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是她”

作品:《兄长不善

    张用踏着夜色,冲进石牌楼集市。


    老远将马匹拴在集市外在漆黑夜色摸进客栈撬窗翻进宋捷飞房中:“宋员外,相公命我立刻带你离开!”


    宋捷飞从梦中惊醒,还没反应过来便已被他拖下床,一路摸着向客栈后门飞跑宋捷飞知道这时候不能声张又忍不住要问:“出了什么事?”


    “相公在节度使府,只怕一会半会儿脱不了身,后续探查相公命员外主持,我们这些人都由员外调遣。”张用飞快地说道。


    “啊?”宋捷飞一脚踩空,张口结舌“这,这我怎么能行啊?”


    “到这时候不行也得行了。”张用一把拽起,半拖半扶带出客栈外。


    耳边响起节度使府门外裴羁的叮嘱:一旦进府,我恐怕不会容易脱身,你立刻回去带宋捷飞离开,后续之事由他主持你们都听他调遣,辅助他尽快查清账目之事。


    裴羁显然早已料到一旦进入节度使府就会被扣押但他还是去了他没有说是为什么但张用猜测,必然与那个画师叶苏有关。那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让康白如此紧张,又让裴羁不顾生死一定要闯进去救护呢?


    张用百思不得其解拖起宋捷飞送到马背上催马刚刚走出几步另一边一大队人马举着火把冲到了客栈前门:“开门节度使府的奉节度使之命来请裴相的同伴!”


    请么?只怕是抓好在人手大多已经派出去办事留下的几个方才他也通知到了。“走!”张用加上一鞭


    粟特会馆。


    馆中的护卫层层把守住各处出入口康白安顿完苏樱匆匆离开:“我再去趟节度使府带叶儿和阿周出来。”


    苏樱送到门外目送他的背影穿过庭院隐入夜色抬眼四望处处是陌生的面孔陌生的环境让人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这两年的安稳日子只怕从此是到头了。


    她曾想过会不会有这么一天但从前想到的多半是被裴羁发现、逼迫却是万万不曾料到裴羁找到了她却肯替她圆谎助她逃脱。


    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于震惊迷茫之中生出怅惘。他眼下是被张法成扣住了吧张法成嘴上说着挽留他在府中款待却立刻派出那么多人手去客栈抓他的随从显


    然用心不善,她不清楚张法成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她想不通的是,以裴羁的城府手段,怎么会贸贸然在深夜之中闯进节度使府,又不曾有半点防备,就这么被张法成扣下了呢?


    “娘子,夜深了,回房歇着吧。侍婢上前来请。


    苏樱点点头,走回房中。折腾半夜,该当抓紧时间睡上一会儿,养好精神,才能应付接下来的变故。合衣躺下,万籁俱寂,脑中却纷纷乱乱,片刻也不能安宁。


    一刻、两刻,半个时辰后,依旧没有丝毫睡意。康白还没回来,叶儿和阿周不知情形如何,苏樱睁开眼望着架上沙漏,不知第几次回想起节度使府中的情形:裴羁右手按着左胸,语声低沉,听说过,长安无人不知。


    无声无息,沙漏一点点落下,下方的琉璃瓶中渐渐堆出层叠的山峦,苏樱沉默地看着。她全都留意到了,今夜裴羁有五六次,默默伸手,按着心脏。是他新添的习惯?是那里藏着要紧的东西?还是她当初留在那里的伤,还不曾痊愈么。


    节度使府。


    啪!阿摩夫人重重一个耳光甩过去,张法成跪在地上,被打得脑袋都歪在了一边,她手腕上戴着几个镯子,手指上又是一排戒指,金属和宝石的棱角在他脸上划出长长的血痕,张法成捂着脸,一霎时暴怒,当着张伏伽的面又只能忍下去:“伯父,娘,是我错了。


    “弟妹快别打了,


    “大哥有所不知,他是看上了那个画师叶苏,所以深更半夜把人弄了来,我知道了正要让他送回去,结果康白就追过来了。阿摩夫人叹着气,眼中含泪,“这个不肖的东西,喜欢人家小娘子又不知道该怎么办,竟然深更半夜上门去请了来,这事要是传出去,岂不是坏了大哥的名声?


    张伏伽原本也觉得今天的事情来得蹊跷,经她这么一说,心里明白了大半。张法成是看上那个叶苏了,只是没想到人家有未婚夫,还是在西域颇有分量的康白。连忙劝慰道:“既然是误会,说开了也就无事了,康白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不会纠缠,只不过法成啊,你以后行事可得谨慎些,再不要这么莽撞了。


    “是。张法成低着头,“伯父,我觉得裴羁来得奇怪,只怕是要对你不利,得


    留住他在府里,免得他背地里弄鬼。


    张法成长叹一声:“我问心无愧,随他去吧。


    刚刚收复河西时,人人心热,都盼着归附朝廷,他派出五六批人马前往长安上表,奏明归附之意,那时西域一路上还有数个异邦阻隔,又有吐蕃时时出动厮杀,这些人里只有一队在一年多后到达长安,向先帝奏明了他收复河西,期盼归附之意,先帝下诏封他为归义军节度使,又调遣陇右军助他退敌,起初那几年河西与朝廷,可说是好得蜜里调油。


    可惜好景不长,之后宦官弄权,二十几年间帝王更替五六次,越换与河西越疏远,以至于生出忌惮防备,竟然要他将唯一的儿子送去长安为质,若不是阿摩夫人站出来将嫡亲的儿子送去,这一关,还不知道怎么过。


    他如今父子团圆,阿摩夫人却是丧夫之后,连儿子都天各一方。张伏伽心中愧疚,拉起张法成:“法成啊,以后你行事谨慎些,不可再如此莽撞。


    “是。张法成答应着,又道,“伯父若是不方便的话,裴羁由我应付,绝不让他坏你的事。


    “我也没什么事可让他坏的。张伏伽摇摇头,“他想查什么,就让他查吧。


    前几年王钦掌权时,几次三番要他增加赋税,又要他进献贡品,还曾派了个监军来监视,后面王钦倒台,那监军被缉拿归案,朝廷并没有再派新的监军过来,他以为是朝廷信任他,还曾暗自庆幸,没想到裴羁竟亲自来了。也许真是要拿他什么错处,好对付他吧,但他问心无愧,由他去吧。


    “伯父。张法成还想再说,阿摩夫人打断他,向张伏伽道:“大哥,你就让法成去办吧,他虽然蠢笨些,对你却是忠心耿耿,裴羁显然来者不善,有法成照应着,你也好有个防备。


    张伏伽沉吟着,许久:“好。


    府中刁斗报着时辰,已然丑正了,张伏伽转身离开:“弟妹,法成,你们快些休息吧,时辰不早了。


    张法成一直送到门外,待到他彻底离开,这才返回屋里,捂着脸埋怨:“娘,做做样子就行了,你下手也太狠了些!


    “你呀,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将来早晚在女色上栽跟头。阿摩叹着气,取了药膏给他涂抹了伤口,“你先前弄去私宅那些人才逼着你处理了,你又来弄,还扯


    出了康白给我惹出多少麻烦!”


    “康白不过是个下贱胡商我要他的性命易如反掌母亲怕什么?”张法成不服气。


    “你以为只有康白?”阿摩夫人抹完了药啪一声放下药盒“裴羁只怕也是为那个叶苏来的。”


    “怎么可能?”张法成不信“我打听过叶苏在沙州待了一年多了裴羁一直在长安他们怎么可能认识?”


    “你性子太粗疏看人看事总是不能留心细节。”阿摩夫人慢慢在榻上坐下“今夜我观察了很久裴羁从进门后就一直盯着叶苏那个叶苏看他的神情也古怪得很我总感觉她对裴羁似乎比对康白更熟悉亲近你这次


    “怎么可能?”张法成还是不服“就算裴羁认识她又怎的?他如今在我手里老实就算了不老实一刀杀了。”


    “你伯父不会让你动他的”阿摩夫人思忖着“我担心裴羁是为了账目的事来的他现管着户部。”


    “那又怎的?”张法成“这里是我的地盘不信他能翻出大浪。”


    “你的地盘?”阿摩夫人冷冷看他一眼“河西如今是你伯父的地盘将来是张敬真的地盘跟你有什么相干?”


    张法成冷哼一声:“只要过了重阳。”


    母子两个都有片刻沉默少顷阿摩夫人低声道:“裴羁总是摸心口只怕那里藏着机密东西你想办法探探底。”


    “老夫人郎君”房门敲响几下侍婢在外面禀报“先前那个康郎君又来了要接叶画师的亲眷回去。”


    阿摩夫人点点头:“你让后头把那两个女人放出去给他。”


    “不行!”张法成连忙拦住“留着她两个也好拿捏叶苏那个女人我要定了。”


    “蠢材过了重阳有多少个叶苏你拿不下?”阿摩夫人推开他扬声吩咐“让康白在院门外头等着一会儿就把人给他送出去。”


    客房。


    报时的刁斗一声接着一声空旷清冷地响着裴羁慢慢走出门外站在廊下抬眼眺望。


    三进的跨院在节度使府正中间前面是张伏伽的公廨后面是张法成的偏院他若是有什么举动两边都看得一清二楚更不用说眼下房前屋后廊下院里密密麻


    麻光是站在明处的侍卫就有二三十个暗处更不知还有多少。


    果然不出所料他一进府便会被软禁。只是看一开四张伏伽的言谈神色似乎并没有这个打算一切更像是张法成在推动。


    外面有低低的说话声裴羁听出了是康白快走几步来到院门前。


    果然是康白踏着夜色往张法成院里去裴羁迈出门槛侍卫立刻上前:“裴相还请回去休息吧。”


    “退下。”裴羁并不看他一径向前“康郎君。”


    久居上位自有一种凛然气魄


    灯笼从他身后照着他长身而立不卑不亢裴羁冷冷说道:“我记得你还要进京筹备圣人的千秋节大法会?再不走时间来不及了。”


    康白明白他是要他尽快带苏樱离开点头道:“正是着急赶时间明天就走。”


    “那就好。”裴羁冷冷看着他。总有三十多岁了吧这般老容貌也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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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常他怎么敢。然而眼下又不得不假手于他“你应当知道我有什么。”


    是说赐婚诏书吧。若这个有用他又何必千里迢迢四处找人。康白抬眼一笑:“那也得你情我愿才行。”


    裴羁一阵愠怒嫉妒之外又生出强烈的不安。她是不愿意嫁他的难道她愿意嫁康白?不不可能这两年来他虽然不曾刻意监视过康白但凡是与她曾有过关联的人他都查过康白若是与她早有瓜葛他不会不知道。是谎言。康白这么说也是为了从张法成手里带走她。“便是情愿也不会是你。”


    “事在人为眼下说什么都还太早。”不远处有动静康白回头看见张法成院里侧门开了有灯光漏出来忙向裴羁一叉手“我还有事告辞。”


    他快步离开裴羁怀着愠怒抬眼几个护卫带着两个女人出来了是叶儿和阿周康白急匆匆迎上去接了她们两个离开一转侧间阿周看见了他惊讶地张了张嘴。


    裴羁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声张还好她们总算是全数脱险。


    但张法成只怕不会让她们这么轻易出城。康白一大把年纪了总该有些手腕人脉吧但愿能够顺利带走她们。


    “裴相请回去吧。


    ”侍卫有上前说道。


    裴羁转身回院,远处屋脊上传来三声鸟叫,两长一短,是张用的信号,他已经安置后宋捷飞和剩下的人,回来接应了。


    裴羁慢慢走回卧房,熄灯睡下。万籁俱寂中后窗一声轻响,张用悄无声息进来了:“郎君,都安排好了。”


    “好。”裴羁低声道,“你这两天跟着康白,务必协助他带叶画师出城。”


    张用摸不着头脑,又着急带他脱险,忙道:“郎君,要么我找几个兄弟,想办法先带你出去?”


    “不急。”有他在府中吸引张法成的注意,外面康白压力也能小点,他既然来了,正好趁机弄清楚张伏伽与张法成是否同谋,“你先顾着叶画师。”


    张用再忍不住:“郎君,叶画师是谁?”


    为什么让你如此不顾惜自身,冒死也要先救她?许久,在黑暗中,听见裴羁沉重苦涩的语声:“是她。”


    张用张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翌日一早。


    苏樱早早收拾好,换上粟特人的衣帽,跟在商队里往城门去。护卫前后牢牢护定,粟特会馆的馆主和城中有头有脸的粟特人都在前面陪着康白,康白回头,轻声叮嘱:“你跟着我就行,其他一概不用管。”


    苏樱点点头,夹在人群里快步向城门方向行去,刚刚转过两条街,张法成带着人马来了,笑眯眯地拦在路中间:“康郎君,叶画师,我伯父重阳节有要事邀请二位,眼下二位还不能走,其他人若是想离开,请便。”


    士兵牢牢把住道路,康白回头,对上苏樱同样了然的目光,至少今天,他们是走不了了。催马上前:“敢问法成将军,节度使有什么事找我?”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张法成笑着拍马,来到苏樱身前,“叶画师,我送你回去。”


    车马辚辚,沿着原路向粟特会馆行去,苏樱偶一抬头,在人群里看见了张用,齐眉戴一定草编小帽,遥遥看她一眼,随即隐入人群中。心里砰砰乱跳着,苏樱向张法成仰起头,微微一笑:“法成将军。”


    声音又娇又媚,加上她如花笑靥,一下让人花了眼,张法成拨马又走近些,倾着身子向她:“叶师有什么吩咐?”


    “节度使因为什么要请我呀?”苏樱看着他,“我见识少,心里害怕得很


    万一到时候出了差错惹人笑话怎么办?”


    “不会的有我在谁敢笑你?”晨光下她一张脸似隐隐透着光美得让人窒息张法成死死盯着“是我伯父要军演到时候我全权指挥你只管跟着我就行。”


    军演。苏樱心中一凛脸上笑容越发柔软了:“法成将军好生厉害这么大的事节度使都交给你一个人办呢。”


    张法成哈哈大笑起来边上康白沉默地听着军演?河西久已不曾有刀兵怎的突然想起来军演?张法成生在和平时从小到大一次仗也不曾打过他懂什么兵法竟能全权主持军演?


    半个时辰后粟特会馆。


    苏樱支走张法成转身进屋角落里张用闪身出来:“娘子郎君命我接应娘子出城。”


    苏樱看着他压了多时的疑问终于问出了口:“他为什么一个人闯进节度使府?”


    张用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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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樱低低啊了一声茫然着望向窗外。


    作者有话要说


    裴羁:一把年纪了也敢妄想?


    裴羁:我才是风华正茂!


    你身边有不少朋友还没看到本章呢,快去给他们剧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