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五十六章

作品:《但为君故

    裴翊和郑得,一个是太皇太后周亲,一个是先皇后周亲,二人皆是国戚,即便有罪,也应参照“八议”减等,往往没有审理之前该拘系宗正寺,况且这二人皆是国之重臣,宜应暂交门下省,偏是两人被关入了大理寺狱。


    闻讯者无不骇然。


    私下探听为何会有此等惊雷之事,废了不少时间方知长安城中正有黄口小儿传唱童谣:阔天高,小星耀,生羽翼,行正道。


    自裴郑二人案发起,金吾卫行动迅速,却并不是去禁唱童谣,而是立刻围了裴宅,又从裴翊书房搜出谶书,且得知裴翊常引玄都观道士入家中讲解。金吾卫拘系涉事道士后,又得知了郑得也与他有交往。


    金吾卫将这些递至御案前,文融结合童谣,又立刻重提彗星袭月之天象,这才让天子震怒,并立刻下旨锁拿裴郑二人。


    嘉定十一年元月,太史局观天象,发现彗星袭月。


    彗星向来被视为灾星,彗星袭月更是有重大灾难的征兆。往往预示国朝将有战争、瘟疫或君王驾崩之不详之兆。


    然而国朝才和吐蕃在乌海之战中取得胜利,彗星袭月的忧虑就被搁置下来。只是,眼下京中童谣一起,预示着重大灾难的彗星袭月带来的危机感便如层层潮水一样漫过口鼻。


    媛媛听后,心口窝疼,想说什么时,居然眼前一黑。


    “殿下?!”


    云舒等人惊得骤生冷汗,赶紧把她往殿内扶,鹦奴却已吓哭了,不停地问“嬢嬢怎么了”?


    鹦奴被保母强行抱走,少顷,含凉殿内才平静下来。


    媛媛面色有了红润,心跳还是快。前不久父亲的事已让她过分担忧,事后处置她虽有不满,却终究心安。细想之后,她便明白了这其中关键。


    只是这才一转眼的功夫,中书令和门下侍中全被锁拿下狱,且是涉及到了鹦奴,她不惊恐才怪。


    鹦奴尚是黄口小儿,养在含凉殿,如何能与裴郑二人勾结,这明显是把媛媛薅进了这个局中。一个不被至尊所喜的皇后,在父亲因功还朝后却被一个谣诼解了将兵权,若说她心中无怨气,无人会信罢!


    “殿下千万要保重身子啊。”云舒一边抖着手给她擦汗一边宽慰,“不是说了吗,只是锁拿了两位相公,却并未定罪,这等大案一出,想来陛下气急才会如此,兴许过不了多久,便会水落石出,也会和将军那样有惊无险的。——殿下还是先等等前朝的消息吧。”


    翌日常朝,朝官炸开了锅,或言此为小人之心有意为之,或道此乃乱臣贼子污蔑之言。这两位相公乃太皇太后慧眼为陛下留的辅臣,宦迹斐然,忠心不二,不宜受此等冤屈,陛下宜释放二人,反要严查奸臣小人。


    也有说裴郑二人往常便有轻视主君之举,有此野心不足为怪。还说前头裴翊举荐顾林生是何居心,不用多想,之后失结盟之人,欲做判上之不法行径也在情理之中。这两人被及时抓获,乃天子圣明,更应即早将这二人正法。


    殿中侍御史数次提醒注意官仪却无济于事。


    天子却只扔下一句:“严查细审。”


    回到紫宸殿,傅祯以御体疲惫为由,不见任何臣卿。大理寺卿赵腾就惨了,不少同僚赶至大理寺衙署,质问其没有实证就拘系朝官,实在不配掌管天下刑狱案件审理。


    大理寺卿岁数大了,上次为顾林生“暗通吐蕃,赚取军功”的案子折腾得够呛,还没喘一口气,就又接了这样一个大案。


    他也为此事忐忑不安,奈何这次是金吾卫奉旨锁拿了人,又投在了大理寺狱,他得知时震惊非常,正欲请旨让三法司介入,谁知突然被一众赶来的同僚逼问,解释得口干舌燥,又受了一通谩骂,不免气急,想要指天发誓诉说自己苦衷,却是一口气上不来,咳了两声,忽然昏了过去。


    他干脆借此称病,不去皇城公干,以期把这棘手的事扔出去。


    御史大夫王坚却带着台中数位官员至紫宸殿伏阙,请求天子下旨让三法司秉公办理此案。


    紫宸殿正门关闭,傅祯斜靠在凭几上,听着殿外的一阵一阵的请命声,抬手握拳往眉心处重重压去。


    头疼,实在是头疼。


    冯全奉了茶入内,他也不喝,也不传膳,就这么干耗着。外头的声音依然在,他火气又被激上来了,叫来喻柬之,让他把人轰走,等喻柬之领旨后,他又交代了一句:“请他们走!”


    御史台的人在千牛卫的连劝带哄下,骂骂咧咧地离开了紫宸殿,回到衙署里,更是指天道:“我们身为风宪官员,如果不为裴郑二公一鸣,将来人人可以随意栽赃,岂不是大卫灾难。”


    一人附和:“正是此理。”


    另一人就道:“今日不见天子,我们明日继续去求。”


    “不错。”


    这时有人骂:“文融也曾是御史,见我们如此,竟有嗤之以鼻之态,实在无礼!”


    又有一人“哼”道:“他只是曾经为御史而已。”


    御史台的人在为裴郑两位相公叫屈,其余衙署里也有为他二人道冤者,至于受过这两人斥责的官员却暗自幸灾乐祸。


    文融却阴令大理寺的人对裴郑二人用刑。


    大理寺卿既缩在家中装病不肯出来,大理寺少卿不得不顶上,面对提议用刑的大理寺丞,他当即就斥:“大胆!自古就有‘刑不上大夫’之说,何况陛下礼遇朝臣,便是犯官,也无对其动刑的旨意,自然不可动刑。或使犯官庾死狱中,将如何结案,你想过吗?”


    大理寺丞却理直气壮地说:“少卿,里头那二位所涉案件乃是谋反大案,如不用刑,必不会承认。”


    大理寺少卿又道:“谁人入仕,皆非一帆风顺?若开此先例,往后你我这等不是宰相的小官也要为此受刑?”


    大理寺丞就不再说话了。


    大理寺少卿颇有些同情裴郑二人,审理案件时,甚至有意往“童谣”上提问,而不顾“欲奉皇子”的事。


    然而,裴郑二人除了否认或斥责这是无稽之谈外,并不能给与有力证据洗冤。毕竟,事发突然,且金吾卫又从裴宅搜出了谶书,而那个玄都观的道士说过曾为二人解读谶语,重要的是,今年元月,太史局曾奏报过“彗星袭月”的天象。


    或许宵小之徒便是根据这个天象,有心谋划出这首童谣,只为置他们于死地。


    裴郑二人能寄希望的是三法司共同审理,或是天子亲鞫。虽说他们自身难保,却还能期盼皇后和皇子安然,否则他们因此被杀,也无言去见太皇太后。


    裴郑二人在朝为相数年,举荐能人志士也不少,此次身陷囹圄,有不少为其奔走者。


    王顺在紫宸殿里也是心急火燎。他看得出,陛下对此事既在意又心痛,既生气又惋惜,既无奈又焦虑。


    他已经两日不思茶饭了。偏是如此,他也没应下御史台提议的让三法司共同审理此案。


    王顺暗自叹气,前头陛下还在琢磨着如何补偿皇后消她怨气,眼下“欲奉皇子”案一出,也不知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含凉殿里,媛媛头疼欲裂,宣了尚药奉御看诊。


    王奉御看皇后病情严重,只得提议,请太医署咒禁科的医官来侍奉皇后。


    咒禁科里的博士常教咒禁术,这玩意源自古老的巫术,不经药物治疗,而是以咒禁祓除邪魅,又或使用符术,祈祷神明祛病。


    云舒却担忧地道:“殿下一向少有病痛,这次却事发突然,陡然请咒禁科的医官前来,或让禁食荤血,或要斋戒数日,届时只怕殿下更加不好。王奉御就没别的法子了吗?”


    王奉御忧心忡忡地想着,忽然就顺着咒禁科想到了太史局在元月时的奏报。今年乌海之战,国朝有大胜仗,然而将军被替,紧接着公主薨逝,又有宰相入狱,皇后有恙,只怕这些都是彗星袭月带来的灾难。


    可他哪敢在皇后面前胡说,只能先给皇后开安神药,又嘱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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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少思多歇。


    媛媛突发头疼的消息经王顺报给傅祯,她说,她想见见他。


    傅祯疑道:“皇后病了?”


    “正是。”王顺就道,“据说殿下突感头疼,整个人都下不得榻了。王奉御不敢用药,殿下也不愿宣咒禁科的医官,只是在静养。”


    傅祯正欲去看她,偏是御史台那群大嘴又来了。他只得改从侧门而走。


    媛媛听说傅祯来了,很是紧张。


    傅祯在她身边坐定,媛媛稳了心神后便道:“妾都要成乱臣贼子了,难为陛下还能过来看妾。”


    傅祯扫她一眼,就说:“这是什么话?”


    “难道不是吗?”


    “皇后,”傅祯唤了一声,停顿半晌方道,“有些事,朕和你说不明白。但是你……你也不必多虑。”


    说他无情无义,的确没有挑剔的地方,说他有情有义,又有实可考。譬如这句让她不必多虑的话,便是告诉她,此事只有两宰相被捕了,与她和鹦奴无关。


    既然听懂了他的话,她也就相信了他并不在意“彗星袭月”代表的或有君王驾崩的预兆。


    她知道他想做什么,可天子唯有一子,裴郑二人被捕入狱正是因“欲奉皇子”,他反而轻巧地说,不让她多虑。


    她这场病是怎么来了,正是担忧所致。


    “裴郑两位相公是太皇太后留给陛下的辅臣。当年裴相灭蝗之法也是陛下称赞的佳法,吴王之乱,郑相求到陈王府勤王,此等忠心,天地可鉴。


    “他们或有贪恋权势之举,却也是因为陛下的宠信才让有了胆量。


    “陛下一次下狱两宰相,唯一子或会因此被逼去死,妾也被疑有反心,将来千秋史笔或评断陛下听信谗言,错杀良相,不慈亲子,不……”


    “皇后!”傅祯喝断她,“你还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妾当然知道。”媛媛郑重道,“妾既为陛下妻,固然有诸多侍奉不周之处,但却并无不盼陛下好的时候。”


    她还有脸说是他的妻!


    他连碰她一下都不可,她居然敢说并无不盼着他好的时候!


    她自己为何不想想当初他要去宠幸皇甫慧姳,还不是因为她一直扭捏作态不肯和他行周公之礼。皇甫慧姳一入宫便能本本分分侍奉他,更能间接为他制衡前朝。


    再看她,嫁给他六年了,又做了什么?


    从前是他冷落她,可他有心与她修和,而她既为他妻,便是国母,却连给他生孩子的本事都没有,又如何配为他妻!


    越想越气,他干脆道:“皇后,你既病了,便仔细养着吧。”


    他说要便起身,媛媛却忍着头晕站起身来,叫住他:“陛下!”


    傅祯停住脚步。


    “事已至此,妾其实……不愿过多赘述,但有一句,陛下圣德不可有损。”


    媛媛说完这句,只觉天旋地转,已站立不稳。


    七月末,京城之中的童谣已不再有人传唱。


    大理寺狱以查无实证为由,开释裴郑二人。但这足以成为他们宦迹上的污点,因此,这两人一个被调职任永州刺史,一个被调职任黄州刺史。于此同时。


    至此,皇帝在朝堂无人敢驳,而顾皇后在朝中也彻底没了鼎力相助者,至于她那个远在荆州大都督府任长史的顾瑛生,却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媛媛或因气愤或因惊诧或因恐惧,这一病,就迁延到了中秋前。


    盖因秋日易疲乏,即便好了,整个人也无甚精神,傅祯听说后,点名让皇甫昭仪操办这次中秋家宴。


    即便媛媛不能理事,也该是贺贵妃为皇后分忧。皇甫昭仪虽为正二品女官,却是眼下嘉定帝后妃里位分最低者,是以三夫人对此又嚼了不少舌根。


    她们愤恨此人时,傅祯却觉着媛媛是多余的那个。


    再无人能阻碍的帝王连想法都变得大胆起来,既然多余,留她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