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正文完结

作品:《兄长不善

    第92章正文完结


    轰!大门在面前关闭,沉重的门闩被士兵推着栓紧,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裴羁后知后觉,感觉到了剧烈的疼痛。


    低眼,看见嵌在肩头的长刀,刀刃上鲜血淋漓而下,连接着达赤狰狞的脸,旁边有人拉他,是张伏伽,浑身浴血,用力将他扯回身后挡住:“走,回主院!”


    “往哪里走!”达赤拔回长刀,劈头砍下。


    裴羁看见张伏伽因为用力略略扭曲的脸,看见身后高善威腿上又中一刀,摔倒在地,月色沾染了血光,不祥的,孤零零一轮玉盘,刀声挟裹着死亡飞快地迫近,内心平静到了极点,还好,她总算是,逃出去了。


    府门外。


    冲天的庭燎火光中张用牵来马,推着苏樱上去:“娘子快走!”


    他跃马在旁护卫,苏樱急急喊道:“你回去,保护郎君!”


    “郎君的命令是带走娘子!”张用不肯走。


    “回去!”苏樱厉声道,“在我这里,便要听我的!”


    “我来送她,”街前正与吐蕃士兵混战在一起的嗢末人中跃出了康白,向张用道,“你去吧!”


    他护着苏樱穿过火光向城门方向冲去,张用不再犹豫,一跃跳上节度使府高高的围墙,放眼一望,层层叠叠无数士兵中围着裴羁,浑身浴血,被张伏伽挡在身后,前面的达赤高举长刀正要劈下,张用目眦欲裂,飞身扑下:“郎君!”


    重重包围中裴羁抬眼,看见了张用,他从高墙上跃下,立刻又被潮水般的士兵围住,随他一同返来的还有几个侍从,次第从墙头跃下,裴羁在巨大的恐慌中嘶哑着喉咙高喊:“回去,护送娘子!”


    他很想活,活下来,才有机会向她弥补从前的过错,但若是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那么,只能是她。


    血光一闪,达赤的刀已经落下,张伏伽拼尽全力挡开,兵刃相接,砸出飞溅的火花,张伏伽上了年纪又是连番厮杀之后,此时只觉得两条手臂都发着麻,急迫中高喊一声:“夫人,护送裴相回主院!”


    张夫人一刀击退一个士兵,拉过裴羁:“好!”


    电光石火中,裴羁看见他们匆忙对望的一眼,没有犹豫,没有恐惧,只有深沉的信赖和托付。让他突然意识


    到世上原来还有这种夫妻在生死关头不自禁地分出心思油然生出向往。


    “着!”达赤大喝一声长刀挟着劈山之力再次劈下张用一脚踢开眼前阻拦的士兵疯了一样扑来已经来不及了达赤刀沉张伏伽手上一麻佩刀被磕歪在一边达赤狞笑着手腕一转跟着又是一刀张伏伽在急迫中看见张夫人拉着裴羁向住院奔跑的身影凝神收刀准备迎接这致命一击却在这时吐蕃士兵的队伍里突然跃起一人挥刀挡住达赤:“节度使快走!”


    张伏伽抬眼是张元常双目赤红艰难说道:“节度使我罪该万死辜负了你的信任我妻儿老小都在他们手里……”


    长刀势沉张元常心绪混乱之时难以招架当一声手中刀被磕飞达赤立刻一刀劈在他左手身后张伏伽趁机上前瞅准空挡重重一刀当胸劈在达赤身上达赤长叫一声在剧痛中挥刀上前


    “走!”张伏伽立刻转身“退回主院!”


    张用和几个侍从拖起地上的高善威两两一组背靠着背跟在张伏伽身后厮杀着退向主院最后面是张元常竭尽全力抵挡断后护送着众人。


    可是她怎么样了。血越流越多裴羁觉得眩晕眼前发着黑模糊的视线里闯进主院高大的院墙。她怎么样了?他宁愿粉身碎骨也不能让她伤到一根头发在最后的清醒中竭力高喊:“张用回去护送娘子!”


    砰!消瘦的身影摔倒在地张用一跃扑过来:“郎君!”


    府门外。


    苏樱催马向城门冲去淡白月光下出门赏月的百姓还不知道节度使府的变故欢笑着挤在大街上将前后道路牢牢挡住身后是尾随而来的吐蕃士兵持着兵刃击打着壅堵的人群不时有惨叫发出欢笑的大街顿时变成人间炼狱。


    “这边!”康白眼疾手快拽着她的辔头拐上岔道“城东门有我们的人咱们从那里走!”


    他道路极熟拣着僻静巷道东穿西穿渐渐将追兵都甩在了身后苏樱在近乎空白的狂奔中突然想到张用救出他了吗?他伤得那么重有没有及时包扎医治?月色如水照出前面曲折的道路有一瞬间想


    起露台之上隐秘的相望,他微凉的手指那么快,那么紧的一握,又突然想到,这好像是她第一次,不顾自己的安危,先想着别人。


    也许在她未曾觉察的时候,他们都已经改变了太多。


    节度使府,主院。


    最后一个侍从退进回正房,士兵来得很快,如狼似虎,四面围上,张伏伽急急关门,叫着张元常:“元常进来!”


    门外,张元常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挡住大门:“节度使,对不住。”


    砰一声,大门关紧了,随即是乱刀落下的响动,张伏伽闭闭眼,将脑中残留的他浑身浴血的残影赶走,率先拖过一张书案:“顶门!”


    屋里的重物很快都被堵在门后,跟着是窗,外面飞箭乱响,张伏伽转身向卧房走,边走边将身上的血衣脱下:“随我来,你们也都脱了,不要留下痕迹。”


    张用抱着昏迷不醒的裴羁连忙跟上,将血衣都脱在当间,卧房里没有点灯,漆黑一片中张伏伽在床前按了几下,床面突然从中分开,露出暗道的入口,张伏伽率先跳下去:“走!”


    张用抱着裴羁跟着跳下,听见身后砰的一声,顶门的书案被撞开了几分。


    正院外。


    阿摩夫人抬眉:“传我命令,打开四面城门!”


    与吐蕃大军约定偷袭的时间是明早卯正,但既然已经动手,趁此时城中官吏还没反应过来,立刻到家中捉拿了,再派人快马去迎接吐蕃,提前入城,一了百了。


    眼看传令兵要走,张法成厉声喝住:“站住!”


    他手中握刀,不容置疑:“传我号令,四面城门封闭,一只苍蝇也不准放出去!”


    “你!”阿摩夫人怒道,“你舅舅的人马很快就来了!”


    “叶苏在外面,这女人我一定要得到,不能让她跑了。”张法成冷冷说道,“与那边约定的是卯时,卯正我会开南门,之前,休想!”


    “法成,你听我的……”阿摩夫人道。


    张法成打断她:“听我的。娘,你只是我母亲,不是三军统领,这事,轮不到你做主。”


    心里不觉又想起苏樱的话,老夫人不喜欢我,我怕老夫人。看她的样子分明是肯跟他的,要不是阿摩夫人从中作梗,美人早就在怀了。


    高声下令:“封锁四门,


    去嗢末坊,把那些暴民都给我抓起来,尤其是高善威一家!”


    阿摩夫人咬着牙喘着气,听见身后一阵嚷叫,主屋的大门终于撞开了。


    夜色深沉,街上的游人此时已经觉察到了变故和血腥,慌乱着四散回家,传令的士兵催马快行,冲向四面城门,通向城东的小巷中康白压低声音急急说道:“叶师,稍等一下!”


    苏樱勒马站定,康白转回头:“我先去探探路,你远远跟着。”


    穿出前面那条交叉的小巷便是城东门,此时讯息不通,也不知城门那边是什么情形,不如他先去探路,也好有个转圜的余地。


    苏樱点点头,跟在他身后放慢速度穿过那条巷子,康白下马先过去了,苏樱躲在房屋的阴影里,看见他压低帽檐向城门下走去,却在这时一队快马急急奔来,老远便道:“二将军有令,城门关闭,没有他的命令,一个人都不得出去!”


    康白急急折身,已经迟了,带队的吐蕃兵看见了他,挥刀一指:“你,站住!”


    “将军,”那做内应的粟特人连忙从城门前跑来,飞快地塞过去一个荷包,“他是我兄弟,过来找我吃酒的,不相干的人。”


    领队掂掂分量,这才点头放人,康白急忙撤回去,听见身后那名粟特人引逗着领队在打探情况:“四面城门都关,还是只关东门?”


    “四面都关了,二将军说了,没他的话,一只苍蝇也不准放出去。”


    看来今夜,出不去了。康白抬眼,对上苏樱沉静的眸子,她低声道:“只怕是冲着我来的,先找个地方落脚。”


    “去嗢末坊。”康白道。


    苏樱知道,粟特会馆这些天都被张法成的人盯着,一旦回去,必定被抓,但高善威今天闯府,只怕嗢末坊也不太平。此时无路可走,点点头牵过马,小心翼翼不弄出声响,待到出了里巷这才纵马狂奔,一轮圆月当头照着,眼前挥之不去,总是裴羁半身浴血,闭门前那煌急到凄厉的一声:快走!


    心突然痛到无法呼吸。她从不曾见过裴羁如此惊慌失措的模样,让她意识到他是不怕死的,只要能救出她。原来这世上,竟真的有人会放弃自己的性命,只求另个人安好。


    夜风清冷,在纷纷乱乱的思绪中蓦地想到,母亲当时,又是为了什么,放弃了自己的性


    命?


    “小心!”耳边听见康白急急一声苏樱勒马看见嗢末坊敞开的坊门


    “去后门!”康白急急拨马苏樱连忙跟上。


    节度使府主屋。


    几扇镂花门七零八落砸翻在地上张法成在护卫的簇拥下冲进来看见地上凌乱扔着的几件血衣还有几双染血的鞋子房里空无一人士兵们四下翻找也找不到踪迹张伏伽一行人竟这么消失了。


    “找!”张法成沉着脸“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密道里裴羁猝然醒来:“念念!”


    嘴立刻被捂住了眼前是张伏伽沉肃的脸:“不要出声。”


    裴羁失血过多的晕眩中看见头顶发黄的夯土顶壁张用背着他正往前走是密道吧高门士族的宅院中经常设有逃生的密道尤其沙州四面皆是番敌张伏伽更是要多加小心。低声问张用:“为何抛下娘子?”


    “娘子命我来的康郎君护送着她走了。”张用抖着手“郎君你伤得很重万幸没砍到大血管。”


    头脑有片刻的空白丝毫不曾听见张用说了什么反反复复只是那句娘子命我来的。她竟肯怜悯他!她竟肯怜悯他。


    在翻涌的感激中热着眼梢听见张用又道:“等出去了还得找个东西给郎君接下骨头。”


    密道中藏有食水和常见的药物方才他一边走一边给裴羁简单包扎了左边锁骨已然被砍断肩胛骨也伤了所幸血管没事不然只怕要命丧当场。张用觉得后怕谁能想到裴羁一个文士竟有那般赴死的狠心只为救所爱之人。


    裴羁低眼她是跟康白走的她最危险的时候从来都不是他陪在身边。假如他今天死去那么接下来是康白还会是窦晏平?在强烈的嫉妒和哀伤中长长吐一口气只要她能平安便是她嫁给别人便是他此生再无缘见她他也甘愿。喑哑着声音:“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这样背着他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头况且张用也需要保存体力出了密道也许又是一场血战。


    “郎君。”张用想劝他苍白着脸淡淡一瞥张用不敢再说只


    得将他放下。


    裴羁扶着墙,咬牙使力,紧紧跟着队伍。所幸她出去了,有康白在,应当能护她周全,也许他今夜便会死去,但只要她平安,就好。


    嗢末坊。


    苏樱从后门冲进去,徐坚正指挥着各家丁壮上前迎敌,到处都是孩童的哭声,徐坚一抹脸上的血,看向高善威的小孙女:“我们处在其中,拼命也该当,只可怜这些孩子。”


    那小女孩只有十来岁的模样,惊恐地睁着一双大眼睛躲在母亲身后,又竭力支撑着不肯哭,苏樱心里一酸,蓦地想起当年父亲去世时,她也是十来岁,也许那时候,也是同样的惊恐,又极力支撑着吧。


    当!四更刁斗的第一声遥遥响起,这是先前约好,粟特与嗢末人会合前往右军营埋伏的时间,康白抬眼望着粟特会馆的方向,低声道:“许兄,我的人马上就到。”


    “好!”徐坚重重点头,“本来想着明天一道杀贼,没想到今夜……”


    没想到今夜,也许就得横尸当场,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便是丧生殒命,也决不能眼睁睁看着沙州城落入敌手。康白在无尽的遗憾中看着苏樱,太短了,那经洞中那蜻蜓点水的一刻。“叶师,你跟着我,无论如何,我都会送你出城。”


    以粟特和嗢末两家的人手,应该能支撑到天亮,裴羁已然送信到西州求救,也许那时候援军就来了,他总还能留口气送她出城。


    苏樱抬眼,对上他平静的眼眸,他眸中那点淡淡的蓝色突然变得幽深,苏樱一刹那间想起当日经洞的火光,他的眸子也是这般幽深的蓝色。心中突然一动:“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躲避!”


    第二声、第三声刁斗夹在厮杀声中传入耳中,徐坚急急追问:“哪里?”


    “龙天寺后山,藏经洞。”苏樱抬眼,第四声刁斗落下,乌云掩住月光,片刻昏暗。


    节度使府。


    四更刁斗声声入耳,张法成犹如困兽,急得在屋里团团乱转,眼睁睁看着这些人进了主屋,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一个都找不到?


    “府中有密道,”阿摩夫人走进来,冷冷说道,“先前你阿耶提起过。”


    可恨她一直追问,张文伽却怎么都不肯说出密道的所在,这些该死的中原人,说是夫妻,到底还不是防着她!


    张法成


    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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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伯父逃了,怎么办?


    以张伏伽的影响力,沙州那些人肯定都听他的,到时候他只怕捂不住摊子。


    “我已经让人去别业接张敬真了,有他在手里捏着,你伯父明天一定会现身。阿摩夫人看他一眼,“相邻几个坊我也派人安抚了,道是节度使府有盗贼,方才的动静是抓贼,眼下都已经安抚住了,明天一早,照常军演。


    张法成松一口气,又有些不服气:“这些我也都知道,娘不必总替我做主,我才是三军统领。


    阿摩夫人一口气堵在心口,都是那个狡诈的苏樱迷住了他的眼,让他们母子离心,等抓到苏樱,一定千刀万剐!“继续找,柜子、床、箱笼,墙也给我拆开,挖地三尺,也一定要找到张伏伽!


    “报!一个士兵飞跑着进来,“嗢末坊只抓到了十几个人,剩下的全都跑了!


    “什么?张法成一个耳光甩上去,“废物!


    嗢末坊。


    前门处杀声震天,粟特援兵已然赶来,与嗢末人前后夹击,围住吐蕃兵,徐坚还在厮杀,康白急急道:“徐兄不可恋战,保存实力!


    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还有城南门要守,必须保住尽可能多的人手。


    “我知道,徐坚挥刀挡开一个吐蕃兵,“咱们得掩护孩子们脱身。


    康白回头,苏樱拉着高善威的孙女,领着上百老幼妇孺正往坊外走,必须让她们安全离开才行,这场血战似乎无法避免。转回头,火把光下看见吐蕃兵脖子上、发辫上闪闪发光的金饰,还有蜜蜡、珊瑚等物,吐蕃人,最喜欢这些漂亮闪光的珠宝。心中突然一动,飞快说道:“撒钱!


    “什么?徐坚不懂。


    话音未落,满天都是金叶子、金珠子乱飞,却是康白将怀里所带的财物尽皆抛出,撒向吐蕃兵,士兵们愣了片刻终是忍不住纷纷去捡,康白高声道:“撒钱,快!


    四面无数人响应,粟特商人多金,随手抛撒便都是金光闪闪,一时间满地都是金银珠宝掉落的声响,那些吐蕃兵再顾不上厮杀,低着头拼命捡着,还有为了抢东西打起来的,康白沉声道:“走!


    丁壮断后,掩护着妇孺飞快地向龙天寺方向奔去,牛车、驴车还有手推车一齐出动,在黑夜里汇成粼粼的


    声响,苏樱走在最前面,在深夜的清寒中,望向节度使府的方向。


    他现在,怎么样了。


    密道中。


    厚厚一堵夯土墙拦在面前阻断道路,裴羁抬眼,张伏伽低声道:“是出口。”


    他在墙上一掀一拧,厚厚的土墙推开,露出极窄的通道,张伏伽夫妇当先过去,裴羁几个跟着穿过,夯土墙无声无息关上,极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响,却像是许多人一齐嚷叫似的,裴羁低眉:“节度使,只怕是找到入口了。”


    “有许多岔道,足够他们找一会儿。”张伏伽又拐了一道弯,打开顶上的暗门,“咱们去别业与敬真会合。”


    “不可。”裴羁咳了一声,掩袖将嘴角的血迹抹去,“张法成必定在那里等着。”


    “可是,可是,”张伏伽一连说了几个可是,自己也知道他说的对,心如刀割。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张敬真落在张法成手里绝不会有好结果,但他是河西节度使,他首先得肩负起的,是河西数十万百姓的安危。深吸一口气看向张夫人,夫妻相视,尽皆含着泪光,了然了彼此的心意。张伏伽一横心:“那么,我们去城中联络老部下。”


    暗门开了,清寒的夜风闯进来,裴羁掩着唇极力压下咳嗽,思绪有一霎时飘忽。世间竟有这样的夫妻,从前他以为娶妻不过是绵延子嗣,为贤内助,以为世间情爱无非是崔瑾三嫁三离,裴道纯为色相所迷,到如今才知,原来世上还有张伏伽这样的夫妻,相知相敬相爱。他和她,还有没有机会做一对这样的夫妻?


    目光在此时看见茂密的桂花林,原来这出口,开在节度使府的外苑。“节度使想先去找谁?”


    张伏伽道:“豆卢军封永存。”


    裴羁顿了顿:“封将军另有要事。”


    张伏伽一惊,抬眼,对上他波澜不惊的眸子,他竟然联络了封永存?他一直关在客院,几时联络的?一时只觉得眼前苍白消瘦的青年深不可测,沉吟着又道:“左军营孙成,亦可信任。”


    “那就去找孙成。”裴羁当先穿过桂花林,香气馥郁,沁入心脾,想起当时在露台上与她那隐秘的相望中,亦有桂子香气,暗中流动。


    龙天寺。


    山门前栽着几株桂花,夜风一吹,暗香浮动,苏樱有一瞬间想起露台上的桂花香气


    裴羁隐在黑暗中望向她的眼随即寺门开了守夜的火工道人走出来:“施主何事?”


    苏樱定定神:“画师叶苏同康白郎君、徐坚郎君求见主持方丈。”


    门内有脚步响灯火次第点亮不多时龙天寺主持圆觉由知客僧陪着走出来:“阿弥陀佛夜色已深几位檀越所为何事?”


    “张法成里通吐蕃谋害节度使如今又在城中屠杀嗢末人”苏樱合掌为礼“求方丈慈悲怜悯允许这些老弱妇孺在藏经洞中避难。”


    先前她在龙天寺画经变图时偶然得知后山上有一处极隐秘的藏经洞藏着寺中最珍贵的典籍


    “这”知客僧疑惑她怎么会知道这等隐秘事踌躇着抬头看见队伍里无数浑身浴血的男人最前面的康白和徐坚他都认得在城中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他们既然带着妇孺投奔应当不会说谎可是佛门清净地又如何能沾染俗事?低声向圆觉道“主持方丈藏经洞乃是佛门重地俗世人不得擅入而且他们都带着血会招致血光之灾啊。”


    “带他们去藏经洞。”圆觉合掌念了一声佛“阿弥陀佛佛祖有好生之德我等佛门底子岂能坐视不管?”


    “这”知客僧还在犹豫“这么多人藏经洞也装不下呀。”


    “速去梵音寺告知不嗔方丈他那里当也有地方可安置剩下的人。”圆觉道。


    “若是吐蕃军队追过来要人怎么办?”知客僧急了。


    “有老衲应对”圆觉长长的白眉低垂下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沉重的山门在面前无声无息打开火工道人引领着带着妇孺们往后山去康白和徐坚都没有动苏樱停步康白淡淡蓝色的眸子看着她低声道:“叶师保重。”


    妇孺们有了容身之地他们这些男人也该回去杀敌了。


    他率领众人离去苏樱目送着眼前再又闪过节度使府大门内裴羁浴血的身影突然间恐惧到了极点急急合掌向天祝祷:满天神佛保佑这一面万万不能是她见他的最后一面。


    月光一点点黯淡下去这动荡血腥的中秋夜终是过完了大半密道中的士兵们还在逐个搜寻每个岔道大街上再没有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