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弹跳在温特玫瑰之上，一直顺着窗棂的雕花溜进了床上之人的梦里。


    女王陛下少见穿了一身寝衣，披着一身月光坐在窗前。她对面的艾尔利希则有些紧张，不停地小口喝着茶水。


    “艾尔，我知道这个任务很艰巨，我们可以让西克小姐来。”诗妮丽希特女王为艾尔利希蓄满了茶水，却轻轻按在他的手腕上，制止了他把自己灌撑的行为：“这对你是个挑战，我明白，你从来没这么做过。”


    艾尔利希却罕见地没有立刻回应自己姨母的话，沉默地放下了手里的茶杯。他垂着眼，好像陷入了沉思里。


    “如果让西克小姐来，以什么样的借口？”他抬起眼，看着面前自己最崇敬的姨母：“以我的前女友身份？这个借口一旦公开，露辛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我知道您心疼我，可是这件事只有我去做，才是最可信的。虽然我们并没有期待一定能骗过那些黑衣人。”艾尔利希湛蓝色的眼瞳在烛光下如同璀璨的蓝色宝石：“我可以，虽然我会紧张，会害怕……但是我可以。”


    诗妮丽希特女王沉静的面容上带上了星点欣慰的笑。她端起茶杯，笑着摇摇头，带着点感慨：“妮维雅估计会生我的气的。”


    “我们是亲人，也是海恩帝国的皇族，陛下。”艾尔利希静静地看着女王：“为国家付出一切是我们有生俱来的责任和义务。我的母亲只会为我感到骄傲的。”


    诗妮丽希特女王的眉梢微动，挺直了脊背，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外甥。他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哪怕面前的路注定通往冥界，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踏上征途。从前还会跟在她屁/股后面要抱抱、要听故事的孩子已经比她还要高，胸膛里象征荣誉的心脏也和她一样充满着热血。


    “你可以避免世界的苦难，你有自由这么做，这符合你的本性，我的孩子。”诗妮丽希特女王郑重地看着艾尔利希，将一把匕首从魔法袋中掏出，推到了他的面前：“但也许正是这个机会让你与众不同。”*


    艾尔利希接过曾经属于某个海恩帝国君主的诅咒魔刃，将它收进了自己的魔法袋里。


    “如果我能活着回来，陛下。”艾尔利希站起身，冲女王行了礼：“请赐我曾为您带来幸运的肩甲。”


    女王陛下爽朗地笑起来，五官在逐渐腾起的雾中缓缓模糊：“你值得，我的孩子。”


    “男爵阁下！”


    艾尔利希猛然睁开眼睛，湛蓝色的眼睛里半点睡意也无，冷冷地看向床边叫醒他的侍从。


    那侍从双眼泛着奇怪的蓝色荧光，看上去像是一个类人的牵线木偶，嘴巴一张一/合，声音木木的：“安拉斯阁下请您过去。”


    “我知道了，”艾尔利希坐起身，皱着眉揉了揉额头：“我换好衣服就去。”


    侍从冲着艾尔利希鞠了一个躬，机械地迈着步子，晃悠着身体离开了房间。


    艾尔利希撸了把头发，曲起一条腿，看向窗外往他梦里塞了胡思乱想的月亮。


    “……你们的速度可要快点。”


    他喃喃着说，双手一撑，快速跳下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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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队士兵仅用了半天便集结完毕，聚在了总部操场上。


    爱维格给每个人都做了一个简陋的小型护身符，加持了部分神力，足以抵挡没有神格的海神的精神控制。


    “这个东西只能让你们保持清醒，和一定程度免疫精神控制。”爱维格分发着绳结，嘱咐道：“最快的方法就是直接砍了敌人，没有了媒介，祂就无法控制你们。”


    希特尔也穿了一身夜行衣，配上了长剑，接过爱维格的绳结系在了脖子上。贾斯提少将不能同去，颇有些遗憾地站在了门口，看着整装待发的众人。


    “通过莎比妮阁下，我们可以在明天中午到达王城，夜晚进入皇宫。”希特尔的声音和他鞘中沉睡的剑一样锋利：“黑衣人格杀勿论，一个不留。”


    “虽然没有什么沟通，但是他们大致想做什么还是能猜出来的。”爱维格语速飞快地说着，一面给十几人的武器附魔腐蚀属性：“我猜，他们是想献上女王陛下和王城平民的命，增强海神的力量，让祂强到足以降临！”


    “到那时，卡海尔斯、矮人部族森林和海恩帝国会最先被海啸吞噬。”雪岑特接过话，拉好兜帽，看向众人：“大家，这次只能成功。”


    “王城里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布置那么大的召唤仪式，就是荣誉大厅。”希特尔检查完自己的装备，看了看下属，命令道：“没有遗漏？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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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尔利希来到时，被禁锢的女王陛下已经被绑在了常春藤与茴香枝交错而成的木架上。


    他看了一眼就迅速撇开头，垂着眼睫，似乎在故意躲避着什么。


    地上的魔法阵密密麻麻，几乎布满了整个大厅。安拉斯站在花窗之下，环视着四周，好像十分满意这个用作降神的房间。


    “男爵阁下，您来啦。”安拉斯笑着张开双臂，似乎在欢迎一位朋友：“真抱歉打扰您的清梦~我看了看月历，今天的凌晨十分合适，这才将您叫醒。”


    艾尔利希垂着眼睛，这会儿才掀起眼皮：“你要献祭的是我的姨母，我不想看到这一幕，您知道。”


    “当然，当然。”安拉斯的声音里充满着粘稠的同情，听完心口反而更堵得慌：“今天只是仪式的第一天，海神会赐福给忠诚的信徒，您已经为了神明做了这么多，今天的祈祷如果您不在……”


    他深深地弯下腰，手心向上，冲着艾尔利希行了一个十分戏剧化的礼仪：“那么海神一定会遗憾的。”


    艾尔利希冷眼看着面前的人演戏，微微低下头，嘴角扯起一个无人看清的讽刺的弧度，压根不接他的招：“伟大的斐尔尼西特米尔并不会记住我这个无名小卒。我不过是提供了场地和祭祀用品，怎么能和您这位神眷者相提并论呢？”


    他抬起/头，恢复了平日里的面无表情：“至于祈祷和心愿，我现在甚至连圣墟的成员都不是，再怎么说，也得排在您和您的下属之后才对。”


    “不过，我确实很好奇。”年轻的男爵气势逼人，转过头，看着两边墙上由血迹绘制的图样：“好奇海神会给予信徒些什么……请允许我围观，安拉斯。”


    安拉斯笑起来，声音比方才的装模作样要真诚许多：“自然，自然。您是忠诚的，海神不会拒绝一位拥有忠诚信仰的人的围观。”


    说着，他转过身，神情愉悦地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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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属，有条不紊地开始布置祈祷的仪式——顺便还不能破坏用于祭祀的场景。在无人注意的角落，艾尔利希不动声色地长出了一口气，抬手擦去鬓角间的冷汗。


    “我不会失败的。”他抬起/头，看向对面满满一面墙的花窗，正中/央是最顶级的工匠用玻璃吹制的海恩帝国国徽——那代表着智慧、勇猛与温柔的成年维乐海正昂首看向智慧女神的海螺号角，额头处是太阳神赐予的真理光辉，大地女神座下的百花精灵在它周围挥洒着鲜花，美德与黎明女神的和平信使弗西登蝴蝶在周围飞舞。


    ——在这里，在花窗投下的斑斓光影中，无数的皇族与贵族曾在荣誉大厅，面对着代表国魂的国徽起誓。


    “……为了海恩帝国千年的荣誉与光辉，维护国家和平，为它的繁荣与平民的幸福，我将奉献我的一生……”*


    艾尔利希喃喃轻语着背的滚瓜烂熟的誓言，重新拉上帷帽，退到了大厅边角，远离了魔法阵。


    “……永恒的瓦尔海特女神将在天穹见证我的决心。”


    #####


    莎比妮的飞行速度极快，才三个小时，黎明女神将将把早霞泼洒至天空，一行人就已经到了城外的目的地。


    ……就是飞行速度太快，导致一半以上的人“晕车”，不得不排队领爱维格魔法袋里常备的、用于缓解远距离传送不适的魔药喝。


    小女巫魔法袋里装的还不太够人手一瓶，只能两人一瓶分着喝。已经飞过的雪岑特倒是美美睡了一觉，一直绷着神经的希特尔没能幸免，下地就吐了一场，无精打采地坐在石头上灌着药。


    有位下属前去探了路，这会儿回来报告，说城防并不严密。希特尔灌完了魔药，强悍的身体素质做底子，已经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听闻汇报，子爵冷笑一声，撇撇嘴：“进去容易，出来就不一定了。还是按照原先的计划，从下水道摸进去。”


    爱维格拿出水晶项链占卜，可惜原本准确的灵摆这会儿彻底歇菜，无头苍蝇一样转悠个不停。


    “有强力的魔法在影响，我没法占卜。”她看向走过来的雪岑特，无奈地耸耸肩：“本来还想作弊来着。”


    “按照计划，我们必须尽可能让平民进入魔法学院的范围，拥有两位女神赐福的学院会保护平民不受海神的控制。”希特尔走过来，从爱维格手里接过学院徽章和信塞进怀里：“以傍晚八点为界，我们在皇宫厨房见面。”


    “如果你们来晚了，我们就先去，能挡一阵是一阵。”雪岑特将袖口收紧，看向希特尔，口吻中带了点自嘲：“进入皇宫，我们可能就没有父神的保护了。要是我俩没了，记得帮我们埋个风景优美的地方。”


    希特尔用力拍了拍雪岑特结实的肩膀，看了看爱维格，郑重道：“我不会让你们有事的。大家，我们皇宫见。”


    说罢，子爵一声令下，一行人有序地向王城西边去了。


    爱维格和雪岑特目送那些人离开，对视了一眼，默契地同时用魔法隐去身形。爱维格这次不仅没有祈求父神的帮助，还将神信物摘了下来，关进了一个小盒子里。


    “父神，”爱维格皱着眉，沉着脸，心里半点杂念也无，唯有一往无前的勇气：“请您在天穹见证我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