌有之乡,从此不见凡迹,人间倒是留下了他的后代。


    自前朝推崇儒教以来,孔圣地位一跃而上,不仅皇帝年年登台祭祀,普通求学的人家更是香火祭拜,期望在科举中朱衣点头,金榜题名。


    直到二十年一前,西边戎狄靺鞨率十万大军东下,一路拔城攻寨,杀男女数十万人,一时间鸡犬无余,白骨蔽野。


    后世有文记载:


    妇女长索系颈,累累如贯珠,一步一蹶,遍身泥土;


    满地皆婴儿,或衬马蹄,或藉人足,肝脑涂地,泣声盈野。


    靺鞨势如破竹,一路屠杀清河、陈郡、荥阳三城,直逼青城而来。


    青城若是失守,国都开阳就岌岌可危。


    靺鞨首领赫连独鹿驻营青城之外二十里处,派轻骑悬头马上,人发系在马尾上拖行到青城城墙外,一路血肉模糊,不见人形。


    一张以人血为墨写就的纸飘落至青城城墙前。


    “孔氏认得故人否?”


    轻骑拴着的人头与躯干,居然是儒宗当时掌门的弟弟孔子昕与妻子郭郡。


    孔子昕与郭郡自青城游历山海,一路教导弟子,颇有美名,却不想行至荥阳,靺鞨大军突袭,他们与当地郡守坚守城门七日。


    孔子昕与郭郡于战事上展现出谋略足以让后人惊叹。


    短短七日,孔子昕运筹帷幄,郭郡机敏果决,荥阳郡守虽是中庸守成之辈,却性格沉稳,识人善用。


    夫妻二人虚虚实实,奇计频出,竟让靺鞨战无不胜的玄铁骑兵吃了许多暗亏。


    荥阳像个难啃的骨头,生生卡主了靺鞨屠杀的的镰刀。


    靺鞨本就擅长以雷霆之势千里突袭,不耐久战,如今战事渐转,只要荥阳再撑一日,就能等到来自徐州的援军。


    只是谁也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靺鞨玄铁骑兵还是攻破了荥阳的城门。


    城破之日,荥阳被屠尽,泗水为之不流。


    孔子昕在城门被靺鞨射杀,其夫人郭郡殉城。


    靺鞨首领赫连独鹿对孔子昕、郭郡二人恨不得剔骨啖肉以泄其恨。


    荥阳城破那日,他下令寻到他们夫妻二人的尸首,男者剥皮揎草,女者拔舌敲髓,悬首于铁骑马头前。


    事情传到青城,满城骇然。


    彼时的儒宗掌门是孔子昕的兄长孔思瑾,靺鞨将他二弟与弟媳的尸首丢弃在青城门外,孔思瑾收敛尸骨,闭门不出。


    青城郡守感念孔子昕郭郡夫妻二人的功绩,在战事稍歇的空档亲自上儒宗请下孔思瑾,任命他为战时儒林郎,共掌城中事。


    那天夜里,发生了一件后来震惊朝堂,又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孔思瑾在夜晚忽然吩咐守城将士打开暗门,带几位亲信系颈衔璧,主动投降靺鞨。


    还好青城郡守及时发现不妥,连忙闭门,在靺鞨急行骑来之前守城不出。


    孔子昕郭郡尸骨未寒,其兄长却衰服投降了靺鞨,颇有些“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的意思,此等滑天下之大稽之事,城内沸腾,但凡有一丁点血性的人都受不了这等奇耻大辱。


    孔家三弟就是如今孔家家主孔成玉的父亲孔怀素。


    当年孔怀素当机立断,宣布从族谱中划去孔思瑾的名姓,怒斥其行径,与此人一刀两断,勉强止住当时沸腾的悠悠之口。


    第二天赫连独鹿率军攻城,明眼人都能看见玄铁骑兵只往原本布防薄弱的地方强攻,布防图只有几人看过,必然是孔思瑾泄露的。


    好在郡守连夜换了守城布置,加之青城内群情激奋,比起玄铁骑兵,更愤恨投降求荣的奸人,城内一时间义愤填膺,士气高涨,守住了城门。


    徐州与云梦的大军赶来之时,靺鞨玄铁骑兵也损失惨重,赫连独鹿知道这次必定一口气吞不到开阳,终于选择了撤兵。


    如此,这场突袭以祯朝惨胜为终。


    **


    听至此,魏危蹙眉,暂时打断了乔长生:“……孔思瑾为什么要这么做?”


    乔长生却是摇了摇头:“不知。”


    乔长生是日月山庄的少公子,怀瑾握瑜,眼中总有淡淡的笑意,但此刻唇角却抿着,显得凛然。


    “虽说原情定过,但谁也不知道当年孔思瑾到底在想什么。”


    乔长生目光平静的注视着远处飘落的桐花。


    “因为他死在了靺鞨撤兵的战场上。”


    **


    孔思瑾虽死在了混乱的战场上,却不足以阻拦战后的清算。


    这时,郭郡写的一封帖子被一位义士带到儒宗。


    原先战时匆忙,消息滞涩,大多数人只大约知道孔子昕与郭郡是守城的义士,他们具体做了什么事情却不大清楚。


    那封由不知名义士带回的帖子被皇帝派来的钦差打开,最终昭告天下。


    郭郡写的帖子已经残破了,因为是一口气写完的,写得也并不工整,曲笔兼用,到最后墨迹枯竭,如同断木。


    开头写了靺鞨几日几时到了荥阳城外,何时开始攻城,孤城围逼,自己与丈夫如何与郡守一起守城,城中如何众志成城。


    儒修挽弓填补死去守城士兵的位置,僧人开寺门接纳伤者,女子登城抱着从攻城梯上来的靺鞨士兵同归于尽,男子被靺鞨士兵割肉分食,死前仍怒目咒骂靺鞨。


    ……


    似乎预料了城破身死的结局,郭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