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未见，歌豪萨姆的戒守更加严格了。爱维格几人不得不用兰特恩慈的影域糊弄过关，才避免了去排那一眼望不到底的队。


    “这怎么回事，不就是一个王子可能犯事，至于突然间这么严？”爱维格皱起眉，跟着雪岑特从影子里跳出来：“不会还有什么突发的事情吧？”


    因为之前的据点被人发现，莫菲奥不得不换成另外一个地方，在一家民宅里。那户人家若无其事地放三个人进门，还热情地和列邻居介绍了自己“从国外来的有钱亲戚”。


    “孩子特别争气，留过学呢。”那位穿着朴素的兽人族妇女笑着说：“前几天还和我说要来看我，今天就到啦！”


    莫菲奥在屋子的客厅里等待着，看到爱维格几人进门便迎了上来：“同伴们，一切还顺利吗？”


    “还行，莫菲奥。能和我们具体说说二王子到底发生了什么？”爱维格端起一杯水，一口闷了，随意擦了擦嘴角的水渍：“法奥耶在镜子里说的不够完整。”


    “想必你们都看到了，突然就进入警戒状态的歌豪萨姆。”莫菲奥叹了口气，坐在扶手椅上：“二王子除了那些罪名，还被人诬告说他联合了海恩帝国，想坐上那个位子。法奥耶已经紧急回了边防军，女王陛下说，可能要随时小心老国王翻脸。”


    话音刚落，爱维格就感觉一股寒气在脑后盘旋，雪岑特喝水喝到一半险些呛到，赶紧放下茶杯：“那怎么办？老国王岂不是不相信我们了？”


    “是不相信我们，不包括您，公爵阁下。”莫菲奥又叹了口气：“国王目前对我们没有任何敌意，与陛下沟通的时候，用的也是‘我想要一个解释’。但是鉴于他喜怒无常的性格……这次，可能需要公爵阁下多出力了。”


    雪岑特身后代表的是精灵国皇室，比起海恩帝国，兽人国与精灵国的建交已经持续百年，显然更加稳固。


    “爱维格老师还是要去，艾尔同行，主要是我们要表明一个态度。”莫菲奥说着，拿出三份请帖一样的东西：“这是进宫的凭证，千万不要丢了。唉，大家，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我们再出发去皇宫。”


    #####


    歌豪萨姆的夜晚总是充斥着沙沙作响的叶子声音，好似那些植物正在打着呼。爱维格刚洗完一个热水澡，推开了窗户，让充满花香味的风吹进屋里，满室芬芳。


    风吹动着爱维格的头发，像是母亲的手，温柔而又缱绻，轻柔地抚摸着爱维格尚带着水汽的脸蛋。爱维格干脆坐在了窗户上，靠着窗框，晃着脚丫，看向今天的圆月。


    “不知不觉出门快半个月了……”爱维格喃喃着，把风吹乱的头发重新理好：“结果还是没什么大的进展。”


    大概是今晚呆在了己方的“领地”，爱维格难得生出几分安全感来。她微微晃着脑袋，哼起了自己最喜欢的老歌，好像曾经无数个在家的日夜。


    她正放空自己，随心哼着歌儿，连风都要合拍——身后忽然传来嘟嘟嘟的声音。


    是雪岑特。他穿了一身家居服，头发有点炸毛，手里正端着一盘果子。


    “嘿，看到你门没关，”雪岑特收回手，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外：“我可以进来吗？佩西夫人让我端点苹果上来。”


    “哦当然，谢谢！”爱维格拢了拢睡衣裙，从窗台上跳下来：“哦，兽人国的苹果！这种苹果最好吃了，甜得像硬糖。”


    雪岑特有点不自在，他看上去好像是刚洗完澡，头发也是将将烘干，暗金色的头发蓬松得像一只大号蒲公英。公爵阁下可能是不太习惯穿着睡衣见什么人，一直不停地扯着睡衣的下摆，似乎担心它突然变短什么的。


    今晚其实没什么话题，雪岑特也不想聊公事，深吸了好几口气，硬是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憋出来。


    从来没试着和异性主动搭过话的公爵阁下这会儿着急地不停抓自己的睡裤，马上就要把柔软的裤子攥成海蜇皮了。


    爱维格吃着苹果，早就瞄到了雪岑特的窘态。她这回破天荒没开腔，欣赏了一会儿俊美的公爵阁下心神不宁的样子，坏心眼地问了一句：“这几天累坏了吧？要不你去休息休息？”


    雪岑特周身一僵，赶紧坐直了身体：“哦！没有没有！我、我还好，我嗯……我想和你聊聊天。”


    “哦这样啊，”爱维格憋住笑意，煞有介事地揉了揉眼睛：“我好困啊，哈欠，我想睡觉了唔……”


    “啊？”雪岑特几乎有点手足无措，有些颓废地低下头：“好吧，那我、那我下次再——”


    公爵阁下有些挫败的话语还没落下，一阵大笑把他的话打断了。爱维格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哈哈笑起来，笑得手里的苹果都要拿不稳。小女巫哎呦好几声，擦去脸上笑出来的眼泪，眼里带着揶揄的笑意：“诶，你怎么这么老实啊！”


    雪岑特愣了几秒，这才反映过来自己居然被耍了。从小到大安富尊荣的公爵阁下被气笑了，但是看着爱维格笑得前仰后栽，他这股火气就从心底散了出去，半点烟儿都没剩。他甚至叹了口气，把面前托盘里的茶水倒满。


    “要是在精灵国，高低我得找机会耍回去，”雪岑特一面无奈的笑，一面无奈的想：“我这算是栽了吗？”


    爱维格笑了好一会儿，发现雪岑特半点没生气，甚至大有要和她一起笑的意思。一股热气从心底升腾起来，熏得小女巫的耳朵都要一起变色——她很清楚，是什么让这位金尊玉贵的公爵被耍也半点不生气。


    愈加放肆，愈加肯定，心底里潜藏许久的情谊就愈加让人柔软。爱维格笑了一会儿，嘴巴险些咧不开，感觉在这样下去，糗得就是自己，只好趁着喝茶的空挡，把最后一点笑声掐断。


    她刚端起茶杯，就发现茶水早就被人续满，还带着点温热的气儿，于是喝茶也不能让她缓一缓红透的脸蛋，只能咳嗽几声，把一整杯茶水一股脑喝了，心脏好像那被泡得膨胀胀的茶包，只差谁提溜着绳子将它带起。


    雪岑特没有喝茶，眉梢一挑。他注意到了爱维格栗色卷发下比盘子里苹果还要艳的脸蛋，那股热气似乎要将公爵五脏六腑烫得沸腾。他不由自主地喘气粗了些，七情六欲好像即将撑破那礼仪和修养的皮——他差点就要忍不住，抬起手向爱维格伸去。


    但是手刚动，他就又缩了回来。爱是尊重，更是认同，是对爱人存在的肯定。他的过去已经受到过太多不尊重的所谓的爱，他绝不愿意自己的感情成为伤害人的原因。


    不是软弱，是因为爱而自愿套上枷锁，修剪锋利的爪牙，收起锋芒的性格……还有在被耍的时候，让她多笑会也没事。


    雪岑特想通之后，决定再次退回到安全的距离。于是他刚想张口说些什么，降一降这越来越高的气温——爱维格却忽然抢在他之前说话了。


    “雪岑特，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爱维格的脸蛋还是很红，她避开雪岑特的眼神，看向外面的月光，好像接下来的话都是她对着月亮倾诉一样：“有一个人曾经说过：‘我们爱的常常不是一个人，而是爱情本身。今天晚上的月光才是你的爱人’。1*”


    雪岑特的眼睛骤然睁大，他浑身一激灵，险些从椅子上蹦起来。


    “哦，那我想你也应该、应该也听过一句话，”一直以来见到爱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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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就结巴的公爵阁下还是没能超常发挥，磕磕绊绊地说道：“‘若您仔细看向那窗户，那里透出了什么光芒？那是东方，而爱维格就是那初生的太阳’。2*”


    爱维格的耳朵轰然作响，她的眼神半点不敢往雪岑特那里看去，生怕看过去之后，自己的心神便再也没法仅属于自己了。向来左右逢源、运筹帷幄的老师此刻也不比一只鸵鸟好多少……哦，她没地儿塞她已经快融化的脑袋。


    “爱维格……”雪岑特的声音带着点颤/抖，似乎是因为什么而激动：“我、我没有——”


    公爵还没来得及站起来，事与愿违，背后的那扇门倏地传来一声巨响，紧接而来就是声嘶力竭的惨叫：“嗷！嗷痛死我了……老师，老师您睡了吗？”


    雪岑特：……


    他连连喘了好几口气，才终于没被自己截断众流的话给噎死。俗话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没劲儿，公爵阁下一身热血好似瓢泼大雨里被浇灭的篝火，脑袋上只剩下那一股子烟雾在绕来绕去。


    “哦！我、我没睡！”爱维格咳嗽了几声，赶紧冲过去把门打开了：“艾尔利希？有什么事儿嘛？”


    艾尔利希穿了一身衬衫，手里拿着自己的论文，眼神发亮，衣服却有些皱巴，看上去像每一个学上头的学生。他嘿嘿一笑，递过去手里一沓论文：“我刚写完，想听听老师的建议，哦，您介意我进来吗——咦，雪岑特，你也在？”


    “啊，哈哈，”雪岑特努力挤出一个父慈子孝的笑容，好让自己想杀人的眼神温和一点：“哈哈……啊对，对。”


    说完他就坐去了离这里最远的沙发，抱着双臂，自己独自酿着满腔酸气，把自己气成一只圆溜溜的河豚。


    “啊，艾尔利希……”爱维格余光看到了憋屈的雪岑特，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应付这混乱的场面。她接过了论文，立刻把满脑子都是学习的艾尔利希赶出了房间：“你的论文我会批的，你先回去睡觉吧，不早啦，回头我们再说……”


    艾尔利希还想再说点什么，被爱维格一声“晚安”然后狠狠关在了门后。


    雪岑特抓了抓脑袋，抿了抿嘴，感觉自己刚才那股“我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我恋爱啦”的劲儿已经和外面来自卡勒特的寒风一样冷了，现在反而有了点尴尬和累过头的虚脱。与其在这里毫无状态的瞎扯，还不如直接回去睡觉……雪岑特心里下了决定，就站起身，向爱维格倒了晚安。


    “晚安。”爱维格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打开门，垂着眼睛。就在雪岑特打着哈欠准备走出门，她忽然动了——


    爱维格轻巧地跳着，扒拉着雪岑特结实的肩膀，轻轻亲了一口公爵阁下泛着浅浅红色的脸蛋。然后小女巫快速说了一声“祝你好梦”，就“嘭”一声，把反应过来的雪岑特狠狠关在了门外。


    雪岑特的脸差点拍平在门板上。他赶紧往后退了几步，却没有半点吃闭门羹的生气，脸上绽开一个比颂纳花还要夺目的笑。


    “喂，爱维格！”雪岑特嘴角带着笑，没听到回应，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背靠着门，笑得浑身都在颤。他能感觉到爱维格正趴在门上，死死抵着，不知道是在害怕他闯进来，还是她的心要出去。


    门板似乎并不存在，雪岑特感觉爱维格似乎趴在了自己的背上，那完全同频跳动的心脏正毫无阻碍地传递着相同热烈的感情。


    心不像一个会被填满的盒子，它会随着爱意而膨胀3*。雪岑特感觉这爱先是使得自己沉/沦，然后又使他成长……他直起身子，背后的暖意能融化来自卡勒特的万年冰川，就这么一步步重新走回了自己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