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谁的妻子?与谁完...

作品:《惑兄

    “报!”通传的小吏到此时终于赶了过来,气喘吁吁捧着手中名刺,“节度使,裴相到访!”


    裴羁于此时,迈步走进厅中。


    然后,看见了她。


    四壁灯火照得通明,场中似乎有很多人,而他眼中心中,唯有一人。苏樱。


    是她。站在人群最后面,满面震惊地望着他。


    震惊么。让他在苦涩之中,生出感激。不是厌恶,不是憎恨,只是震惊。她对他如此慈悲,再相见时,总还肯给他留一分念想。


    忘了今夕何夕,忘了世上所有的一切,一双眼紧紧望着她,一步一步向她走近,直到张伏伽惊讶的声音打断了一切:“哪个裴相?”


    消失的世界重又回来,裴羁停住步子,强迫自己的目光离开苏樱,转向张伏伽:“在下,裴羁。”


    场中有片刻寂静,随即张伏伽慌张着站起:“你是,裴相?”


    坐榻被他带动,吱呀一声推开,茶盏被袍袖带翻,扑一声水洒了出来,有童仆慌张着上前收拾,张法成似乎很吃惊,拧着眉头走去近前,嘈嘈杂杂,所有人都在动,唯有苏樱一动不动站着,看着。脑中的空白散去之后,恍恍惚惚,只能想到一句话:他怎么,瘦成这副模样了。


    当地男人常穿的间色袍穿在他身上,似披风一般空荡,满庭辉煌的灯火照着他一身冷寂,萧肃疏离,似风中之竹,将折未折,让她心中陡然生出无数晦涩难言的滋味,慢慢转开了脸。


    一别两年,以为再相见时会怒,会恨,会厌憎他阴魂不散再又追来,可此时,却只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余光瞥见袍角一动,康白快步向她走来,府中的侍婢拦着不让他近前,他便站在几步之外,于袍袖底下向她微微摆手。


    苏樱对上他同样晦涩的眸子,反应过来康白是要她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她此时,也只能按兵不动,因为她自己,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人都聚在跟前,各色各样的目光打量着他,裴羁独立灯下,一双眼终是忍不住,又看了眼苏樱。


    她低着头依旧站在角落里,被侍婢拦着不能走动,身边几步之外是康白,神色肃然,手臂下意识地张开,似乎随时都要冲过去护卫她。


    方才康白是怎么说的?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我还着急与她完婚。


    谁的妻子?与谁完婚?赐婚诏书还在他怀里收着,御笔亲题,写着裴羁与苏樱的名姓,她还能是谁的妻子!


    愠怒一霎时冲到极点,漆黑凤目冷冷向康白脸上一扫,康白似有觉察,抬眼向他一望。


    目光相对,彼此都看出了绝不退缩之意,耳边传来张法成的质问:“你说你是裴羁,有何凭证?


    “法成,张伏伽急急拦住,“休得如此无礼!


    裴羁回头,漆黑眸光看过张伏伽,落在张法成身上。很好,就是这个人,敢深更半夜闯门劫持她,一度还准备带去私宅,杀人灭口。一撩衣襟,解下腰间紫金鱼符:“鱼符在此。


    双鱼图案浮凸,托出银钩铁画般的裴羁二字,旁边又以小字标注官职,张伏伽自己也有鱼符,一眼便认出鱼符是真,急急叱了声张法成:“还不快上前拜见?


    张法成堆上笑容上前见礼,张伏伽亦恭敬着叉手为礼:“裴相莅临,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忍不住偷眼打量着,眼前的男子身量很高,五官端正,也许是因为太过清瘦的缘故,原本温润的眉眼透着一股肃杀之气,让人一望便觉凛然。这就是名满天下的裴羁?两年前诛杀王钦,扭转宦官专权困局的幕后智囊,这两年里辅佐太和帝重振朝纲,使天下有中兴之兆的年轻宰相?他为什么打扮成当地人的模样,又在深夜突然造访?张伏伽想不出答案,连忙让座:“裴相快请坐,请坐。


    角落里,阿摩夫人皱着眉,吩咐苏樱:“走吧,男人们办公事,你随我去后面回避一下。


    侍婢立刻上前拉人,苏樱没动,方才康白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今天若是走不了,以后再想脱身就更难,忙道:“老夫人,我须得先跟康郎回去,等日后再来服侍夫人。


    康郎?裴羁心里突地一跳,与此同时,听见康白的回应:“夫人,我须得带我未婚妻子回去。


    康郎。未婚妻子。心中似有千万条毒蛇一齐啃咬,裴羁抬眼,灯火之下苏樱独自站在角落,脸上阴晴不定,但她看起来似乎,很好。


    神清气爽,生机勃勃,从前总笼在眉尖的轻愁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一种由内而外,自信舒展的姿态。还有从前,她的肤色是近乎透明的,脆弱的白,如今却是健康润


    泽的白,有一种阳光照耀,自内而外的透亮,让他突然想起一路行来时,屡屡在戈壁上看见的,当地独有的野花。长在石缝里,开在石缝里,映着阳光怒放,明艳无匹。裴羁猛地转开脸。心里如同锥刺一般痛苦,不甘,却是无比清晰地意识到,离开了他,她过得很好。


    余光瞥见阿摩夫人皱着眉头,侍婢依旧死死拦住,康白不好跟女人动手,凝眉思索,裴羁在凝滞的呼吸中,一字一顿:“康白。


    康白抬眉,叉手为礼:“裴相。


    下意识地又向苏樱靠近一步,以身遮蔽。他不知道她和裴羁之间发生过什么,但他知道,她大约是不肯嫁给裴羁的,否则怎么会在裴羁功成名就,又求了赐婚诏书之后,隐姓埋名,躲在偏僻酷热的沙州?她不肯嫁,那么,他就会帮她,哪怕他要面对的,是裴羁。“裴相,许久不见。


    是啊,许久不见。整整两年她消失得无影无踪,万没想到再次相见,她又多出了一个未婚夫婿,而且,是康白。他从前怎么没发现康白竟有这个胆子?这般,不怕死么。裴羁冷冷看着:“你因何事喧哗?


    “非是有意喧哗,还请裴相恕罪。康白直起身,“我来接我未婚妻回家。


    未婚妻。她如何是你的未婚妻!探手入怀,手指触到诏书凉滑的丝绢,裴羁又硬生生忍住,余光瞥见康白伸手向着苏樱:“过来,跟我回家。


    一霎时气血上涌,若是他敢碰她!却在这时,张法成一个箭步冲去拦住:“慢着!


    心中无限狐疑。先前康白几番拦阻,却只字不曾提过跟叶苏有婚约,怎么到了节度使府,突然便改了口?况且粟特人的规矩他是知道的,轻易不与外族通婚,更不用说是康白这种身份高贵的王族后裔,娶妻更该是同族贵女才对,这个叶苏虽然极美,但一看就不是粟特人,如何能与他定亲?张法成打量着康白:“康郎君,你说叶苏是你的未婚妻,可有凭据?


    “婚姻大事,非是儿戏,康白反问道,“将军以为,我会拿此事说笑么?


    张法成轻笑一声:“这个么。


    是真是假,可是难说得很。他去拿人之前便打听过了,画师叶苏一年多前来到沙州,家中只有三个女人,不曾有任何男性亲眷,他便是吃准了她是外乡人家里又没有男丁,所以才


    敢半夜去劫人而康白是两天前才到的沙州这一两年里又是他头一次过来如何便与她有了婚约?


    忽地转向裴羁:“康郎君这些年一直都在长安裴相也在长安裴相可曾听说过康郎君定亲的事?”


    苏樱心中一凛看向裴羁。


    他端坐榻上漆黑一双眼沉沉望着她苏樱转开脸。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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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会帮她的。他突然出现在这里多半就是打听到了她的下落他会当面拆穿她的身份以他的权势地位强迫她跟他回去。天下之大整整两年她竟还是没能逃过他的手心。


    却在这时听见裴羁沉沉的语声:“听说过。”


    苏樱猛地抬头他右手按着左胸神情晦涩到了极点:“长安无人不知。”


    苏樱在震惊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裴羁看着她苦涩之外竟有些想笑。


    震惊么他也震惊。他也未曾料到有朝一日他会说出这些话。


    手放在怀中指尖触碰着诏书冰凉丝滑的黄绢底子那是他与她的赐婚诏书御笔亲题写着他和她的名字。“康白我与节度使还有要事商议你等无关人员回避吧。”


    在未确认张伏伽是否与张法成同谋之前他原本不该暴露身份。河西十一州自成一派对长安既有意归附又不无防备抗拒一旦他亮明身份张法成必然会对他严加防范若是张法成真有不轨之事难保还会杀他灭口。方才得知她被劫走情急之下别无选择但如今。


    心脏的位置灼烧着苦涩到了极点。他的赐婚诏书


    康白已经担下此事只要他肯替他们圆这个谎假的婚约也可成真。康白带走她最多与张法成结下私怨以康白的手腕必定也能保她无虞但若是他拿出诏书带走她他与张法成则是私怨加上性命攸关的国事。到时候却是带她跳出一个火坑又跳进另一个火坑。


    他不怕死但他要她活着好好活着。


    苏樱僵硬地站着在难以置信中怔怔看着裴羁。到现在还不能相信方才发生的一切裴羁竟然替她圆谎竟然承认她与康白有婚约。


    眼前还是两年前的人又仿佛不是了苏樱恍惚着直到康白走


    近,伸手挽她:“走吧。”


    裴羁猛地转开脸。眼前似有血色弥漫,不想看,却又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双眼怔怔望着他,纤长的手指伸出来,搭上康白的手腕。


    心上似被重重一击,嫉妒愤怒几乎把人撕碎,余光瞥见张法成横身拦住他们:“慢着,我可没答应让叶画师走。”


    “怎么,”裴羁冷冷回头,“本相令他们退下,张将军可有异议?”


    张法成正要开口,阿摩夫人一把拉住:“法成,让他们走。”


    张法成不得不让开,苏樱跟在康白身后,快步向厅外走去,身后裴羁还在看着她,目光越过满庭灯火,清冷孤寂。


    眼前蓦地闪现出许多年以前,她隔着书房的细竹帘子窥见的裴羁,青年温润如玉,轻言细语安慰着哭泣的妹妹,那么耐心,那么宽和,让她一霎时起了贪念,从此在心里烙下重重一笔。


    时光如刀,让所有人都改变了面目,但有些事,又仿佛从来不曾改变过。


    “叶师,”康白凑近了,低着声音,“方才是我唐突了,我们得尽快离开。”


    是啊,得快些走。多留一刻,便多一分变数。苏樱点点头,脚步向着外面,却又不由自主,留神去听厅里的动静。


    裴羁在说话,不高不低的语声:“我原是有些私事要办,圣人得知我要向西,便叮嘱我向张节度致意,圣人还道千秋节时备了美酒,期盼与张节度一道把酒赏菊,共度佳节。”


    “好说,好说,”张伏伽在笑,“裴相什么时候到的沙州?可有住处?”


    “前天到的,有些私事要办,住在客栈。”裴羁道。


    “裴相既然来了,怎么能住客栈?”张法成的声音,“来人,去把裴相的行李和随从都带过来!”


    几个侍从飞快地跑出来,苏樱心中一凛,停住步子。


    作者有话要说


    裴羁:终究是我一个人扛下了所有。