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娶她可以,娶苏...

作品:《兄长不善

    看看已经是三更天,窦晏平彻夜难眠,索性披衣起床,在庭中漫步。


    眼前不停闪过的,只是苏樱的脸。藏着轻愁舒展不开的眉,带着懵懂疑惑,怯怯看他的眼,还有他拔剑时,她脸上一闪而逝的紧张。她不记得他了,但她仿佛,还是很关切他。


    让他心里热着,凉着,像钝刀子割着,一阵阵夹杂着甜意的酸苦。


    她不记得他了,他得再耐心些,帮着她早点想起来。可等她想起来以后,他该怎么办?


    魏州是裴羁的地盘,他势单力孤,想要带她走不知道有多少艰难险阻,况且到剑南一路数千里,仅凭着一腔热血,肯定是不行的。


    要有兵,要大权在握,才能与裴羁抗衡。


    压抑的胸臆霎时间郁积到极点,窦晏平昂着头,想长啸,想大叫,到最后只是将所有的情绪都压下去,默默在庭中走着。也许是出身太过优渥的缘故,他对名利一向不怎么看重,到此时才如此强烈地意识到,权势,是如此不可缺少,没有这些,他连心爱的女人都护不住。


    好在如今,他已经有了起点。资州刺史虽然不是封疆大吏,但也是一方要员,最重要的是,他有兵。这两千牙兵虽然有一半病老,但都对他忠心耿耿,这个起点,并不算低。


    他再不能像从前那样万事随缘,只凭着一腔热血就敢去闯,他得学会谋略筹划,学会官场上的弯弯绕,他得爬上去压倒裴羁,才有能力保护她,才有能力与家中对抗,娶她。


    在澎湃的心绪中快步走出庭院,望向苏樱的方向,却突然发现那边院子里灯火通明,大门开了,有侍从飞快地跑出去,向旁边大夫们住的地方跑去。是去请大夫,是不是她有事?


    窦晏平飞跑着冲了过去。


    另一边,杜若仪也发现了异样,连忙唤过侍从:“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她怕的是裴羁伤情反复。心中有几分懊悔,在夜色中不停地来回踱着步。这是她是头一次训斥儿子,更是头一次动手,气头上下手原本就狠,哪知道事情这么寸,刚好赶上他受伤,如今半夜里这么大阵仗到处找人,难道是伤情反复,发冷发热?


    再耐不住性子,急急忙忙正往跟前走着,侍从回来了:“夫人,是苏娘子生病,郎君叫大夫过去看看。”


    杜若仪松一口


    气,随即又起了淡淡的愠怒。遥遥望见院门前七八个大夫都从睡梦中被叫起来,衣冠不整地往里面去,侍从们举着火把照得半天通明,附近的村民也被惊动的,鸡鸣狗吠,还有人披衣起来观瞧。


    如此行事,她竟找不出一丁点从前裴羁的影子。从前的裴羁诸事务求简便快速,再大的事也都是悄无声息地办完,她敢说若是这次病的是他,断断不会弄出这么大阵仗,但为了苏樱,他可以。


    鬼迷心窍,面目全非。


    这件事,她不能不管。杜若仪在黑暗中沉默地转身往回走。裴羁已经无法自拔,那么,便是她这做母亲的出手,带他走过这一关。


    堂屋里。


    “大夫呢,怎么还不来?”裴羁伸手在苏樱额上摸了摸,触手湿冷,她疼得厉害,额上全都是汗,心中焦急到极点,想替她揉一揉捂一捂,又不敢乱动,只是低声安慰着,“别怕,大夫马上就来,来了看看就好了。”


    苏樱半晌才嗯了一声,肚子里像揣着一大块冰,又像有刀子搅着拧着,难以言说的疼,咬着唇羞于喊出来,湿湿的额发被裴羁拨开,他低低在耳边道:“疼得厉害就叫出来,不要怕羞。”


    苏樱忍不住呻吟了一声,他:“大夫呢?”


    “来了来了,”张用飞跑进来,“都叫过来了!”


    外面连奔带跑的脚步声,七八个大夫鱼贯而入,惺忪着睡眼作揖:“见过郎君。”


    裴羁目光掠过,落在白日里诊治失忆的大夫身上:“你来看看,娘子肚子疼得厉害。”


    大夫顿了顿,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病症,深更半夜把人全都叫起来,结果竟只是肚子疼。也只得上前诊脉,边走便道:“有没有烧些热汤热水给夫人喝着?”


    “喝了些热的参茶,”裴羁压着眉,她醒来说疼,他就立刻喂她喝了暖壶里的参茶,那茶放了半夜只是温热,怕效力不够,忙又让人去厨房开火烧热水,“你看看,是不是她腹中的孩子有什么不妥?”


    这是他极担心的,先前怕说出来惊吓到苏樱,便不曾提,如今大夫来了,却是必须说清楚。


    紧紧握着苏樱的手,只恨不能替她受这份苦楚,灯火下看见她低垂的眼睫突地眨了几下,让他心里一跳,忙问道:“怎么,还有哪里不好么?”


    她只


    顾忍疼说不话,边上大夫吃了一惊:“怎么,尊夫人有了身孕吗?白日里诊脉时不曾提过呀。


    连忙搭上手腕听脉,又问道:“上次行经是什么时候?


    苏樱还是疼得不想说话,旁边阿周连忙代为答道:“成亲还不到二十天,不过已经两个月不曾来癸水了。


    大夫便不言语了,凝神细听了好一会儿,又看脸色舌苔,向裴羁摇了摇头:“以在下愚见,尊夫人这脉相不像是有喜啊。


    裴羁微张了唇,心里猛地一空,余光里瞥见苏樱低垂的眼睫,灯影子斜斜照下来,她半边脸埋在阴影里看不清楚,让他突然有些慌张,忍不住轻轻搭上她的肩:“樱娘。


    她嗯了一声还是不说话,裴羁顿了顿,转向大夫:“不是有喜,那是什么?


    “更像是肝气郁结,以至于经期不调。


    大喜大悲。舟车劳顿。心力交瘁。每一样都有。裴羁沉默着,半晌:“是曾经舟车劳顿,心力交瘁。


    心里懊悔到了极点。她舟车劳顿,心力交瘁,都只为逃离他。她现在记不得了,所以还能安安静静在这里听大夫说着病情,若是她想起来了,她会如何做?


    “那就是了,大夫点点头,“夫人许久不曾行经,一般人容易往身孕上头想,但这脉相并非滑脉,我观寸脉沉伏,应当是肺经虚亏、多思多虑的症状,夫人身体的底子是好的,只不过近来大概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事多事烦,思虑太过,本来就亏虚了,再加上突然劳累,大喜大悲,所以身体垮了。我看夫人这个脉象,近来是不是夜不能寐,四肢酸软无力,头晕目眩?


    裴羁垂目听着,手搭在苏樱肩头,看见她苍白的脸颊,不住微微颤动的睫毛。不是有孕,她在惊讶,还是难过?


    “阿弥陀佛,可不是嘛,阿周红着眼圈道,“小娘子这些天总是睡一两个更次就醒了,饭也吃不下多少,我一直以为是天气太热的缘故,原来是病着。


    “可说呢。大夫捻着胡子点头,“这癸水不至,就是因为这些原因,如今夫人觉得腹痛,应当是要行经,但内里湿冷阻滞,经血行不下来,依我看也不必吃药,红糖水热热的喝几碗下去,捂着汤


    婆子暖一暖经血行下来了自然也就不疼了。”


    阿周不等说完早已跑去厨房弄红糖水大夫起身告退裴羁犹自不能放心向门口等候的大夫一望:“你们都来看看。”


    身孕之事前期最难确诊万万不能大意。


    又一个大夫连忙进来诊脉裴羁紧紧守着苏樱觉得她仿佛突然之间平静了许多莫非是肚子不那么疼了?连忙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好点?”


    她抬眼看他点了点头。


    神色的确比方才平静许多让他突然有种错觉她仿佛是因为听见不是身孕心里欢喜的缘故。


    “这脉相不好说”第二个大夫听完了犹豫着说道“有点滑脉的意思又不很像总是月份太小的缘故尊夫人有没有身孕总要再过几天才能说得准。”


    剩下几个大夫也都依序诊了一遍有说是身孕有说不是红糖水熬好了送过来因不知道该按着什么诊治此时也不知道该不该让苏樱喝阿周求助地望着裴羁:“郎君现在怎么办?”


    “喝吧。”裴羁接过红糖水轻轻搂过苏樱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这个不是药对身体无碍便是热水此时喝一点也有益处。”


    苏樱垂着眼就着他的手慢慢将那浓浓的一碗红糖水全都喝了下去肚子里冰冷的感觉稍稍缓解他拿着帕子给她擦汗又把空碗递给阿周:“再倒一碗。”


    第二碗慢慢的也喝完了肚子里突然搅疼起来苏樱忍不住嗯了一声。


    肚子上一热裴羁伸手捂住。他方才手心对着搓了半天此时热热的贴着说不出的怪异中又觉得肚腹里丝丝缕缕的松动。苏樱垂着眼皮出了太多汗头发凌乱地沾在脸颊边他腾不出手给她拨开便低了头用下巴撩了一下苏樱急急转开脸。


    “念念”裴羁看见她转侧之间瘦得只剩下一点、苍白的脸心里像是刀割无数懊悔“我……”


    她不曾有孕。


    当初决定娶她是因为听说她有了身孕如今并没有可他在这短短几天里一步推着一步已将自己的心思看得彻底明白。


    他哪里是因为她有了孩子才要娶?无非是给自己找的借口。他根本就是爱悦她想要她因为此事与自己一贯的行事截然不同


    娶她必将让自己的人生天翻地覆所以藉由怀孕一事说服了自己。


    深吸一口气:“有没有觉得好点?”


    苏樱点点头比起方才此时已经缓和许多也许是精神不再那么紧张的缘故吧。


    汤婆子装好了裴羁接过来替她在肚子上放稳她低垂着眼皮似极是疲惫朦朦胧胧的眼裴羁柔声道:“再睡会儿吧睡好了才有精神。”


    苏樱点点头:“好。”


    是该好好睡睡好吃好尽快把身体养好。


    身子一轻裴羁抱起她


    苏樱转过脸。


    裴羁将她在床里放好盖上被子又在她身边坐下。


    她闭上眼不说话了身体蜷缩成一小团抱着汤婆子。应该还疼吧她不肯声张只是默默忍着。裴羁细细将她汗湿的头发拨开理顺放在枕边心里空落落的悔恨啃噬着片刻也不能安宁。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初他分明有机会她曾不止一次问他会不会娶假如他那时候看破了自己的心思假如他那时候答一声娶。


    他自负聪明算尽天下人心到头来才发现他连自己的心思都不曾看清楚过。


    “郎君。”张用在门外晃了一下。


    裴羁知道是有事细细把苏樱的被子掖好看着阿周接替他坐在身边照顾这才起身出来张用连忙迎上来:“窦郎君在外头等了好一阵子了。”


    裴羁出来院门窦晏平守在门口急急问道:“她怎么样了?”


    裴羁在火把晃荡的光影里看他当初隔着山洞窥探他们亲吻时的不甘和挫败翻腾着又涌上来。他曾经是有机会的。当初她那么羡慕地看着裴则那么小心翼翼迎合他的喜好那一声声阿兄分明昭示着她对他的依恋。


    哪怕她想要的只是兄妹之情只要他加以引导亦不难变成男女之情可他偏偏从一开始就错了。裴羁冷冷道:“夫妻间的事你也要问?”


    窦晏平再没想到得了这么一句回答一时间气血上涌恨怒着又压了下去。置气斗狠都是无益眼下她的身体最要紧。“她哪里不好?有没有我能帮忙的地方?让我去看看她。”


    “你不是大夫,看又何用?”裴羁心中的不甘越来越重。为什么窦晏平能够看清自己的内心,毫不犹豫决定娶她,为什么他一直蹉跎至今,才明白自己的心意?“抑或那些亲密照顾之事,你能替我这个夫婿去做?”


    夫婿二字咬得极重,窦晏平再忍不住,脱口骂道:“卑鄙!”


    裴羁看他一眼,转身离开:“大夫看过了,暂时没有大碍。”


    卑鄙又如何,只要能留住她。今后他会百倍千倍地弥补,只要能留住她。


    “郎君,”堂屋门前阿周迎出来,轻着声音,“小娘子睡着了。”


    裴羁点点头,轻着步子往卧房走,阿周跟在身后,嗫嚅着问道:“要是小娘子没有身孕,你,你……”


    裴羁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我会娶她。”


    “阿弥陀佛,”阿周低低念了一声,“那就好,太好了。”


    裴羁来到卧房,苏樱果然睡着了,蜷成一团靠着床里,睡梦中犹自不能舒展的眉头。裴羁在床边坐下,轻轻替她抚平。


    若是他能早点明白自己的心意,哪里还有窦晏平的机会。


    他全给弄砸了。


    总想着尽快成亲,即便她想起来从前的事,那时候夫妻情分也已经深厚,再加上有孩子,自然就是拆不破的姻缘,可如今,很可能没有孩子。他该如何留住她?


    耳边听见一声低低的呻吟,她想来是又疼了,睡梦中也忍不住,裴羁连忙伏些,轻轻拍着,极小声地安慰:“乖念念,不疼了。”


    她闭着眼睛没回应,一丝声息也无,裴羁突然害怕,连忙探手在她鼻子下试了试,呼吸轻柔绵长,她还在睡着。


    而他,是怎么也不可能睡着了。将灯移开到角落里,放下帷幕遮住,光线昏暗,她睡颜渐渐恬静,裴羁趴在她床边,隔着被子搭住她的手,懊悔惧怕,患得患失,片刻也不能安静。


    苏樱这一觉睡得极是安稳,像骤然卸下了千斤重担,身体虽然还不曾从疲累里超脱,精神却轻快了一大截。醒来时稍稍一动,立刻听见裴羁的声音:“你醒了?有没有好点?”


    苏樱睁开眼,对上他沉沉凤目。瞳仁漆黑,眼白湛青,眼底密密麻麻,全是红血丝。


    这一夜,他应当不曾合过眼。苏樱垂眸:“好多了,你怎么不睡呀


    ?


    “我睡过了。其实何曾有片刻合眼?一直留神听着她的动静,悬了一夜的心,“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不睡了。苏樱扶着床慢慢起来,怀里的汤婆子还是热的,想来在她睡着时,他给她换过了吧,“我想起来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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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羁连忙上前扶她坐好,又给她拿衣服,她低着头裹着被子,似是害羞,低声道:“我要穿衣服了,你回避一下吧。


    裴羁也只得出来,听着里面窸窸窣窣的动静,阿周在服侍她穿衣,低着声音跟她说话:“昨晚上裴郎君一眼没眨,守了你一整夜。小娘子,你有没有觉得好些?


    “好多了。苏樱低着头,肚子不像昨夜那么拧着搅着的疼了,变成沉闷下坠,隐隐的疼,“要不要再喝点红糖水?


    “已经熬好了,你漱过口就能喝。裴羁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苏樱顿了顿:“好。


    “小娘子啊,裴郎君对你真是尽心尽力。阿周感叹着,扶她在镜台前坐下,慢慢梳着头发,“不管先前怎么样,这些天我都看在眼里,他是真心想娶你。小娘子啊,就算你病好了,也千万别忘了这段时间的情分,别太怪他了。


    “我先前,因为什么怪他?苏樱抬眼。


    阿周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苏樱低着头,突然觉得身下一热,蹙紧的眉头一霎时舒展开,轻声道:“周姨,我好像,来癸水了。


    早饭是裴羁那边做好了送过来的,杜若仪匆匆用过,看见那边院子里车马成簇,侍从有条不紊地走动检查,不由得一怔:“怎么,他竟还是要今天启程?


    伤成那样,昨夜又折腾了大半夜,想来并不曾合眼,竟还要赶着回魏州吗?


    “是,侍婢道,“方才三郎君那边打发人来问夫人是回长安,还是有别的安排。


    回长安,他想得倒好!杜若仪冷冷道:“跟他说,我也去魏州。


    起身要走,又一个侍婢匆匆进门,走近了低声道:“夫人,婢子刚刚听说,苏娘子并没有身孕。


    杜若仪将手中巾帕重重一掷:“整理行装,出发。


    巳时跟前,诸般事情都收拾得妥当,苏樱搭着裴羁的手在门外上车,启程前往魏州。


    车子是从邺城那边寻来的蒲轮安车,


    车轮经过特殊处理,能够防震防滑,比普通马车安稳数倍,裴羁跟在车边,殷殷叮嘱:“若是不舒服立刻叫我,咱们就停下来歇着。”


    苏樱点点头,余光瞥见队伍后面窦晏平骑着马,正往这边张望,不由得转过了头:“那位窦郎君也跟我们一起走吗?”


    裴羁顿了顿:“是。”


    心里立刻又焦躁起来,那边窦晏平也看见了她,拍马追来,老远便问:“樱娘,你好些了吗?”


    又见她向车里躲了躲,似是有些羞怯,但出于礼貌还是应了一声:“好多了。”


    只短短三个字,态度也像对陌生人一样冷淡,还是让他心里如同毒蛇啃咬,妒忌怎么也压不住。裴羁深吸一口气,将车窗掩上:“风大,关上吧。”


    她又推开了,轻声道:“我怕闷。”


    裴羁顿了顿,既不忍心委屈她,也只能让自己继续忍受毒蛇啃咬的痛苦:“那就开着吧。”


    车子起行,窦晏平被侍卫拦着不能近前,便不远不近跟着,时时向这边一望,她怕气闷,窗户始终不曾合上,便被窦晏平看了个够,裴羁沉着脸,看见队伍末尾有,杜若仪跟上来了。


    快步走过去,唤侍卫赶过车子,向杜若仪道:“特地为母亲寻了蒲轮安车,母亲请坐车吧。”


    “不坐。”杜若仪在旁边看了多时,早就看得明白,这车子一共两辆,另一辆苏樱坐着,他是为苏樱寻的车,顺带着给她。淡淡道,“休要拿这些小巧心思来讨好,我自乘马,不需坐车,倒是你,骑得了马么?”


    裴羁神色淡淡的:“儿子支持得住。”


    侍从牵过照夜白,他抓着马鬃,一跃而上。


    杜若仪不觉悬着一颗心,自己背上都觉得撕扯着发疼,仿佛是要替他一般,却见他只是微微皱了下眉,随即便拍马向前,就好像那些伤势全不曾有影响似的。


    简直是疯了。侍从过来请她上车,杜若仪冷冷看一眼,翻身上马。


    不肯坐车原是要腾出来给裴羁,他如今不坐,她要这车子有何用?拍马跟上:“裴羁!”


    裴羁连忙勒马站定,杜若仪冷冷道:“你去坐车。”


    余光瞥见队伍前面那辆车子窗户开着,一张芙蓉面在窗前一探,又躲了进去。是苏樱。她一直都知道苏樱相貌生得好


    ,但方才那一瞥之间,竟比印象中更要好上数倍,憔悴苍白,媚骨令人生怜,也无法怪乎自己那个冷心冷意的儿子,竟然也一头栽了进去。


    再看队伍中间,窦晏平拍马跟着,一双眼牢牢望着苏樱的车子,片刻也不舍得移开,杜若仪冷笑一声:“你准备如何跟晏平解开这一结?


    自毁前程,夺友之妻,窦晏平显见不会罢休,他如今前途无量,裴羁平白多出这么一个仇人,又要如何处置?


    前面车子突然停住,跟着阿周下来跟侍从说着什么,裴羁再顾不得说话,急匆匆道:“儿子过去看看。


    他拍马急匆匆走了,杜若仪压着愠怒定睛看着,他赶上去询问,却是苏樱要喝红糖水,暖壶里的水不够热,他便如临大敌一般,立刻让人在道边生火去烧。


    杜若仪沉默地看着。水烧好了,他端着进去,车子慢慢又开始起行,以为他要一起坐车,没多会儿他又出来了,重新上马,想必是怕车子里空间有限,挤到苏樱。


    疯了。全然疯了。朋友不顾,父母不顾,连自己也不顾。杜若仪拍马上前:“裴羁过来!


    车子里,苏樱窥见她沉沉的面容,她目光转过来,隔着窗冷冷看她,苏樱咬着唇,低下了头。


    “母亲有什么吩咐?裴羁怕杜若仪为难苏樱,连忙横身挡在窗前,“到边上去说吧。


    “她没有身孕?杜若仪没有走,依旧跟在车边。


    裴羁低眉:“是。


    “你还要娶她?


    裴羁下意识地向车里一望,苏樱低着头并没有看他,仿佛根本不在意他会如何回答似的。心里突地沉下去:“是。


    “假若我说不准呢?杜若仪道。


    “儿子会娶。裴羁看着苏樱,她也在看他,神色平静着,一双清澈懵懂的眸子。她是不记得了,所以才对这事表现得淡漠,并不是不在意。裴羁定定神,“无论母亲同不同意,我都会娶。


    前方大道上突然一阵滚滚的烟尘,一彪人马飞快地向这边奔来,最前面一人胡服骑装,老远便向他招手,低沉沙哑的嗓:“裴三郎!


    裴羁抬眉,她怎么来了?


    杜若仪转头看了一眼,忽地说道:“好,我可以同意此事。


    裴羁心中骤然一宽,在马上躬身:“儿子谢过母亲!


    车窗后,苏樱沉默着抬头,杜若仪冰冷的目光看着她,冷冷道:“你不要着急谢,我话还没有说完。


    “你娶她可以,娶苏樱不行。


    苏樱抬眼,对上裴羁晦涩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