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琳娜告诉胡佛，她怀疑里根男爵有同老男爵一样隐秘的嗜好。


    证据是，她时常看见男孩从里根的庄园里走出。


    卡琳娜旁边的男孩叫米格，他便是她从里根手下“救”下的人。


    “米格自己不这么说，”胡佛说，“他说，他只是为里根男爵工作。”


    “什么工作？”格瑞丝问。


    “将垃圾送到城门一公里外的一个垃圾填埋坑里。”胡佛说。


    艾维疑惑，“胡佛先生，努比城不是每日都有专门的马车运送垃圾吗？”


    胡佛说：“是啊，卡琳娜也这么想，她觉得这只是里根寻找男孩的借口。”


    格瑞丝思索了一阵，问：“米格在哪？我想找他询问更多关于垃圾的事。”


    胡佛抬手，“你等等，我去找卡琳娜，她现在算是米格的监护人。”


    一刻钟后，卡琳娜牵着米格的手来到他们面前，她警惕地看着格瑞丝。


    格瑞丝弯腰，对年龄约莫十二岁的男孩问话。


    “你好，米格，可以告诉我里根男爵托你送的垃圾都是什么样的吗？”


    “他不允许我们打开袋子看。”


    “那重量、气味这些东西你有感觉到吗？”


    “嗯，有……很重，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就像——”


    “血？”


    “对！”


    米格惊讶地看着格瑞丝，他想不通她是怎么猜到的。


    格瑞丝继续问：“也许，你还摸过麻袋里东西的形状？”


    米格脸红，“我，我没有。”


    “送一袋东西去那么远的地方，即使摸到也很正常。”


    “我，我真的没有。”


    “那我来猜猜看，那东西不是圆柱型，就是圆形，要么……形状极其不明。”


    “……”


    米格大张着嘴巴，不说话，他的表情已将他的想法败露。


    格瑞丝直起身，“我知道那是什么垃圾了。”


    卡琳娜惊讶，“真的是垃圾？可他为什么非要指派这些男孩运送它们？”


    格瑞丝说：“也许，他认为孩子们更可靠、更擅长保守秘密吧。”


    卡琳娜问：“保密？为什么要保密？”


    胡佛的脸色已变得苍白，他理解格瑞丝在说什么。


    尤其是联系上今晚的案件之后。


    卡琳娜、米格、艾维还都一脸茫然。


    格瑞丝看他们，向旁一指。


    “喏，圆形。”


    三人闻声看去，看见里根男爵仍然留在地板上的人头。


    -


    胡佛调查回来的时候，已是深夜，菲比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其他人还都很清醒。


    胡佛一出现，清醒的几人马上便站起来问他发现了什么。


    胡佛坐下来，说：“就和格瑞丝猜想得差不多。”


    格瑞丝猜测，里根的确有奇怪嗜好，但不是对男孩，是对杀戮。


    是的，里根有着定期谋杀他人、再分尸处理的“喜好”。


    而男孩们送“垃圾”去的那个地方也根本不是垃圾坑，是尸体回收坑。


    专门的尸体回收者会等它们腐烂后，将它们送去做成肥料或者动物饲料。


    卡琳娜手按住脖子，她想吐。


    艾维流下恐惧的泪水。


    菲比打了个激灵，醒了过来，加入他们的话题：“他杀的谁？”


    胡佛说：“恐怕我们无法找到具体的姓名。”


    菲比噘嘴，“胡佛男爵，你们侦探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吗？”


    胡佛纠正：“我的意思是，这些人本来就没有自己的名字。”


    菲比眼珠转了一圈，懂了，“哦”了一声。


    卡琳娜还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菲比看向她，“我的傻姑娘，你想想看，什么人不配拥有姓名？”


    卡琳娜皱着眉头思考，半晌，她眉头舒展开，“原来如此……”


    米格，年龄才十二上下的男孩，这时候也想到问题的谜底。


    毕竟，这是人的共识。


    什么人不配拥有姓名？答案当然是——奴隶。


    菲比打了个哈欠，她已经对里根所做的事不感兴趣。


    卡琳娜脸上那种紧张的神情也褪了下去。


    奴隶，如果是奴隶的话，杀了也没什么关系吧。


    胡佛失望地看着她们，纵然他开口前，就已猜到她们的反应。


    贵族们都是这样。


    他要是个富有一点的男爵，没准他也会这样。


    与她们相对，艾维掉下的眼泪就像珍珠一样宝贵。


    “我不明白，”他哭泣着问她们，“奴隶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吗？”


    卡琳娜望着他，脸红。


    菲比面色毫无改变，甚至多了几分刻薄，“我亲爱的天使，他们的命当然也是命，只是不能同我们的相比，咱们海维亚国的律法都写明了，没有人需要为杀死自己的奴隶负责。”


    艾维说：“可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好。”


    菲比说：“当然不好，这种行为真是野蛮！而且还容易引火烧身……”


    菲比的话语里有着暗示某个奴隶出于报复、杀了里根的意思在。


    胡佛、格瑞丝都听了出来，不过他们两个都没有接下她的话。


    因为他们的心底已经有了凶手。


    不同的凶手。


    胡佛的目光逗留在那个叫米格的孩子身上。


    他冷不防地开口：“米格，你会魔法，对吗？”


    -


    胡佛是在调查“垃圾坑”的时候，发现的这件事。


    “垃圾坑”附近，有人声称自己目睹长相同米格相近的男孩放出魔法的事。


    胡佛问：“多久之前？”


    那人说：“三天左右。”


    胡佛说：“带我去看看。”


    胡佛知道，魔法气味留存的时间不长，通常只在2~3天左右。


    他很幸运。


    他闻见了，的的确确如此人所说，地上有魔法的痕迹。


    他打听当时的情况，得知男孩释放魔法是为了吓退一只凶狠的野猫。


    “你看得出，那是什么魔法吗？”胡佛问。


    “无形无色，我猜，是和风有关的魔法！”


    “为什么？”


    “因为我当时感觉到一阵凉爽至极的风……”


    -


    “风！”菲比跳了起来，“对，就是风，格瑞丝小姐，我和你说过对吧？”


    格瑞丝点头，她记得菲比说过风，她认为这无关紧要。


    胡佛则认为这就是关键。


    “就是风！风组成的利刃将人头切了下来，疾速的风还把血给吹干了！”


    格瑞丝说：“这听起来太荒唐了……”


    她的声音没能传达出去，卡琳娜激动的声音盖过了她。


    “您是说，凶手是米格、一个这样小的孩子吗？”卡琳娜脸涨得通红。


    菲比小声道：“我倒觉得这不无可能……”


    她早就看不惯她的侄女还未出嫁，就成天领着个孩子到处晃悠。


    何况，她敏锐的眼睛已经看出这孩子在心虚了！


    这是事实。


    米格脸色煞白，眼睛里闪烁泪水。


    菲比冷硬的目光更是叫这孩子害怕得想要当场下跪。


    他嘴唇颤抖，眼看话语已到了嘴边：“是……”


    卡琳娜捂住他的嘴，“别说，米格，别说！”


    胡佛叹气，“卡琳娜小姐，您这是在妨碍魔法裁判庭调查案件。”


    卡琳娜冷笑回击：“别拿裁判庭来压我，我有的是办法对付那群人！”


    胡佛摊了下手，无言坐到一旁，表示自己认输。


    卡琳娜松下一口气，她却没有料到菲比、胡佛之外，还有人在影响这孩子。


    某位漂亮、单纯、善良的青年在拿他探寻的眼光看米格。


    米格感觉自己的灵魂受到了他的拷问。


    是你吗，米格？你真的杀了我的好友里根男爵吗，米格？


    “我，我……”


    米格面朝艾维的方向，嘴巴又一次控制不住地打开。


    这次，没有人能阻止他。


    他大声说了出来：“没错，是我，就是我做的！”


    卡琳娜呆住，“米格……”


    菲比拍手，用翘起的唇角表达：哈，我就知道。


    米格大哭，“对不起，卡琳娜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会这样，我只是听大家说宴厅里很热，我想用风魔法为大家降温……”


    胡佛走向他，“孩子，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告诉我，当时发生了什么，好吗？”


    ……


    格瑞丝走到旁边，背靠窗户站立，她对凶手陈词没有兴趣。


    更别说，是对不是凶手的“凶手陈词”。


    她站在这，注意到这里的墙边陈放了几尊雕塑。


    她想起来，菲比说过，王子将他的新作品送到了这，原来就是这些。


    她打量它们的高度，又低头看向地板上原本盖在它们身上的丝绸布。


    她脑海里缺失的最后一环也扣上了。


    不会再有什么反转。


    格瑞丝手按住窗户，维持站立，她感觉自己的呼吸忽而有些滞涩。


    她缓了几分钟，稍稍好转，抬起头，目光不期然地和人群里的青年碰上。


    他望着她，唇角勾起一种她曾经见过一次的笑容。


    胜券在握的微笑。


    真的吗，你真的觉得你胜利了吗？


    不，还没有结束。


    格瑞丝凶狠瞪向那个人，十分不巧，她的目光还未被他接受，先被胡佛截到。


    胡佛背对艾维，看不见青年的表情，却将格瑞丝的看得一清二楚。


    他觉得这样不好。


    他远远对格瑞丝摇手指，抬步，朝她走来。


    -


    “格瑞丝，不可能是艾维，我这么说，是因为我找到了新的证据。”


    格瑞丝有气无力地抬起手，示意他说下去。


    胡佛说，有人告诉他，表演开始、烛火暗下的时候，艾维正和别人聊天。


    “也就是说，黑暗中，摸菲比手、在她耳边呼吸的人不可能是艾维！”


    “那是谁呢？”


    “当然是里根男爵。这说明，里根当时还没有死！”


    “呵。”


    格瑞丝冷笑了一声。


    胡佛不喜欢她这副样子，“唉，有话你就说嘛，别笑了。”


    格瑞丝看他，“你相信吗，胡佛先生，死人也能摸人的手。”


    “我不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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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死者的手抬起，下方搭一根木棍，一个延迟摸手的机关就做完了。”


    “可我们没有找到木棍啊！”


    “它也可以是勺子、叉子，没人会关注宴厅的地板上多了个餐具。”


    胡佛勉强接受这个说法，他问：“可呼吸你又要怎么解释呢？”


    格瑞丝叹了口气，她的表情如在说：这个问题更简单。


    胡佛挠脸颊，“难道机关还可以模仿呼吸？”


    格瑞丝摇头，“不，这次不需要机关。”


    “啊？”


    “你不是已经知道，米格当时在菲比的旁边吗？”


    “你是觉得菲比区分不出呼吸是源自身旁、还是源自耳边吗？”


    “胡佛先生，你会这么想，是因为你忽略了身高。”


    “什、什么……啊，等等，我好像明白了！”


    站立的米格，对于坐着的菲比来说，他呼吸的位置刚巧就在她的耳朵附近。


    这是黑暗带来的误会。


    菲比将小孩子在她附近的呼吸，误解成了里根男爵在她耳畔的呼吸。


    胡佛可以接受这个解释，可这看起来只是巧合。


    凶手怎么可能连这种事都计算到呢？


    “不可能吗？真的不可能吗？”


    格瑞丝猜到他在想什么，她靠近他，逼问他。


    “好吧，有可能！”胡佛痛苦道，“那也不可能是他！怎么会是他呢？”


    胡佛无法将一个狡猾、残忍的凶手和艾维联系到一起。


    格瑞丝了解，她放弃劝说他，偏头，看向地板。


    胡佛径自说：“我猜，你肯定也找到晕血的解决办法了。”


    格瑞丝对着地板点头。


    “可以告诉我吗？”


    “厨房丢失了一桶鹿血和装鹿的麻袋。”


    “我懂了，你是觉得他让鹿血的气味盖住人血……那时间、地点方面呢？”


    “基于里根男爵的爱好，你也该猜想到，他会有那么一个秘密房间吧？”


    “是，一定有，我也相信里根有着‘了不起’的工具，可是——”


    “你还是不相信。”


    格瑞丝咬牙说出这句话，她从地面收回、看向胡佛的眼睛里滚动着怒火。


    她生气，他不相信她。


    她又生气，他可以如此信任艾维，她却不行。


    是她不想信任他吗？


    是她讨厌他才想将这些事栽赃给他的吗？


    不，不是！


    她不曾讨厌过他，她还曾短暂地……嗯。


    格瑞丝手按住脸，她感到自己的大脑混乱到无法再思考下去。


    胡佛看出她的痛苦，他想要尽他所能安慰她。


    “格瑞丝，你放心，我会调查下去，我会找到那个秘密房间。”


    “没用的，胡佛先生，我打赌，你什么都不会找到。”


    ……


    一天后，案件有了新进展，胡佛找到秘密房间，房间的地板上干净、整洁。


    没有一滴血。


    有人清理过了。谁呢？艾维肯定没有这个时间，难道说他还有同伙？


    当然，这是基于艾维凶手论的推测。


    以米格魔法杀人论来说，这起案件已经结案。


    魔法裁判庭考虑到米格并非故意杀人，对这孩子进行了宽厚处理。


    胡佛凭借自己对裁判庭的了解，暗想这样的结果是卡琳娜的影响所致。


    无论如何，一切还算圆满收场。


    题外话，死者里根似乎没有那么不堪，他一直在尝试和自身的恶念做斗争。


    他恐惧自己变成老男爵那样的人，他逼迫自己远离性。


    然而，禁|欲的生活所带来的是精神的成倍压抑。


    有一天，它爆发，他杀死了一个奴隶……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杀死奴隶算错吗，算罪恶吗，这是时代的今天所无法回答的问题。


    另一方面，格瑞丝自这一案结束，同胡佛、艾维断开了联系。


    他们到处都找不到她。


    艾维为此，哭泣到晕倒。


    “胡佛先生，格瑞丝小姐还在怀疑我，对吗？”


    “暂时是这样。但我想，她很快就会意识到她的错误了。”


    “诶？您的意思是，您相信我不是凶手？”


    “当然，怎么会是你呢！”


    艾维擦眼泪的动作停住，他低下头，黑发垂下，掩住眼底的笑意。


    “对啊，怎么会是我呢？”


    ……


    就这样过去八天，艾维清晨醒来，收到一封匿名寄来的信件。


    这封信表面来看和那些夫人、小姐们所寄的没有区别。


    打开来看，内容也和她们的十分相近。


    寄信者邀请他共度午餐。


    如若不是他认出这是谁的字迹，他大概已将这封信焚毁。


    不过，即使认出是她，他的脸色还是变得有些难看。


    “格瑞丝，你是觉得自己怀疑错了人，来向我示好吗？”


    艾维的眼底显出厌恶。


    旋而，他又侧着脑袋，吐出口气，将这份负面的情绪赶走。


    他承认，就算她让他失望，她也还是可爱到值得他同她见上一面的。


    也许，他已经开始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